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番外七

李氏躺在床上,緩緩睜開重若千斤的眼皮,就看到自己床前兒子那張擔憂的臉,不由喃喃的念叨:“清兒~”

林清忙趴在李氏的面前,看着李氏是真清醒了,驚喜的說:“娘,您醒了,您別動。”然後轉頭對外面的管家喊道:“快去叫大夫!”

李氏突然生出一股力氣,一把拉住林清,然後喘了一口氣,說:“不用了,不中用了。”說著,竟猶如突然好了般,按着床緩緩的坐了起來。

林清忙扶着李氏,在李氏身後墊了一個枕頭,這才小心翼翼的讓李氏倚在枕頭上。

李氏靠着枕頭,看着床前圍着的兒子林清林澤、兒媳王嫣小李氏還有一圈的孫子孫女曾孫玄孫,不由有些心滿意足,說道:“我也是時候去見你們父親了!”

林清看着突然紅光滿面的李氏,再聽到李氏不詳的話,心裏突然咯噔一下,眼圈頓時紅了,有些哽咽的說:“娘說的是什麼話,兒子們陪着您不好么?”

林澤也看出了李氏是迴光返照,忙說:“娘,您別胡思亂想,您好好養着,等明年春天又能多抱幾個曾孫玄孫。”

李氏看着兩個兒子,搖搖頭,說:“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如今怕是過不了今日這個坎了。”

林清聽了鼻子一酸,眼淚直接掉了下來,林澤小李氏王嫣也忍不住偷偷用袖子擦下眼淚。

李氏看到林清哭了,吃力的抬起手,給林清擦了擦,笑着說:“傻孩子,哭什麼,多大的人,讓孩子們看了豈不是要笑話,娘今年都九十二了,再不走,就成老妖精了,等到地下,你爹就不認識娘了。”

“娘”林清一把攥住李氏給他擦眼淚的手,哽咽的說:“兒子捨不得您,您別丟下兒子!”

李氏用另一隻手輕輕拍拍了林清的手,笑了一下,嘆息道:“生老病死,這都是天數啊!”

李氏轉頭看了看圍在自己身邊的一眾子孫,對床頭站着的貼身大丫鬟說:“去把我的體己單子拿來。”

大丫鬟忙到旁邊柜子裏,把一個匣子拿出來,然後回來,放到李氏的床邊上。

李氏吃力的想把匣子打開,林清看了,忙幫他娘把匣子打開,李氏拿出裏面的單子,說:“這裏面是我當年的嫁妝和這些年攢私房,如今我也要去了,留着也沒什麼用,不如給你們做個念想。”

李氏咳了一下,接著說:“我平時用的這些東西,我也用慣了,等我去了,就給我帶到下面,剩下的這些田產、鋪子和細軟,澤兒,你折算一下,平分給每個孩子吧!”

林澤聽了,忙說:“娘,兒子這邊就不用了,都留給二弟那邊吧!”

當初大李氏去世的時候,林父直接把前妻的嫁妝封起來,等林澤成親的時候直接交給他了,無論按照律法還是習俗,女方的嫁妝都是私產,都只能親生子女繼承,而且前些年林清在外,每年都送許多東西回來孝敬李氏,再加上李氏掌家這麼多年,體己絕對是個不小的數目,林澤不願意佔弟弟這個便宜。

李氏搖搖頭,說:“這點東西,你們誰家多了也發不了,不過是給孩子留個念想,孩子們都叫我一聲奶奶、太奶奶、祖奶奶,總要一碗水端平。”

林清也在旁邊說:“大哥,就當娘給晚輩的一點心意,您就別推了。”

林澤聽了,這才說:“那兒子就代孩子們謝過娘了。”

李氏分完了體己,精神頭就有些不大好了,林清看了,連忙扶住李氏,問道:“娘,您還有未了的心愿嗎?”

林澤也幫忙扶着李氏,問:“娘,您可還想說什麼。”

李氏眼睛已經有些渙散,心裏卻還明白,搖搖頭,她這一輩子,子孫滿堂,兒孫孝順,甚至連誥命都到頂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李氏的視線開始模糊,原來被壓在腦底的記憶,也一件件在眼前閃過。

她是庶出,她才十歲的時候,她的姨娘就因為風寒歿了,然後她就抱到嫡母那。

嫡母有兒有女,雖然不重視她,卻也不曾苛責她,所以平日也算安穩。

嫡姐是家裏的嫡長女,聽說已經和李家有關係的林家聯姻了,等到過年開春后就嫁過去,她倒不知道林家是誰,只是隱約知道是個新起的鹽商。

由於嫡姐快要出閣了,所以嫡母一直忙着給嫡姐準備嫁妝和教嫡姐管家,她平日跟在嫡母身邊,也學了不少,嫡母和嫡姐見她想學,空閑時也會指點她兩句,不過大多數嫡母和嫡姐都很忙。

第二年開春,嫡姐就出閣了。

她那時還不大懂事,只知道嫡姐要走了,以後不容易見了,也難過了幾天,可過了些日子,也就漸漸忘了,只是時不時聽嫡母念叨兩句,嫡姐怎麼還沒有孩子。

又過了兩三年,有一天,她嫡母接了嫡姐的一封信,很開心,後來她才知道,嫡姐終於有身孕了,並且說已經找了大夫把脈,很可能是男孩。

於是,那一段時間,嫡母去寺廟求神拜佛,保佑嫡姐能生出林家的嫡長子,好能站穩腳。

結果後來,她嫡姐確實生出了林家的嫡長子,自己卻難產去了。然後她嫡母接到信就病倒了。

她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起去給嫡母侍疾,有一天她端着葯,還沒進去,就聽到嫡母和父親的爭吵聲,原來父親不願意李家和林家的關係因為嫡姐去世斷了,就讓嫡母挑個庶女,打算給女婿做繼室。

