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第 145 章

不知道為什麼,嚴清怡突然就想笑。

宮裏設宴一向是有名目的,要麼是給皇上選秀,要麼給皇子選妃,要麼就是宮裏的貴人想要抬舉哪家的姑娘,這才邀請各家女眷進宮。

勛戚權貴之家的姑娘們也都心知肚明,都會費勁心思打扮自己,以期得到皇家青睞,或者受到其餘貴胄的關注。

故而宮宴就是個大家閨秀爭奇鬥豔的地方。

嚴清怡原以為他是說別被其他女眷比下去,愣過數息才醒悟,是別被他比下去。

堂堂一個王爺,比得應該是文韜武略君子六藝,哪裏有跟姑娘家比相貌的?

不由抬眸打量過去。

七爺眉峰如山般挺秀,雙眸如墨般漆黑,即便只是靜靜地站着,就皎皎如明月當空,連帶着屋裏都亮了許多。

憑心而論,不管是容顏還是氣度,七爺都遠勝於她。

要不被他比下去,應該很難吧?

嚴清怡輕嘆一聲,突然生出幾分珠玉在側的慚愧來。

七爺以為她又有感傷,笑道:“不許再哭了,再哭就變成小兔子,兔子都是長着三瓣嘴。”揚了聲,使喚月牙端來一盆熱水,“我幫你絞帕子,你好生擦把臉。”

嚴清怡怎可能讓他服侍自己,忙說不用。

七爺卻很堅持,彎腰去撈盆里棉帕。棉帕上的水滴滴答答灑了滿地,他急忙扔回盆里,豈知又濺出半盆水,這下不但地上有水,他的衣襟也濕了半邊。

一看就是從來沒有服侍過人的。

嚴清怡哭笑不得,卻莫名地覺得心裏軟軟的,她沒有絞帕子擦臉,而是另外尋了條幹帕子,彎下~身擦拭七爺袍襟的水。

離得近了,便察覺到他身上一股松柏的香味,說不上好聞,卻也不讓人反感。

跟她被子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都過去兩天了,被子上仍是若有似無一股松柏香,淺淺淡淡地縈繞在她鼻端,讓她睡不安生。

否則,又怎可能大過年的時候晾曬被子?

嚴清怡把衣襟擦得半干,又搬過火盆放到七爺身前,叮囑道:“七爺當心別燒了衣襟,等水漬幹了就挪開。”

七爺面上有些許狼狽,“這些事,我平常自己也能做的。”

嚴清怡很懷疑這話里的水分,卻不說破,蹲下~身道:“七爺撈起帕子以後要先擰乾水,不能拿出來再擰。”嘩啦啦絞過帕子擦把臉,喚來月牙把銅盆端出去。

七爺尷尬地說:“我知道,就是……就是有點緊張……”

他這麼清雅高華的人還會緊張?

嚴清怡思量着,慢慢紅了臉頰。

時間過得飛快,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上元節。

宮宴定在酉正時分,從皇宮到黃米衚衕用不到兩刻鐘,嚴清怡估摸着七爺興許會在酉初過來,所以從申正兩刻開始梳妝打扮。

來到黃米衚衕之後,她着實添置了不少衣物,每當錦繡閣進了新料子或者新樣子,芸娘就會想着給她做一件。

嚴清怡投桃報李,打算趁着宮宴這個極好的亮相機會,再給錦繡閣打打名氣。

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挑了件鵝黃色夾棉襖子,腰間捏了兩道褶,堪堪把腰身顯露出來,襖子底邊綉着碧綠色的水草紋,羅裙是湖綠的,裙幅極寬,上面綉着兩莖含苞待放的荷花並幾株荷葉。

單看起來並不顯眼就如一潭靜水,可走動時那湖綠色的羅裙就好像碧水蕩漾,而荷花便顯露出來,猶如在水面隨風飄搖,生動俏皮。

嚴清怡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鏡前走了幾步,無聲地笑了。

嚴清怡所料不錯,七爺正是在酉初到了黃米衚衕。

見到嚴清怡的打扮,他清俊的面容上便露出幾分讚歎,“芸娘說這衣裳好看,我先前沒覺得,這會兒看起來還真不錯。果然,還得分什麼人穿才行。”

這應該是誇獎吧?

嚴清怡羞紅着臉,拿起炕邊大紅羽緞斗篷,笑吟吟地問:“這會兒就要走嗎?”

說是斗篷,其實更像一件棉褙子,因為它上了寬大的袖子,可比比褙子又格外多個帽子。

帽沿、衣襟、袖口以及下擺處都鑲着雪白的兔毛。

七爺道:“不如穿那件翠雲錦的氅衣。”

嚴清怡搖頭,“那件太貴重了,現在不合適,等以後再穿。”

翠雲錦稀罕,即便王孫貴族家中也不見得有,穿了也白穿,可羽緞卻普通,尋常稍微富裕的門戶就能穿得起。

如果看到這新式樣的斗篷,或者能讓錦繡閣大賺一筆。

七爺並不勉強,找人喚了辛姑姑來,“嚴姑娘頭一次進宮,你指點着些,再讓月牙也跟着。”

辛姑姑忙應聲“是”。

嚴清怡聽出七爺話裏有話,卻未多問,披了斗篷跟在七爺身後出了門。

及至上了馬車,才訝然地問:“辛姑姑先前在宮裏當過差?”

