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記得就好
我終是不願意相信康玄楓會這樣沉睡過去。
這天一早就回到皇宮求見皇上。
皇上披着一件厚實的錦衣伏在桌案後面批閱文件,整個人精神萎靡,時不時的咳嗽一聲,再不復初見時的英姿煥發。
待我行過見禮,招呼我上前。
“予一直都知道你是鄔羅燚的孩子。”
我沉默應對,或許這樣就能解釋皇上每每見我的欣喜和對我的諸多特赦——他曾肖想過我的母親,只是母親寧願逃跑做兩國的罪人,也不願下嫁當時身為太子的皇上。
也許母親就是在逃跑的路上遇見了父親並傾心,只是可惜,依舊沒能落個好下場。
我深吸一口氣,放下去母親過往的猜想。
“皇上,阿離想回家了!”
皇上一頓,苦笑一聲,“予連你也留不住嗎?”
我現在相信,皇上是真的有把我納入皇宮的想法,不說別的,但但是母親以逃跑來拒絕他的強烈佔有欲,以及我和母親有些相似的面容上,便讓他放不開心懷。
但是他卻又遲遲沒有以強迫母親的那種態度來強迫我,這一點也着實奇怪。
“皇上對誰可有真心嗎?”
先是靈妃,後來是康玄陽的母妃——嫤妃,淑晴皇后,被下天牢的王皇后,還有剛剛知道的我的母親,似乎皇上喜歡的人,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當然,皇上現在的皇宮定然還有許多的妃嬪,只是不知道他看的到看不到罷了。
“予對誰都是真心的。”皇上說的時候神情很是認真,然後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一般,“淑晴,嫤妃,靈妃,還有,鄔羅燚……”
皇上對誰都是有心的,只可惜都不是唯一的真愛。
這一點,我恐怕是很難與他達成共識,也識趣的不再說什麼。
皇上終是嘆息一聲,“走吧,都走吧!”
“阿離告退!”
我對皇上終是再沒有多餘的話。
司辛送我出龍淵宮。
我停下腳步,看着神色憂憂司辛,“司辛大人這個樣子,是不是皇上出什麼事情了?”
在我的印象里,只有皇上的事才會讓他煩憂,而且還不會是小事情。
司辛沉吟了一會兒,似在考慮該不該說,又像是下了某種決定一般告訴我。
“皇上最近總是為了前塵往事憂嘆,常常噩夢連連……除夕守歲,本該一家人團聚,皇上有意放了二皇子,奈何二皇子聽聞了四方館的事情即刻向皇上請求允去看望,並願以罪人之身勞役四方館,皇上盛怒之下將其削去其皇籍,並責令永不得回樊都。”
康玄蒼對西瑟那琳的心思大概都不再是秘密了,皇上是怒其不爭吧,就像皇上曾經惱怒太子會喜歡我一樣。
唉,又是一個痴心錯負的人,西瑟那琳這輩子大概也只會圍着西瑟那澤吧!
司辛又道:“神女,皇上他也是真心待過你的。”
“是嗎?”
真心也罷,假意也罷,已經都與我沒有關係了。
從龍淵宮出來,我又回了一趟敬神殿,如果說當時住在寧安王府是不得已的借住,是有康玄楓才算的歸屬,那麼敬神殿便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家。
敬神殿門口的守衛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謹,彷彿裏面住了什麼特別重要的人物。見到我一愣,然後齊刷刷的行禮。
木頡木善更是打在前頭,代殳在城樓之上。
青平好笑的問道,“你們兩個怎麼也做起大門崗哨來了?可是犯了什麼錯被罰了?”
木善仰頭答道:“這樣神女回殿,就可以第一時間看到神女了!”
我一時感動莫名。
踏入敬神殿,黃平和藍平就飛奔而來。
黃平最先耐不住,先哽了聲音,“神女您終於回來了,奴婢還以為……”
“以為什麼?”我好笑的點了點黃平的額頭。“以為我們再也不回來了?”
藍平附和道:“可不是嗎?除夕守歲都沒回……”
“不是讓青平代話給你們,放你們回家探親,歸期不定嗎?”我不解的看向青平,是她沒有傳到嗎,不應該吧?
“那也得有家才能回啊?”黃平泣了聲音。
我心下瞭然,抱歉回道:“對不起啊,我忽略了這一點。”
“有神女在,敬神殿就是我們的家。”藍平忽然道。
然後是七七八八的響應聲,敬神殿的宮娥侍衛幾乎都圍了過來,代殳也從城樓上跑下來。
“好啦!”青平招呼着眾人,“神女剛回來,你們還不快快去備茶,讓神女歇上一歇!”
黃平忙道:“流雲閣的茶總是熱的,奴婢們每隔半個時辰換一壺,就等神女什麼時候回來了隨時都能喝上熱茶!”
