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生命的告別
我唇角勾起一抹歡心的笑，“我並不後悔。”
“我只怕師父他老人家不能接受。”
“東商，有一件事情，我想我還是告訴你。”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如實相告，也許這樣，因我這一決定帶給東商和爹爹的傷痛會小一點。
“其實，我並不是真正的阿離！”
“師妹？”東商驚訝的望着我，眉宇微攏，似在責怪我找了這麼一個不能讓人接受的借口。
我臉上掛一沫淺淺的笑，盯着東商一字一頓極為認真嚴肅的說道：“東商，我是說真的。”
介時，我便將莫離當初投湖，我也因情傷意灰自盡，致命兩人靈魂交換的緣由對東商講述了一番。
此時我多麼慶幸自己是靈魂穿越，能夠擁有這具不畏劇毒能解百毒的身體。
我的生命本該從投湖的那一刻開始終結。卻意外逢生，還遇見了康玄楓，即使最終的結局是一命換一命，我也覺得幸福而圓滿。
東商望着我，冷凝了神情許久不說話。
空氣一時沉靜，靜的似能聽到屋裏人清淺的呼吸。
“怪不得……”東商忽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極為苦澀，低垂的眼眸里也是無盡的傷痛。
只三個字，再沒有別旁的話。
“東商……”我試探的叫了一聲，“你，會怪我嗎？”
“她，好嗎？”
我愣了愣，才明白東商問的她是莫離。
“大約是好的吧。”我想了想，想起了成澤的那一場婚禮，“她大約是要嫁人了，一個很好的人。”
“那就好。”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東商高大挺拔的身形是那樣的孤獨寂寥。猛然想起雪姨曾經說過的東商和莫離有婚約的話。
東商，他大約是喜歡着莫離的吧？
“這件事情還是不要告訴師父吧，我怕他承受不了。”東商嘆息一聲，“關於救小王爺的事情，我已經通知了師父，他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好。”
我知道這是東商最大的妥協。
離康玄楓的生辰還有幾天，等待的日子總是焦急而又漫長，東商是恨不得時間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分分秒秒想方設法的給我各種補品各種補。他是希望在我把血液全部渡給康玄楓的時候還能有一份心力留給自己保全一線生機，即使知道這種希望渺渺無望。
在補身子這方面，寧安王妃和東商的相法是一致的，看着她那麼盡心竭力的為著康玄楓，一些想問的話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青平每每望着我也總是淚眼汪汪的。
“不能開心一點嗎？”我握了握青平的手，“東商說了，也不是一點生機都沒有啊？”
青平垂眼，兩行淚水滑過。
“血都放完了，還能有什麼生機？”蘇蘭張嘴咬着手臂，極力抑制將要出口的哽咽。
“蘇蘭，你這是害怕我走了，沒有人給你當靠山了么？”我涓涓一笑，“青平，若我走之後，你可要替我照顧好蘇蘭！”
蘇蘭是連月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木匠之外最擔心的人，青平她會懂的。
蘇蘭立時止不住哽咽，“奴婢寧願神女你好好的！”
“若我好好的，楓將軍便不能好好的。”我轉頭凝神着康玄楓安靜的俊美睡顏，“若楓兒能好，無論怎樣我都是高興的。”
“爺和神女都是那麼好的人，為什麼老天爺就看不到？若爺知道……”
“他不會知道的。”
是的，康玄楓不會知道我的存在的。
蛇傀忘魂之毒其中最讓人費解的便是解毒之後中毒期間的所有事情都會忘的一乾二淨，任你如何回想，也不能憶起，除非再次中毒。
康玄楓那次之所以能夠解毒，大概為是我身受重傷之時吐的那一口血，他剛好那一刻親上我的唇，應該是心疼不忍吐掉，陰差陽錯的壓制了體內的蛇傀忘魂之毒。
只是他中毒太深，一口血只能壓制體內的蛇傀忘魂，並不能徹底解毒，所以後來時不時頭痛，會憶起一些事情也是因為又接觸到了血液。
蛇傀忘魂之毒的毒引並不單純的是血燕，而是所有的血，當然除了我的血，只是他們都不罷了。
康玄楓這次毒入骨髓，單純的一口兩口血再不會起作用，須得毒血放干，注入百毒之克的新血，讓其滲入骨髓腐蝕蛇傀忘魂之毒。
這個過程也是極其痛苦的，慘痛時常，仿若經歷剝皮抽骨，碎骨重生之痛。
所幸康玄楓再次醒來的時候必是蛇傀忘魂之毒完全清除，再不忌諱什麼血，也自會忘記這三年之中所發生的一切。
我很不幸，就是他這三年內才認識的人。
