花孔雀
雨後的青瓦小巷,長着苔蘚的青石板路,本該充滿意境的畫面,卻因為路滑不好走,被花錦把意境破壞得乾乾淨淨。
裴宴實在不明白花錦這樣的女人,為了買傘拍照跑這麼遠。見花錦撩着裙擺,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他把手臂伸到她面前,“手腕借給你扶,別碰着我的手。”
“碰到手會怎樣?”花錦把手搭在了裴宴手臂上,笑盈盈看着他。
裴宴移開自己的視線:“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能白白給你佔便宜。”
聽到這種這種解釋,花錦忍不住笑出聲:“放心吧,我不是好色的女人。”
裴宴斜睨她一眼,語氣怪異道:“你見過豬上樹沒?”
“沒有。”
“那你覺得自己這句話可信嗎?”
花錦瞪大眼睛:“男人靠得住豬都能上樹,這句話是形容你們男人的,關我什麼事?”
“小姐,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裴宴姿態慵懶,“男女平等。”見花錦還打算反駁,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如果再說一句,我就把手收回來了。”
花錦立刻閉上嘴。
走下長長的台階以後,花錦把裴宴的手臂一放,輕哼道:“說我手佔了你的便宜,我還嫌你的手臂占我便宜了呢。”
裴宴長這麼大,第一次見識到,竟然有人過河拆橋的速度這麼快。他扭頭看了眼身後的階梯,雙手環胸:“看來你後面不需要我幫忙了。”
“裴先生,你誤解我的意思了。”花錦朝他燦爛一笑,“我的意思是說,這事如果放在其他男人身上,肯定是他們佔便宜。但是你不一樣,你長得好看不說,還品德高尚,這肯定是我佔了你的便宜。”
“你不該做蜀綉師,應該去學蜀戲。”裴宴扭頭慢慢往前走,“在變臉方面這麼有天分,不從事這行浪費了。”
花錦:“……”
因為不是節假日,天又在下雨,路上的行人並不多。這條街還保留着上世紀木樓的建築風格,就連店鋪都帶着上世紀的古舊味道。很多店鋪掛着一些在其他風景區也能看到的劣質手工藝品,街道走了一大半,也沒有找到哪裏有油紙傘。
無奈之下,她只好在一家小店裏買了兩瓶水,趁機向老闆打聽油紙傘的下落。
“油紙傘?”店老闆詫異地看了花錦一眼,“一直往前面走,靠右邊有家小店就是賣油紙傘的。”現在網購這麼方便,天南地北什麼漂亮的傘都可以買到,特意來他們這種小地方買油紙傘的年輕人還真不多見。
“謝謝。”花錦把另外一瓶水遞給裴宴,裴宴接過水,“走吧,去前面找找。”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那家賣油紙傘的店。一位穿着藏藍色中山裝的老人坐在門后,埋着頭削傘骨,他身後的一對年輕男女收拾着有些亂的店,口裏還在抱怨下雨,剛做好的傘不能拿出去晾曬。
老人的很粗糙,手背上還留着一道道泛白的疤痕,見到花錦跟裴宴過來,他放下手裏的傘骨跟刀,拍乾淨身上的竹篾:“二位是要買傘嗎,請進來慢慢看。”
這個店不大,採光也不太好,很多傘都只能收起來擺放。花錦踏進店門后,聞到了一股很悶的桐油味。
收拾雨傘的那對男女看到花錦與裴宴進來,兩人原本有些漫不經心,但是看清他們的長相與穿着以後,忍不住主動上前招呼。
男俊女美,這對情侶簡直就是高顏值搭配。
“我們店是正宗的傳統油紙傘手工店,從祖輩傳到現在,已經近兩百年了。”老人滿臉溝壑,說話卻中氣十足,他彎腰從架子上選出一紅一藍兩把傘:“大紅傘是我們這油紙傘里最出名的一種,不過這位先生可能更適合藍色,二位如果喜歡的話,可以慢慢挑選。”
“謝謝。”花錦撐開紅色的油紙傘,傘面上繪着白色梅花,白梅盛開在紅傘上,艷中帶雅。而且傘骨光滑如綢,甚至聞不到半點油味,做工十分精緻,“好漂亮,您做了很多年這門手藝了吧?”
“做了很多年啦。”老大爺撫摸着架子上的傘,動作溫柔得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幾乎整條街都在賣油紙傘,外地人來了這邊,也要買把傘回去,才算真的來過我們江酒市。”提到過去,他的語氣不知是在感慨,還是在遺憾。
“爺爺,那都什麼年代的事了。”彎腰掃地的男孩子無奈道,“現在市面上漂亮的摺疊傘那麼多,誰還會天天帶一把佔地方的油紙傘出門?”
