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屍霧
雪莉開出的條件確實很讓人心動，但她說有食物，要知道，我們的食物可不是五穀雜糧、水果蔬菜，若是只有她自己，我也許會認為她指的是屍香草，然而高等喪屍明顯不止她一個，那麼她說的食物就耐人尋味了。
雪莉知道我的顧慮，特別是像我一樣由人變屍還保留着記憶和情感的高等喪屍，誠然如她所說，我變成了怪物，忍受孤獨、四處遊走，還遇到來自軍方的追捕，更不可能融入到普通人類的圈子裏，即使成功混進去，一旦被發現也沒好下場。
但她不知道我遇到了古昱，阿熒和龍濤他們，他們知道我喪屍的身份，依然肯接近我，所以就算雪莉說的都對，今天我的選擇仍是一樣，假如真有那麼一天，我被全人類排斥，我會選擇避開人類，決不會把他們當成食物。
“我願意加入，可是我能力有限，也許幫不上你們什麼忙。”我略微自卑地說：“我比你們弱太多。”
雪莉鼓勵地笑道：“別這麼說，你很有天賦，能在屍霧中保持理智，這證明你有資格成為我們的夥伴。”
我聽到一個陌生詞彙，不由定睛看着她問：“屍霧？是…是城市上空的那片霧嗎？你為什麼叫它屍霧？”
在旁邊站着的中年女人說：“明河市的人一夜之間都死絕了，這是屍霧的功勞，根本不是水源污染，水呢，不能保證人人都喝，這空氣可是人人都要吸的，監測站的那些人檢測的也不是水源，他們——”
“咳！”雪莉輕輕咳了一聲，那個叫桂香姐的中年女人連忙閉嘴，她差點就說出屍霧的來源，我有點遺憾，但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表示沒聽懂她在說什麼。
霧氣隨風移動的可能性很小，它不是雲，達不到那樣的高度，一般只在某地形成，太陽一出便消散了，我知道的僅限林中、山間的霧氣，城市的早晨有時候也會出現清霧，可都沒有能堅持數月不散的。
這麼想着，我覺得查找屍霧的形成原因很有必要，但現在我有另一件事想弄清楚，就繼續問道：“你說我有天賦，能在屍霧中保持理智，你的意思是，喪屍會受霧氣的影響？”
“嗯，外面那些普通喪屍就好像螞蟻，有接收信號的觸角，屍霧會釋放它們能接收解讀的信號，你應該發現了，霧薄的時候喪屍比較活躍，霧濃的時候喪屍像沒電的玩具似的。”
“在監測站叫喪屍包圍我們的總不會是這霧吧？”
“你難道以為是我們嗎？”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控制幾隻還行，幾千隻…哎，我可做不到。其實屍霧不是沖你去的，你不妨把它看成是生命體，這樣比較容易理解，人類進了它的體內，就是食物，普通喪屍呢，是替它消化食物、提供營養的細胞。”
“那、那像咱們這樣的喪屍呢？對它來說是什麼？”
“是無害亦無用的細胞，它會無視的。”
我為雪莉的說法感到新奇的同時，又替龍濤和胡濤擔心，他們若是送到人家胃裏的食物，我還能成功救他們出去嗎？
想到他們倆，我連忙問：“你們說抓了兩個人，他們在哪？”
我沒承認他們是我的朋友，想迷惑雪莉，既然要假裝順她的意加入她們，就不能再稱人類是朋友。
雪莉這才解開我身上的帶子，幫我脫掉拘束服，她扶我起來，領我朝正門走，我看到她笑就感覺要出事，又不能走太快，好像顯得我特別著急見他們。
我告誡自己要冷靜，小不忍則亂大謀，雪莉一看就是在社會上混過幾年的，比我這個大學剛畢業的楞頭青能沉得住氣，她臉上始終掛着親切地微笑，我完全看不出她信沒信我的話。
我們走出文化學校的正門，院子左側是停車位，右側是前操場，我沒看到龍濤和胡濤的身影，雪莉走下台階，腳步並未停頓，帶着我繼續往前。
來到學校大門外，我看到馬路上是施工現場，為更換燃氣管道，路邊被挖開一條長溝，我記得這種溝大都一米多深，但學校門前的這一段卻有兩米深、近兩米寬，而此時溝里擠滿了喪屍。
胡濤被繩子捆着，由兩隻喪屍從溝對面抬過來，他的意識清醒，看到我目光中透露出焦急和擔憂，我心說他都這樣了還擔心我，也不看看是誰比較危險。
想歸想，一個人能在自身安全都保障不了的情況下擔心我，我還是挺感動的，說明他把我當朋友。
“就一個？”我疑道。
“另一個肉嫩，留着晚上吃。”桂香姐咧嘴一笑，那張質樸純厚的臉，露出這樣的笑容，誰都不會想到她是在談論如何吃人。
