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向高陽
“因兩種傷口疊加,仵作在驗屍時便漏看,沒有注意到。”田邯繕繼續回稟道,“鄭倫身亡時,負責此案的官員已經排查過所有和他有過接觸的人,包括送飯的和守衛,卻沒有發現任何人有作案的嫌疑。”
“既然是中了蛇毒,便不需要和鄭倫直接接觸。”李明達道。
田邯繕:“奴有一點十分不懂,卻如何能保證蛇一定會咬鄭倫?”
“有些蛇特別喜血腥,若是一條餓久了的,就很容易發起攻擊。所以必須有人設計一個巧合,保證在放蛇之前,鄭倫身上一定會有新鮮的傷口。”李明達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繕去查實是誰在那日提審了鄭倫,並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繕還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這調查的活計最終就落在了程處弼的身上。
程處弼到監牢大門時,剛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紅棗駿馬,正欲帶着屬下騎馬離開。此男子身影清俊,風姿特秀,有這樣氣派的人,程處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遺直。
程處弼忙喊他。
房遺直回首見是程處弼,笑了下,下馬走過來。
房遺直今天穿着紺色天香絹衣袍,腰綁着月牙白玉帶,很乾凈簡單,卻越發襯得他清俊雅緻,謙謙溫潤。房遺直不論樣貌還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卻不炫目。想到這裏,程處弼不自覺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遺直正好是個對比。魏叔玉剛好是樣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奪目,他剛烈不阿,特喜歡坦率直言,正隨了他那位有名的諫臣父親。
雙方寒暄之後,未及程處弼問,房遺直像是會讀心一般,就先開口告知程處弼那位鞭笞鄭倫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麼嫌疑?”程處弼問。
房遺直淡淡笑了,“說不好,尚沒有實證。”
程處弼愣了下,隨即見房遺直說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辭,也不敢多留他。
程處弼望着房遺直的背影發愣了好一會兒,終於意識到為什麼從剛剛開始他覺得有地方不對。這房遺直是領了密旨同晉陽公主一起辦案,但從開始到現在,他是隻字不問公主那邊的情況。
難道他就一點都不好奇公主為什麼派他來?
房遺直回府時,正碰到他父親房玄齡下馬車,遂上前見禮。房玄齡得知他正着手幫公主查案后,便囑咐他盡好本分,管好嘴。畢竟這件事被魏徵參過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參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論辯一番。最後爭得面紅耳赤,卻與國計民生無關,到底有什麼趣。”房玄齡感慨嘆道。
“鄭公事不論大小,皆嚴格處之,有好處也有壞處,不過到底還是好處多。”房遺直笑了笑,伸手請父親先行,他隨後而至。
房玄齡捻着鬍子點了頭,於是再不提魏徵,邊走邊問房遺直查案的情況如何。
“有意外收穫。”
房玄齡:“哦?是什麼?”
“暫時還說不好。”房遺直淡笑道。
房玄齡便不多問了,這孩子辦事他向來放心,他只等着聽最後的答案便是。
“對了,你二弟這兩日怎麼不見人?”
房遺直搖頭,“可能是前兩天覺得悶,出城了。”
“總是不着家。”房玄齡蹙起眉頭,略顯不悅,隨後囑咐房遺直,回頭見了房遺愛讓他立刻來見自己。
房遺直應承,恭送走了父親,方冷下臉來,吩咐家丁儘快找到房遺愛。
*
太極宮,立政殿。
李明達已然得到了程處弼的回復,命人調查這名孫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時,便查到此人乃是駙馬房遺愛的曾經的屬下。因沒有實證之,但就這一件事來說還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不排除有陰謀,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達通過宋長遠提供的內常侍名單,查到了案發當日有三名內常侍進入掖庭宮。之後就命田邯繕質問這三人當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內常侍在上午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無人佐證他在哪兒。另外兩個,出入身邊一直有小太監跟隨,且有掖庭宮其它宮女們作證,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並未乾什麼壞事。
李明達聞之,便乾脆親自審問他。
祁常侍起初見晉陽公主年少,還是女子,必然不經事,更是委屈抹淚喊冤枉,表現出一副十足可憐無辜之狀。
李明達邊飲茶邊靜靜地聽其哭訴,偶爾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聲漸小時,李明達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徑直走到祁常侍右側。
李明達微微彎腰,衝著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輕輕地聞了聞。她這次可以確認了,是有一點點血腥氣。
祁常侍倒沒有意識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單單公主在自己身邊突然彎腰,就足夠嚇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達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傷了?”
“沒……沒有!奴不懂貴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張的神色,已然給了李明達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剛隱約看到有傷。”李明達道。
田邯繕立刻帶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擼了上去。果然見其胳膊上的數道抓痕,傷口已經結了一層薄痂。
“這分明是女人的抓傷,你還有什麼解釋!”田邯繕喊道。
“這、這是奴之前和宮女胡鬧,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體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釋道。
“哪個殿的,叫什麼名字。”李明達淡淡問。
祁常侍瞬間萎靡,耷拉着腦袋,撲爬在地上求饒。
李明達:“是誰指使你如此?”
“沒……沒誰,奴瞧就是她們不順眼。這兩個賤人竟然笑我奴是個無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動了殺心。”
李明達見他眼神飄忽,知他撒謊。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麼緣由,以至於怕成這樣也不敢說。李明達明白自己便是幾番再問,也會是一個結果,遂暫且不問這個,先問他作案經過。
“這二人從立政殿來了掖庭宮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機示好,誆她們可以想辦法送她們出宮。奴在事發前一天傍晚把她們叫出來,讓她們暫時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訴她們第二天就可以帶她們離宮。但等到白天,院裏的宮女都去了時,奴就找借口說帶她們回院子拿東西。奴先讓秀梅進屋收拾,然後以商量事情為由先誆綠荷到井邊,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後喊秀梅來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還表示,他在殺人前特意調查過,因綠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宮女們都得去做活,四下無人,這時候就是在院子裏殺豬也沒人聽見。所以那日,這倆人落井的慘叫聲也沒有一個人聽到。
李明達覺得經過還算合理,讓祁常侍就證詞簽字畫押后,再次問他幕後主使,仍死活不認。
“你現在不說,回頭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樣得說,還是得求着說。”田邯繕沒好氣道。
祁常侍懼怕地直哆嗦,但依舊咬牙不說。
隨後祁常侍被帶了下去,卻在出虔化門時,他突然發瘋掙脫押送。侍衛們見狀抽刀震嚇,不想祁常侍徑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插進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隨即吐了口血,身體抽搐沒多久就死了。
李明達得知消息后,立刻換了太監服,帶人低調去搜查了他的住處。在祁常侍的衣櫃裏,李明達聞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隨後田邯繕等人在有衣櫃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絹帕,綾玉紗,蘭花圖,綉樣和李明達以前綉制蘭花樣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達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舊帕子,拿來對比。果真如此,倆帕子的樣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針法不同。
李明達盯着帕子,心裏隱隱開始不安。
“貴主,剛剛查明,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陽公主殿裏,後來公主出嫁,他沒跟着去,被調去了內侍省。”田邯繕道。
這時,碧雲也進殿傳話:“貴主,高陽公主遞了消息來。她說因她受罰不得進宮,遂想請貴主出宮見她一趟,還說請貴主一定要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