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試毒
“前兒半夜三更，楓兒帶回來的女子，是你？”
我心裏咯噔一沉，雖然知道他沒有什麼好怕的，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
“是。”我平靜的回答，緊緊的握着拳頭，直到指甲伸入肉里傳來痛感，不明白他的意圖，不敢泄露半分怯意。
“跪下！”他忽而厲聲，帶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我猛然抬頭，眼波微動，脫口而出道：“我為什麼要跪？我又沒犯錯。再說，我是楓兒的朋友，不是王府的下人！”
我從來都不是服輸的人，就算在孤兒院被眾多人欺負的時候，也依然高昂着頭，我以為那是我唯一能保持自尊的方式。
他冷笑，周圍瞬間結了層冰，“林青，教她規矩！”
“是！”站在他旁邊的一個手握長劍的男子拱手聽命，緩步向我走來。
我不由自主的向後退……
王妃和康玄楓同時驚叫“王爺——”“爹——”
我正想安慰康玄楓不怕，忽然膝彎被狠狠一擊，身子猛然向前栽去，隨着“咚”一聲響，雙膝重重磕在地上。
頓時天昏地暗，淚眼模糊。
“啊——”我痛苦的嘶叫，以手撐地，吃力的想要支起身子站起來，剛一動，麻木的雙腿就如石錘重擊般的疼痛，不得不放棄，仰起脖子看頭頂上高高在上的王爺。
他是在提醒我不該忘了自己現處的時代嗎？
“阿姐！”康玄楓驚恐出聲，蹲下來就要撩起我的衣裙。我攔住他，咬着牙，極力抑制着不讓自己的身子因為疼痛而顫抖。
“楓……楓兒別怕……阿姐……沒事！”
康玄楓不予理會，強行撩起我的衣裙，雙膝處，大片的青紫刺痛了眼，淚在眼裏打轉，猶如斑駁陸離的星光。他仰起頭，質問：“爹說過犯了錯才會罰。阿姐又沒做錯事，爹為什麼要罰？”
“楓兒住口——”王妃喝斥，移步到我與王爺中間，“王爺，楓兒該用膳了，他昨天到現在一直都未進食。”
語氣冷淡，彷彿面對的是一個街頭偶遇的陌生人。
怪不得那個什麼夫人敢這麼明目張胆的欺負康玄楓。
王爺冷哼一聲：“王妃，你最好教她認清自己的身份，既然來了我王府，就該遵從我王府的規矩！楓兒請她來，不是來招惹是非的！”
說著又轉向我，指着懷裏的女子，“這位是明德夫人，記住了。下次再敢這樣目無尊卑，決不輕饒。明德，我們走！”
我呆在那裏，久久說不出話來。我在做什麼？明明現在不是二十一世紀，不是那個人人平等的年代，我在堅守什麼呢？
王爺說的沒錯，我這樣做只能給楓兒帶來更多的傷害而已。
“佟月，把尹姑娘扶起來。”王妃邊說邊從地上扶起楓兒，“楓兒，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楓兒望望我，又望望那隻碗，“可是，母妃，楓兒真的不想吃這個……”
“楓兒乖。你現在身子虛不能吃油膩的東西。來，嘗嘗，母妃放了糖，很甜呢……”
我幾乎是被佟月拖着坐到凳子上的，雙腿疼痛到麻木。不知道那個林青究竟怎麼弄的，要不是還有刺骨的疼痛感，真懷疑這雙沉重的腿還是不是自己的。
我手捧起蛋羹碗，還好，是熱的。
“王妃，給楓兒嘗嘗這個吧。”介於前車之鑒，我說話盡量溫軟。
王妃看了看那碗嫩黃，眼裏有了不確定，向一個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福了禮，從袖口拿出一支長針，插入碗裏。
我立刻明白了——試毒，原來他們是不信任我的。心裏一陣苦澀，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康玄楓不是智障的話，他會不會相信我，是不是也如此提防我。
那侍女又拿出隨身的小勺，舀了一勺放入嘴裏，過了一會又舀了一勺，這才向王妃點點頭。
王妃似乎鬆了口氣，端起那碗嫩黃。“來，楓兒，嘗嘗這個，你阿姐親手給你做的。你看多好看！”
康玄楓求證似的看着我。我點點頭，露出虛弱的笑。他立馬扯開嘴角，一臉的燦爛，只望了一眼便毫不猶豫的一口吞下王妃遞到嘴邊的蛋羹。
看到康玄楓這樣，我心裏有了些許安慰，至少他是信任我的。
“怎麼樣，好吃嗎？”我問，第一次對自己做的東西有些擔心。
“嗯，好吃！”康玄楓索性自己端着碗，舀一勺遞到王妃面前，“母妃，你嘗嘗，阿姐做的，很好吃呢！”
“你吃就好。”王妃嘴角劃一個美麗的弧度，我是第一次看到王妃這麼動人的笑容。
“你嘗嘗嘛！”康玄楓堅持。
王妃眉眼含笑，輕啟紅唇，抿了抿，肯定的點頭：“嗯，很好吃！”
“阿姐，你也吃！”楓兒又送到我面前。
“楓兒真乖。你吃吧，阿姐剛才吃過了呢。”