嫡母雖然心裏難受,可也知道這樣最好,畢竟要是別家姑娘做了繼室,怎麼可能容的下嫡姐生的嫡長子,於是就打算讓三姨娘的女兒去給林家做填房,好護着嫡姐生下的長子,畢竟三姨娘是嫡母當初的陪嫁,賣身契還在嫡母手中,庶姐也不敢明目張胆的對嫡姐的孩子不利。

可誰知三姨娘覺得把自己女兒給一個商賈做填房太委屈,居然大着膽子給父親吹枕頭風,父親正好想巴結上官,就把庶姐送給了上官的兒子做了貴妾。

等嫡母知道的時候,庶姐已經被送去了,嫡母氣得不行,這才和父親鬧了起來。

她端着葯默默的退出來,現在進去只會惹父親和嫡母不喜,所以她回到廚房,又重熬了一次,過了一個時辰,才送去。

結果第二次送去的時候,就看到父親已經離開了,三姨娘正跪在母親門前,哭道:“夫人打死奴家吧,奴家實在捨不得二姑娘嫁給一個年過三十的鰥夫,這才出此下策,夫人不要怪老爺,實在奴家心疼姑娘。”

然後她就看到嫡母氣的直接從屋裏走出來,罵道:“你心疼姑娘,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心疼姑娘你會讓她去作妾,你不過看人家趙家是四品大員,可他兒子那是什麼貨色,你別說你心裏沒數。”

三姨娘抹着眼淚說:“趙公子也不過是花心了些,哪個公子哥不是如此,二姑娘長的又好,進了府也是貴妾,只要是生下個一男半女,以後也就有依靠了,嫁給林家雖然是正室,可也是繼室,林家家主今年已經三十多了,等過兩年,誰知道還能不能有孩子,就算有孩子,以後也是商賈之後,咱家怎麼著也是官宦人家,怎麼能把女兒往商賈家送呢!”

嫡母被氣的差點都站不住了,她趕忙上前扶着嫡母,就聽到嫡母冷笑着說:“原來你不過是看上嫁給趙家生出的孩子是官家子弟,可你也得讓你女兒生的出。”

然後她就看嫡母揮了揮手,嫡母的陪房就直接上前,拿着布把三姨娘堵着嘴就關到柴房去了,父親自覺這事做的理虧,三姨娘又是嫡母的陪嫁,也沒說什麼。

再後來的事她就記不清了,只是有一日,嫡母突然把她叫到屋裏,問她願不願意嫁到林家,她心裏當然不願意,她那個姐夫年紀比她兩個都大,聽說還常年在外賣鹽不回家,她嫡姐當年一直沒有身孕,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可她嫡母卻說:“知道你心裏肯定不情願,你在我跟前也有四年了,我也不勉強你,你是庶出,雖然養在我身邊,可等相看人家的時候,別人一打聽也就知道,你要是嫁個比李家低的,也能做個正頭娘子,可你也知道你爹的性子,他現在一心想往上爬,恨不得女兒都嫁給高門大戶,你想低嫁,想都不要想,哪怕那些門當戶對的庶子,你爹也肯定看不上,這次二姑娘的事,看着是三姨娘在背後搞事,可要不是你爹就這麼想,怎麼可能成,看着吧,有一就有二,你下面那幾個庶妹,也都是同樣的命。”

她聽了,直接被嚇到了,她從小是庶出,怎麼會不知道當妾和庶出意味着什麼,妾通買賣,哪怕是貴妾,那也是妾,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庶出,所以拚命的討好嫡母,只不過想等及笄后,嫡母能給她指個不錯的庶子,或者家境殷實的人家,可誰知道她父親居然打這個主意。

她也沒有懷疑她嫡母是誑她,畢竟她的親事本就攥在她嫡母手中,她嫡母之所以告訴她,不過是讓她心甘情願,能領她的情,對她嫡姐的孩子好一些。

她思考了一天,告訴嫡母,她願意嫁到林家。

她寧願嫁給一個比自己年紀大十六歲的鰥夫做繼室,也不要去做妾,她不願意她的孩子是庶出,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從小就在嫡子的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不願自己的孩子只能在嫡母手中養廢卻什麼都做不了。

後來,她的那些庶妹,果然如嫡母所說,都被他父親送給了那些上官或者上官的兒子做妾。

他的那些庶姐庶妹,開始因為姿色不錯,過的還不錯,有的甚至有個一兒半女,可等到過了些年,年老色衰,就漸漸失寵了,至於她們的孩子,有的不明不白的沒了,就算養大了,也大多被嫡妻養廢了。

想到這,李氏突然用盡全身力氣,拉住兒子林清的手,斷斷續續的說:“以、以後,林家姑娘、林家姑娘,永遠不許為妾,林家、林家永遠不許送姑娘為妾!”

李氏說完,緩緩的合上眼。

林氏族譜記載:一品誥命夫人李氏,太傅林清母,逝於元高宗四十二年,享年九十二,臨終遺言:“林氏女,不得為妾”。

次年,太傅林清和其兄林澤,修族譜:“林氏女,不得為妾,凡送女為妾者,逐出族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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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不是做官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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