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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竹清苑裏十分的熱鬧,裏面住着顧府三房的七個庶出小姐,到了午後,總能聽到歡聲笑語傳來,伴隨着院子中那樹木枝頭上停歇的鳥兒,別有一番風韻。
偏北地一間屋子裏,打開着窗子,四周吹着悶熱的風,一個七八歲模樣的丫鬟盡心儘力地拿着扇子在扇着躺椅上的女孩,另一隻手托着腮,好似也要睡過去了,躺椅上的女孩有着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可神情有些不愉,微皺着眉頭,睫毛輕顫。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嬌呵,丫鬟手下一松,扇子掉在了女孩的身上,那丫鬟趕緊把扇子撿起來,惟恐吵醒了睡着的人,身子朝着窗口一張望,那聲音又近了幾分。
“我說五妹還睡着,姐姐偏不信。”伴隨着那嬌滴滴地聲音,一個身着湖藍水袖裙的女孩子首先出現在了丫鬟眼前。
丫鬟的眼底閃過一抹懼意,剛想回頭提醒自己家小姐,忽然撞入了一雙平靜的眸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顧吟歡已經睜開了眼睛,安靜地躺在躺椅上,看着眼前這個丫鬟,神色淡然。
可她的心卻掀起了一陣駭浪,她這是沒有睡醒,怎麼自己身邊多了這麼小的丫鬟,看裝扮,還不像是將軍府的。
外頭傳來一陣知了聲,顧吟歡抬眼看着窗外,她從假山上摔到池塘里明明是深秋了,怎麼這一睡,竟然到了暑夏。
沒等她反應過來,屋子的門就被推開了,顧吟芳率先走了進來,看見睜大眼睛看着門口的顧吟歡,嘴角揚起一抹不屑,嬌俏地臉上隨即染上一抹撒嬌,“三姐你看,我說對了吧,五妹果真還在睡呢。”
顧吟歡看着眼前兩個交談的人,雙手緊握著剋制沒有出聲,為什麼她見到的是多年前的三姐和四姐!
“五妹這是怎麼了,一直盯着我們看,莫非還沒睡醒?”顧吟畫笑地有幾分恬靜,走過來小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額頭,顧吟歡身子往後微微一縮,雙手撐着沒有再後退。
“不礙事的三姐,剛才覺得裏屋睡地熱,這才到外頭午睡。”顧吟歡聽着自己喉中發出的稚嫩嗓音,一瞬間覺得不適應,她是有多久沒有聽到自己悅耳的聲音,記憶里唯一剩下的,就是如老嫗般嘶啞低沉的恐怖。
“早上還看到賀媽媽差人來送冰盆子,難道沒有送到五妹屋子裏?”顧吟畫環顧了一下四周,只在牆角看到一個,怪不得進這屋子的時候覺得一陣悶熱。
“爾冬,一早賀媽媽送來的冰盆子呢?”見顧吟歡不說話,顧吟畫看向站在一旁的丫鬟,爾冬即刻跪在了地上,戰戰兢兢地開口道,“賀媽媽說,小姐這屋子偏北,夏天也不是最熱的,還有的就給屋子偏南的大小姐了。”說到後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顧吟芳的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隨即輕咳了一聲,“大姐本來就怕熱,屋子還這麼偏南,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就是多放了兩個盆子,都和這差不多。”
顧吟歡深吸了一口氣,好一會才平息了一些,慢慢地從躺椅上起來,輕聲道,“爾冬,還跪着做什麼,三姐四姐來了,還不去準備些涼茶來。”
“姐姐們坐會,吟歡去凈面。”直到用那稍顯涼意的水洗過數遍之後,顧吟歡雙手撐着那架子,看着水波蕩漾地銅盆子,裏面映襯着一張年僅六歲的臉,有些肉肉地臉上依稀可以看到幾分顧承宇的相似,微微顫抖地嘴唇泄露着她的情緒。
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小小的臉龐,視線落在放置在架子上的小手,她這是大難不死,又回到了小時候了?