“不嘛，就要阿姐吃！”
我遲疑的看向王妃，看着她點頭，我才張口嘴，由康玄楓餵了一口，嗯，真的很好吃，嫩滑、爽口、唇齒留香。“嗯，確實很好吃！”
“再吃一口！”康玄楓受到鼓舞歡喜的不得了，又送一勺到我面前。
“我剛才吃過了，這都是給你留的！”
“真的？”
“嗯！”
看到我點頭，康玄楓才搯了一勺喂進自己嘴裏，然後三口兩口就把碗掏空了，抹了抹嘴，把空碗往我面前一放，“我還要！”
我腦海里忽然浮現的是電視裏經常出現的廣告。不覺好笑。
“你剛剛醒過來，不能吃太多。你乖乖聽話，阿姐保證，一定會再給你做好不好？”
“那拉勾！”康玄楓說著，伸手小拇指到我面前，“拉了勾，阿姐就不能反悔了。”
這楓兒，還真讓人哭笑不得。
王妃在我對面坐下，“尹姑娘，剛才的事，你別介意，楓兒現在的處境，本妃不得不謹慎些。”
“沒關係，我能理解。”我揚起臉，裝作不在乎。
“尹姑娘能理解最好不過了。王妃執起茶盞，似是無意，“不知道尹姑娘家裏還有什麼人，父母可好？”
“我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我本能的應着，話剛出口，我迷惑了，那麼“他”呢，那個我叫過“爹”的人，可算是我的父？
自我懂事起，我就住在孤兒院。時常會有個女人來會看我，也只是來看我，遠遠的看着，從來不走近一步，也不多說一句話。若我靠前一步，她必定轉身就走。我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捧着這份心，遠遠的呵護着。這曾一度成為了我在孤兒院的驕傲，因為我是有人看望有人愛的人。
後來，我聽見她跟院長說，她是我媽媽，她說我爸爸不承認我，不要我，所以我只能住在那裏。可是她也不要我，她是我的媽媽呀，為什麼從來不肯親近我，不肯跟我說過，哪怕一句話？
爸爸，媽媽，在我的記憶里是個模糊的詞，我甚至有些憎恨他們的存在，他們生了我，卻又拋棄我。每逢有人問起，我的回答就是：我是個孤兒，無父無母。
“是個苦命的孩子。”王妃嘆息着，聲音透着傷感，“尹姑娘，謝謝你為楓兒做的。你大概也看出來了，楓兒在這個家的地位，本妃這個做娘的只能護得他一時，卻不能時時護他。有時候真不知道他現在這個狀況是好是壞……”
王妃嘆惜，若有所思的看着康玄楓，康玄楓仍是單純的笑，天真的傻傻的，卻讓人感到溫馨快樂。
“王妃想說什麼，直說便是。”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一個圓心，我想我現在的圓心，就是康玄楓。
“姑娘是個直爽人，本妃就直說了。本妃看得出來你是真心為楓兒，可王府並不比商井市徒，姑娘要強的性子怕只會讓周圍人更有理由欺負楓兒……”
王妃停了下來，她後面未說的話，我想我已經明白了。
“王妃是想我委曲求全，還是……離開王府？”我感到不安，若是離開了王府，天下之大，我何以安家？。
“如果不能做到委曲求全，為了大家都好，本妃希望你能離開，必竟，王宮的生活，也不適合你。”
我沉默了，王妃說的很對，或者說把我看得很透，這點讓我不寒而怵，只是康玄楓……
“阿姐，你不要走……”
或許是聽到我和王妃的對話，康玄楓跑過來，蹲在王妃身邊撒嬌哭訴，時不時還緊張的瞧瞧我，“母妃，你是不是要趕阿姐走？你不要讓阿姐走好不好，不要讓阿姐走……阿姐，我們拉過勾的，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
“誰說我要離開你了？”我俏皮笑一笑，臉上漾着滿足，“王妃剛才答應我了，只要楓兒聽話，養好身體，就允許我們出去玩兒，楓兒想不想出去玩兒？”
“真的！母妃，楓兒會聽話的，母妃允許楓兒和阿姐一起玩兒嗎？”
王妃會心一笑，點點頭，叮囑道：“不過以後在人前，尹姑娘可不能直呼楓兒名字了。他畢竟是王爺親封的世子，還得尊他一聲‘小王爺’，就是姑娘你，也要注意自己的稱謂。”
我忽然很想春然，還記得剛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戲耍她，讓她不讓稱自己是奴婢。
“當然，私下裏，隨便你們怎麼樣了。”
“阿離知道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是個可心的人兒。”王妃似讚賞的誇了一句。
康玄楓的眼淚讓我動容，在他面前我可以不用做別人，可以肆意，既然捨不得，那就留下來吧，明天如何明天再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