聽到孫子這麼說,老人也不生氣,反而樂呵呵笑道:“天天帶出門肯定是不方便,可是年輕小姑娘小夥子拿着傘拍一拍照,也是很漂亮的嘛。”
花錦笑着點頭應和:“您說得對。”
“科技在進步,人們生活水平在提高,像我們這種傳統行業漸漸沒落也是時代的必然。”老人道,“這其實是件好事,代表大家日子都好過了。”
“雖然如此,但是這種傳統手藝,還是會傳承下去的。”花錦收起傘,對老人道,“就像您說的那樣,它們或許從生活必需品中退出,卻可以走進手工藝欣賞品中。只要有人還喜歡它們,它們就不會消失。”
聽到花錦這席話,老人笑得更加開心,轉身從屋裏拿出一個盒子:“二位看看,這兩把傘喜不喜歡?”
如果說剛才看到的傘,可以被稱作精品,那麼盒子裏這兩把傘,就足以被稱為頂尖的藝術品。這是兩把紅色傘,傘面上繪着龍鳳,栩栩如生,看得花錦幾乎失了神。
她當下毫不猶豫地掏錢買了下來,順便還買了幾把,讓店裏發快遞,寄給了她幾位朋友。
做一把合格的油紙傘需要九十多道工藝,歷時半個月到一個月才能讓一把傘完全成形,所以價格並不便宜。見花錦一口氣買這麼多傘,店裏的兩位年輕男女很高興。
等兩人離開后,男孩感慨道:“可惜了。”
“可惜什麼?”女孩不解地看她。
“剛才那個男人長得挺好看,掏錢的時候卻裝作沒看見,就等着女朋友付賬。”男孩搖頭,“如果我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肯定捨不得讓她花錢。”
“想多了,你這輩子不可能交到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女孩懶洋洋地擦着傢具上的灰塵,“更何況那個男人長得那麼好看,說不定是那位美女養的小白臉呢。”
男孩:“……”
“裴先生,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花錦看着手機里裴宴給她拍的照片,眼裏的嫌棄幾乎掩藏不住,“你……是不是沒怎麼交過女朋友?”
“跟你有什麼關係?”裴宴臉色不太好看。
“因為交過女朋友的男人,拍照不會這麼難看。”花錦小小聲道,“我一米六八的身高,你卻拍出了一米四五的效果,你對得起自己手裏這部價格昂貴的手機嗎?”
“對得起。”裴宴面無表情,“如果不照了,就回酒店。”
“來,我給你拍兩張,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拍照。”花錦掏出自己的手機,“你把傘撐開。”
“等等。”裴宴無意間掃到花錦的手機屏幕,表情變得嚴肅,“你跟別人共享地理位置?”
“咳。”花錦有些尷尬,退出位置共享,“誤點了,誤點。”
裴宴繼續面無表情看着她。
被這麼一雙好看的眼睛盯着,花錦毫無立場地撇開頭:“那個……女孩子單獨外出,偶爾跟朋友分享一下自己的位置,會比較安全嘛。”
裴宴沉默片刻,不耐煩道:“快點。”
“什麼?”
“拍照。”
穿着白襯衫的青年,艷麗的紅傘,在寧靜的雨巷,美好得彷彿就像是一幅畫。
花錦舉起手機,按下了快門。
她放下手機,微笑着看裴宴,眼中星星點點:“謝謝。”
裴宴凝視了她雙眼片刻,把傘收起來:“現在可以回酒店了?”
花錦笑着點頭。
上台階的時候,裴宴偏頭看隔着袖子扶住他手臂的女人:“你們傳統手藝行業,生意都這麼差?”
“我們還好,因為蜀綉可以融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衣服鞋襪箱包甚至是首飾上。”花錦道,“只是真正頂尖的綉師越來越少,願意沉下心學習這門手藝的年輕人更是難尋。而傳統手藝想要傳承併發揚光大,就不能缺少繼承人。”
“天天坐在那綉東西,不會覺得很無聊?”
“怎麼會?”花錦笑容變得溫和,“讓艷麗的絲線變成美麗圖案,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蜀綉於我……”她垂下眼瞼,掩飾了一切情緒,“是很重要的救贖。”
“你是想誇自己是很能把傳統手藝發揚光大的繼承人?”裴宴問。
“哎呀。”花錦抬頭,眼底滿是笑,“被你聽出來了嗎?”
裴宴嗤笑着扭頭,真是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