那就像是一場夢一般,在顧吟歡的腦海里回放了一遍,她本就是庶出的女兒,在顧家三房這,她姨娘的身份就是最卑微的,而她的出生,就像她的名字一般,不過是父親顧承宇一時酒醉,錯抱了姨娘一時貪歡有了她。
由於姨娘身份低微,性子怯懦,就算是開臉抬了身份,也沒能給她帶來什麼,不是有那麼一句話說的,不受寵的庶女,連個丫鬟都不如。
她不就是連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都不如,所以她才會沒有選擇地陪着大姐去了大房那,又沒有選擇毫無尊嚴地成了姐夫的妾室,最終還落地個跳池塘以示清白的命運。
明明是那般令人窒息地感覺,冰冷刺骨地水透過厚厚地衣服往她的身子裏鑽,四肢百骸都是那徹骨地疼痛,喉嚨里發不出一點聲音,唯一的印象就是痛,痛到口中那不斷灌入的水,嗆地難以呼吸,痛到她都能想像到那一刻表情有多猙獰,最終還是放棄了掙扎,連着意識都沉了下去。
水滴從額頭順着鼻樑往下滴,顧吟歡捂住心口的位置,明明應該是死了的人,帶着記憶回到了過去,算不算是在閻王的眼皮子底下偷生。
直到外面傳來顧吟芳的聲音,顧吟歡拿起架子上的錦布擦乾了臉,再度看了一眼盆子裏的自己,直到那水面平靜,才站直了身子,微微揚起頭走了出去。
爾冬已經準備好了茶,她屋子裏的東西肯定要比竹清院裏其餘姐妹的差,顧家的姑娘,年滿五歲入了顧家女堂之後,就要獨自住,這種姐妹間的串門,就是要她們從小就培養起這臨安城小姐圈的相處。
果真看到了顧吟芳皺起了眉頭,顧吟歡抿了一口茶,“我這的東西自然比不上四姐那的,聽說父親上回出去帶了些好茶回來,姐姐那也得了一些,改天去四姐那嘗嘗,四姐可莫嫌棄我了。”
顧吟芳一愣,什麼時候五妹說話這麼沉穩了,沒等她回話,一旁的顧吟畫也笑道,“四妹那,可不止這些好東西了。”
吟歡安靜地笑着,看着顧吟芳臉上閃過的一抹窘促,作為父親疼愛的女兒之一,在顧家三房沒有嫡女的情況下,她們的日子,可過的像嫡小姐一樣。
約好了過幾天去顧吟芳那,送走了她們,吟歡坐在小塌上面,盯着那一抹沒擦去的茶漬出神。
“小姐,您若是不想過去,直接回絕了便是,三小姐在這,四小姐應該不會為難你。”爾冬走進來看到她出神地樣子,以為她正愁着這事,出聲道。
吟歡看着她收拾好了桌子,望着自己小小地一雙手,醒來忽然多了十幾年的記憶,說出去誰會信呢。
“爾冬,在竹清院裏喊三小姐四小姐,出了這個院子可別忘了,那是顧家的五小姐,六小姐。”爾冬沒看到自己小姐臉上的怯意,反而是一抹冷意,怔了怔點點頭,“是。”
“其餘人呢,奶娘和菊秀去哪裏了?”打量完了屋子,吟歡嘆了一口氣,當年自己在這院子裏的日子過的何其不順,為何還會信了她們,是年幼還是被欺負慣了,不敢違抗也沒有權利去違抗父親和母親的意思。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從假山上望去那閣樓,顧吟霜身懷六甲站在那裏,笑着望着她,像是看一場戲。
“王媽媽她替小姐把今年的量身送去制衣坊了,菊秀她...”爾冬低着頭沒有說下去,吟歡抹上梳妝枱上那一個小匣子,一把有些銹跡地小鎖,裏面是她顧吟歡每個月的用度,二兩銀子。
“你不必替她說好話。”吟歡回頭看她,她的屋子裏一共就兩個丫鬟一個奶娘,所幸人還小,照應的過來,爾冬是從夫人那撥下來的,而菊秀則是錢姨娘身邊,關媽媽的侄女,有着這層關係,就是爾冬的身份比菊秀高一些,前世她還真沒少受這丫鬟落下的套呢。
“她是個什麼樣的丫頭我心中有數,姨娘該醒了,我們過去吧。”思量了一下,吟歡打開那匣子,將裏面的一把碎錢都抓了起來放在了小錢袋中,放在了懷裏,帶着爾冬出了屋子。
這院子熟悉又陌生,七歲之後她就沒有再回到這裏,但是這的一磚一瓦都讓她恍若那十幾年就是做了一場夢而已,一場噩夢,醒來后就什麼事都沒了。