“其實，也不是非吃不可，那個人有特殊能力，我挺想讓他加入咱們的。”雪莉朝我眨眨眼，我卻心中一寒。
龍濤的能力只在城外的時候用過，平時他和普通人無異，雪莉是如何得知他有特殊能力的？龍濤自己說出來，和胡濤出賣都不太可能，難道雪莉有透視眼？
胡濤在對面聽到我們的對話，詫異地瞪大眼睛，他盯住我，眼神似乎在問我為什麼。
他誤會我了，但現在我沒辦法解釋，只能繼續演下去，我迴避他的目光，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
“你把他戰友殺了，他不會加入咱們。”
“做為人當然會仇視咱們，不過……”雪莉彎着眼睛對我神秘一笑。
我心中的驚駭更甚了，她的言外之意是要將龍濤變成喪屍？這怎麼行！
“他如果變成普通喪屍，還能使用特殊能力嗎，我看玄。”我故意這麼說，是希望雪莉否定我的猜測。
“普通喪屍當然不能，另一種卻能。”雪莉賣了個關子，說到這裏便不往下說了。
胡濤聽到她的話，想喊什麼，只是第一個音節還沒發全，雪莉便輕輕抬起下巴，我心頭一緊，和她說話的時候，我的目光始終沒敢離開胡濤，雪莉太聰明，她不挑明信不信我，只是殺一個、留一個，這樣無論我投靠她是真是假，我們都會失去一個人。
救胡濤，龍濤會立刻遭到她的毒手，救龍濤，胡濤現在就會葬身屍口，我這短暫的一生從未遇到過如此兩難的抉擇，事關人命，我急得喉嚨發乾，心臟發緊，呼吸也失去控制，變得急促起來。
古昱啊古昱，你在哪呢？現在我們都需要你的幫助！
我心裏叫着，但雪莉不給我思考的時間，當她向對面的喪屍點頭，那兩隻抬胡濤的喪屍便鬆開手，任由胡濤從溝邊滾落，下面的喪屍早就聞到活人的氣味，個個嗚嗚直叫，就盼着食物快點進嘴。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要爆炸，脹得快裂開了，心臟一下子懸空，什麼思想都靜止了，別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如果讓胡濤在我眼前被喪屍分食，我一輩子都別想將這畫面從腦中抹除。
它會成為我的惡夢，永無休止，直至死亡。
事出緊急，我顧不了別的，一心想着先救下胡濤，時間彷彿被刻意拉長，又像卡住的電影，每一幀都無比清晰，我催促快脹爆的腦子行動起來，發現膨脹感並不影響我使用瞬移蛋。
並且，這次我直衝胡濤而去，目標明確、定位精準，在一隻男性喪屍抓住他的腳時，將他撈出來，那喪屍沒有抓實，眼瞅着到嘴的肥肉飛了，發出不甘地低吼。
世間上沒有如果，因為如果我能預知未來，就會在胡濤被扔進屍溝前問出龍濤的下落，然後使用瞬移蛋一鼓作氣將他們救出去。
可事實是，我沒想到自己能突然控制這能力，不管是距離還是地點、方向，我統統能控制了！
“龍濤呢？”我帶着胡濤移動到文化學校的後院，就是桂香姐帶我來的那條路，因為我知道這裏沒有喪屍和障礙物。
“不知道，它們把我們分開了。”胡濤的聲音打顫，顯然也是急得不行。
我割開他身上的繩子，準備迴文化學校去找，學校是雪莉的老窩，她藏人總不會藏得太遠，胡濤要跟我一起，被我厲聲喝止。
他對喪屍來說等於是行走的大餐，誰聞到都會撲上去咬幾口，何況雪莉和桂香姐不是普通喪屍，萬一他再被抓住，到時她們只要輕輕抓傷他，他就完了。
胡濤畢竟是長期跟着古昱的，他知道頭腦發熱只會壞事，稍微冷靜下來后，他點頭同意我獨自回去，他則躲進一間車庫，我們商量好暗號，他就關上了庫門。
我折回學校，雪莉面帶微笑站在後院的操場中央，她知道我會回來，所以特意等着我，我討厭她的笑，好像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真遺憾，我們原本能成為朋友的。”雪莉說。
“我不和吃人的怪物做朋友。”
“沒關係，不吃人，也可以吃別的。”
她正說著，身形突然一晃，我緊張地繃住全身的肌肉，她一邊向我衝過來，一邊笑，黑色的眼球瞬間暴漲，眼眶幾乎裂開到原來的四、五倍大。
現在她比電影裏的外星ET恐怖得多，而我揮刀砍向她的剎那，她的形象居然變了，變成我老媽的樣子，讓我手中的刀不自覺地偏開，只劃破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