我捂着疼痛的胸口。
這樣也好，不是嗎？
我死了，他還活着，不記得我的存在，雖然聽起來讓人心裏酸酸的難過，但是也唯有這樣才能讓他安心的生活，安心的幸福。
“神女，太子殿下來了。”青平突然稟了一句便側身讓路
太子凜然的身姿昂昂走過來。走到康玄楓的床前，深邃的目光掃了一眼便落一我身上。
“父皇病重，讓吾代他過來瞧瞧。”
他並沒有說是瞧誰，是瞧康玄楓，還是瞧我。我只以為是瞧康玄楓。
恍惚記得最後一次去看皇上，他跟我說過一句對不起。
只是他這句“對不起”是跟我說的，還是對我娘說的，或者是我爹以及莫家枉死的百十餘性命？
太子步出殿廳，我自然跟隨。
“吾自知勸你不住，你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我抬眸望了一眼恭候在門口的格朗，“唯有一願需得太子殿下成全。”
太子眉頭微挑，隱有期待。
“我的侍女青平。待我走後，恐不能再替她做主，望太子殿下不要苛待於她。”
“吾會成全。”太子似失望的垂了垂眸子。
“如此多謝太子殿下了。”
“你呢，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還真沒有什麼想對太子說的，只是現在是有求於他，再有心裏始終對他有愧，醞釀了一會兒，方道：“日後太子主位，必然是位不可多奪的明君，阿離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阿離唯願太子殿下勵精圖治的，同時也能得到幸福。”
太子透過狹長的門望着外面被陽光籠罩的花園，冬盡春來，已經有一些早春的花競相開放，帶來屬於春天的希望。
“春天來了。”太子沉默良久后，才有些心傷的開口，“和冬天又有什麼區別？”
“呃？”
太子這是在傷春悲冬嗎？
我還未來的及品味太子說的話的意思，他孤傲的身影便走向門外的陽光底下，漸漸與光線融入一片，直至不見。
我莫名的有些哀傷。
爹爹最終還是趕過來了，在康玄楓生辰的前一日。看着他滿身的風塵疲憊，我忽然就忍不住淚盈，滿眶，直撲到他的懷裏。
“爹！”泣不成聲。
“乖女兒！”
堂堂七尺男兒，翊觴閣的創立者，這全兒手掌跟着聲音顫抖，愛憐的撫上我的背脊。
“讓你受苦了。”
我只在他懷裏搖頭。
“爹，對不起！”
替莫離說一句對不起，對不起曾經的任性，替自己說一句對不起，對不起佔據了莫離的身體，最終要為康玄楓獻身，不能膝前盡孝。
“傻孩子，你怎麼就那麼傻？”撫在背脊上的手猛的用力。
看來東商是將事情都告訴爹了。
“自古情關難過。”我把頭緊緊的埋在爹的懷裏，“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唉，燚兒留給你這個身體，究竟是福是禍啊？”爹爹長嘆一聲。
“爹！”我從爹溫暖的懷裏退出來，揚起一抹嫣然的笑容，“聽說雪姨生了，生了個莫問弟弟，是嗎？”
“嗯。”爹爹心痛的眸色這才顯出一絲溫柔來。
“女兒不孝，以後不能承歡膝下，不能床前盡孝，只盼弟弟能代女兒陪伴爹爹。”
我又和爹爹聊了許多話，聊以前，聊以後，聊雪姨和弟弟，也聊娘親。
再怎麼不舍眷戀，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阿離，本宮謝謝你。”
寧安王妃叫我阿離，又對我行禮，這是對生命的敬禮。
“王妃，這是阿離自願的，我只想問王妃一句，當年之事，真的是你告密，害得莫府被查，百十條性命枉死嗎？”
我知道這是爹爹心裏最深處的傷，然而我怎麼也無法相信，寧安王妃，康玄楓的母親會有歹毒的心腸。
寧安王妃聞言立即跪在爹爹的面前，“當年的事情是本妃不知輕重，思慮不周，本意讓王爺派人保護，不想被當時的太子殿下聽了去，才釀成一場大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如今有阿離捨身救楓兒，吾也當願意為當年的事情贖罪。”
說著雙臂高舉，極是鄭重的拜了一禮。
“罷了，燚兒說過，不想怪你。我亦不想讓她不安心。”爹爹並不看寧安王妃，一雙含情目只落在我身上。
“至於救小王爺，是阿離自願的。我這個做爹的也自遵從她的意願。”
一番話說我的又感激又愧疚。
“阿姐寬宏，姐夫大義，阿離有情。”寧安王妃再拜一禮，“然吾不能自涼，今願削髮代首，自此吃齋念佛為阿姐和阿離念福。”
說著不知從哪拿了一把剪刀立時就往頭髮上招呼。
我措手不及，等撲上去，烏黑亮麗的頭髮已經鋪散了一下。
“王妃，你這是何必？”
古代珍愛頭髮視如生命，寧安王妃削髮代首，之舉讓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