從竹清院出來要經過楓清院才到周姨娘住的院子,母親只有一個兒子,成親多年才生下的孩子,抱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讓他一個人住在楓清院裏,身邊還有十個八個的丫鬟媽媽守着。
吟歡走的很慢,繞着小石子路走過去,爾冬怕她曬着,手裏撐着一頂紙傘,另一隻手還不忘給她扇風。
忽然牆角那傳來一陣瑟瑟聲,吟歡停下腳步抬起頭,牆沿那冒出了一個小腦袋,頭上還掛着兩根草,虎頭虎腦地趴在那,試圖繼續往上攀爬,要將整個身子都邁過去。
“六少爺!”爾冬驚呼了一聲,被顧逸哲一眼瞪了回來,囁囁地沒有說下去,隨後那院子裏就傳來了幾個丫鬟焦急地喊叫聲,顧逸哲縮了縮身子往牆角那的樹躲了一下,試圖遮擋自己的身子,還不忘瞪着吟歡,“你們還在這做什麼,還不快走!”
“上面涼快么?”吟歡笑着站在那,沒有叫人也沒有離開,只是望着他問道,“這麼高你是怎麼爬上去的。”
顧逸哲見她沒大呼小叫,臉色也好了一些,紅着臉雙手撐着繼續往上攀爬了一下,終於坐在了牆沿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道,“告訴你你也爬不上來!”
模糊地記憶漸漸有些清晰,吟歡看着他得意地樣子,前世她也遇到過這樣一幕,但是她因為怕顧逸哲,沒說幾句話就去了周姨娘那。
“哎呀我的祖宗啊,您在這麼高的地方做什麼,快下來。”牆內傳來叫喊聲,很快就有差人去拿了梯子過來,顧逸哲剛剛才坐好,隨即一手扶着牆邊的樹顫顫巍巍地要站起來,吟歡心中一緊,難道前世顧逸哲就是這麼從牆上掉下來的。
轉眼看到顧逸哲的奶娘容媽媽的身影出現在牆頭,還有幾個丫鬟從院子裏到了外面,看到吟歡她們在也沒說什麼,只是站在那求顧逸哲不要動。
“你們走開,誰說我爬不上來了,快去叫五哥過來,我爬上來了,他輸了。”顧逸哲手一揮要趕她們,扶着樹枝顫顫着身子往後靠,容媽媽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裏了,對着下面的丫鬟使了個顏色,隨後顧逸哲後方那也悄悄架起了一個扶梯。
“好好好,這就去請五少爺過來,小祖宗你可別亂動,站在那不要動,啊。”這不過是午睡的功夫,自己去小廚房替六少爺看一下點心好了沒,回來才發現幾個丫鬟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說本來睡的好好的人,一轉眼就不見了。
“滾,你們給我走遠點。”顧逸哲看這幾個丫鬟站在牆下,抓起樹上的葉子就往下面扔,夏熱牆沿上爬滿了青苔,稍微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摔下來,吟歡看着他的雙腳越來越往外,身後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幾個丫鬟被他一呵斥,嚇地後退了幾步,顧逸哲朝着大房那的方向,一直沒有看到有人出現,對着容媽媽大喊道,“你騙人,五哥人呢,怎麼還沒有來。”一面還踱着腳,看得眾人膽戰心驚。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瑟瑟聲,顧逸哲一回頭,看到一個丫鬟正爬上了樹要來抱他,左腳後退了一步,踩了空。
“啊!”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正好趕過來的方氏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從這麼高的牆上掉了下來,眼前頓時一陣眩暈,險些倒下去。
“小姐。”爾冬驚呼了一聲,一道身影很快衝到了牆角,隨着那一聲落地,四周尖叫一片,隨之的還有吟歡的一聲悶哼,口中一股腥甜,後背上像是被大塊石頭壓了一般的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