“還有案几上的點心。”藍平接口道:“奴婢命膳房的嬤嬤時時做新的,唯恐神女回來餓着了。”
“流雲閣的案幾每天都擦,時時盼着神女回來……”另有一個小丫頭喚聲道,我不由望了一眼,有些眼生。
青平解釋道:“她叫問平,殿前掃雜的,子黑走後,奴婢見她機靈,便叫了她內殿伺候。”
青平做事情,我總是放心的。想起守歲那天,她為了安我的心親自回敬神殿安排,馬不停蹄的趕到寧安王府就聽說了發生的事情,立時在我面前長跪不起,說自己不該離開。
自那以後就真的隨身左右,再不離開視線範圍。
我又問了木善等人的安置和已逝侍衛撫恤,木善回答太子都已經妥善處理,還另增了侍衛,代昱也應我之意隨飛龍鐵將去邊境參戰。
代昱能去為自己掙功名,也是好事情。我想我也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冬天的寒冷還未散盡,枯葉落盡的大樹還未長出新葉,站在高台之上俯攬別處宮殿比夏天要容易許多。
“神女!”青平上前勸道:“高處風寒,還是早些回房吧!”
“嗯!”我再望一眼枝椏錯落處若隱若現的宮殿,念了念,開口問道:“柳妃最近如何?”
藍平答道:“自從柳妃娘娘被診確懷龍胎之後,一直在承陽殿靜養,未有出口門。”
“確懷?”我捕捉到藍平話里的話,“她竟真的懷孕了?”
藍平垂下身子,嗡了聲音,“是的。”
柳兒,她竟然真的做到了,而且是這麼短的時間?
“不過,太子自從城門得勝歸來,每日黃昏都必來敬神殿,或在祭祀台像神女您這樣發一會兒神,或是在流雲閣閉目安息,但從不讓奴婢們伺候,也從不焚香,每每只有格朗大人遠遠的守着。”
“天天都來嗎?”我微微蹙眉,從不讓伺候是害怕柳兒的事情再次上演嗎?
“是的,每天必來,即使有事情耽擱了,事情忙完了,也會來!”
太子殿下,他竟然還放不下嗎?我不禁有些擔憂起來了。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我馬上就要走了,若康玄楓有救治之法,那麼就隨他過二人世界,若沒有,大概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來了。
“青平!”
青平彷彿知道我想要說什麼,立刻跪到地上。
“奴婢誓死追隨神女,求神女不要打發青平。”
青平很少跪我,眼下她如此鄭重的懇求,我便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了。
黃平和藍平見狀跟着跪下,表示要追隨同往,我自是不會同意的,只讓他們好生守着敬神殿,等着我回來。
只是,歸期何其渺茫?
最後望一眼敬神殿,心裏默默的拜別。
回頭猛然嚇了一跳,太子凜冽的身姿悄無聲息的立在身後,一襲暗紅近黑的束腰華服襯的身形挺拔剛毅,高貴之中又有一絲邪魅,冷凜的眸子深深的望着我,其間有一絲的龜裂透出某種傷懷的情感。
“太子殿下。”我迎着上前一步,微微勾笑。
“你真的要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僵冷的聲音似乎帶着一絲的顫音。
我點點頭,“想家了。”
“康玄楓……”
“我知道!”
我打斷太子將要出口的話,微微哽了聲音,知道他想說什麼,卻不想聽,或許這樣就可以認為康玄楓只是沉睡了,還有時間等我回來。
空氣一時冷凝靜默。
總覺得氣氛有些異常的壓抑,想到剛剛藍平的話,笑着祝賀:“聽說柳妃有孕了,恭喜啊!”
“那不是你希望的嗎?”
話音平穩,聽到我心裏卻有種異常沉重的心痛和悲泣。
“對不起!”
我終是欠太子一句對不起,不管怎麼樣,他是在敬神殿出的事,以他的冷靜睿智,幾杯沒有度數的葡萄酒不可能讓他醉到人事不清以至亂性。
在我的房間,我的床上,甚至被撕裂的衣服都是我常穿的。柳兒是常在我房間伺候的,若說那天她什麼也沒做,單純的就被喝醉太子輕薄,那是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
之前是我沒想明白,可是那天在青雲閣,太子表現出對和柳兒之間的事情是那麼的厭惡和惱恨,我心裏就明白了幾分。
可是事已成實,再去責怪柳兒也於事無補,這件事終成了我對太子無法彌補的愧欠。
“你記得就好!”
聞言,我不禁一愣,什麼叫我記得就好?他的意思是讓我記得欠着他的,然後再瞅個機會慢慢還?
我以為他會說些不怪你或者沒關係之類的。
果真是個腹黑又傲嬌的太子。
“格朗!”太子猛喚一聲。
我被震的一顫,不由自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棵常青樹下,格朗正拉着青平說些什麼,而青平正十分為難的拒絕,聽得太子一聲喚,格朗猶豫着鬆了手,快步朝我們走來。
我眼睛微微一眯,看着走過來的格朗,後面青平眼睛微微發紅的望着,忽然之間清明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