七爺點點頭,“她跟司禮監的范大檔都是先帝時候伺候過魏妃的,兩人……很有些淵源。前幾年范大檔尋門路把她送出宮,就求到我這裏,正好我買了這處屋子沒人照看,讓她替我管着,倒是一舉兩得。”

也正因為還有辛姑姑這檔子事兒,所以范大檔對七爺極為親近。

“范公公在宮外不也有房子?”

七爺解釋道:“范大檔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兒,每天惦記着走他路子的人不知凡幾,住在他那裏惹人眼目,也怕招來是非。反不如跟了我安生。”邊說邊瞧着她耳垂上的墜子,頗有些遺憾地說:“鑲工不好,可惜這好石頭了。我現在的手藝精進了許多,哪天卸下來重新鑲。”

嚴清怡笑問:“七爺幾時開始學着鑲首飾?”

七爺輕輕“哼”一聲,“那年南溪山莊桃花會,柔嘉給幾位皇子選妃,皇嫂讓我去跟着看看。誰知道就有個口是心非的,當面求着懇着說不想去,可轉身就顛顛去了……看到我就跟不認識似的。”

“我是不想去的,”嚴清怡急忙解釋,“選妃跟我沒關係,而且,而且我也不喜歡湊那個熱鬧,”說著說著,莫名地感到心虛,低着頭,目光觸及七爺銀白色暗紋錦的長袍,他的手正搭在長袍上,手指修長,肌膚如玉。

她一寸寸挪動着手指慢慢往那邊移動,不等靠近,七爺已察覺到,伸手捉住她的手,攏在掌心裏,續道:“皇嫂讓我挑個中意的姑娘,我說我心裏有了人,就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恨恨地咬了牙,“虧我天天惦記着她,知道她要離京,顛顛地追了去,她卻冷冰冰地跟我算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要算的話,回頭細細地算,總歸要把你欠我的都一樣樣討回來。”

“七爺,”嚴清怡低低喚一聲,卻再說不出話,只是反手握住七爺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慢慢地溫暖着他。

車廂里一片靜寂,只有清清淡淡的松柏香味瀰漫其間,靜謐而又溫馨。

未幾,馬車到達皇宮,從北面的神武門駛了進去。

七爺跟她解釋,“宮宴擺在風華廳,就是正對着玉液池的那處屋舍,男客在正殿,女眷在偏殿。到時候,小鄭子和辛姑姑都會在院子裏候着,有事就吩咐她們。你記着,今兒席上,除了皇嫂之外,你就是地位最高的,誰的臉色都不用看,即便是定王妃她們,她們輩分不如你。要是有人對你不敬,想發作就發作,即使把湯盆扣到別人頭上,自有我給你頂着,嗯?”

嚴清怡本是心存感動,可聽到後面,他又提起桃花會的舊事,不由羞惱,用力掐他手指一下,嗔道:“你當我是街頭潑婦,平白無故的,往人頭上扣湯盆幹什麼?”

臉上微帶着怒氣,略略有些紅,而眼中卻波光閃動,似嗔非嗔的,風情無限。

七爺心頭熱熱地盪了下,柔聲道:“散席后,我在門口等着你,咱們一道猜燈謎。猜中的會獎一盞花燈,你看中哪盞我都給你贏來。”

嚴清怡垂了頭不敢瞧他的眼,低低應道:“好。”

天色已然暗下來,圓盤似的明月高高地掛在天際,灑下銀白色的清輝。

玉液池四周的花燈已經點燃,不甘示弱地散發著光芒。

尤其正對着風華廳,有座兩層高的燈樓,燈樓用毛竹搭成架子,約莫兩丈高,上面層層疊疊掛着上百盞各式花燈,宛如火樹銀花。

地上花燈與天上明月交相輝映,月光彙集着燈光,照射在冰面上,映出無數晶白的亮點,跳躍不停。

嚴清怡在辛姑姑的陪伴下走進風華廳的偏殿。

最上首是張雕着金色龍鳳紋的黑漆案幾,底下相對擺着兩排雕着牡丹花的案幾,約莫有二十餘張,一直從殿頭擺到殿尾。

兩排案幾中間鋪着地氈,擺着數十隻插着梅花的花觚。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就坐,嚴清怡打眼一瞧,除了幾家公侯家的女眷之外,其餘大多數人的門第並不算高。

其中竟有兩位讓她意想不到的客人。

一位就是在桃花會上被她扣了滿頭魚湯的郭蓉,而另一位卻是雲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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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家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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