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後來的事4
時間,2015年4月。
地點,東海。
天色晦暗不明,海面上湧起六米以上的水浪,這讓航行其上的船隻變得份外艱難,不斷的轉換風帆來調整方向,船身略略往左傾斜,桅杆上有高掛的防水玻璃罩燈不停的晃動,用來給身後的船指示方向。
“該死的!”郝國松抹了把滿頭滿臉的雨水,丟開望遠鏡。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浩瀚波濤的海浪,還有鉛灰色的雲層。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
“當然,這條路我們三個都不知道跑多少遍了!”兩年多的時間並沒有將李紹改變多少,他還是一副看上去完全不可靠的模樣,但從頸部到肩膀上有一處深深的刀傷,創口已經結疤看上去還是很猙獰。頭髮亂得打結,鬍子倒是颳得乾乾淨淨,整個人黑瘦伶仃,站在甲板上十分穩當,瘋狂暴雨造成的船隻劇烈搖晃,好像對他一定影響都沒有。
這是一條很大的船,龍骨堅固,桅杆極高,上下總共二十多米,絕對不比末世前的一些貨輪小。船的外面還包裹着冰冷的鐵皮,船頭有尖銳的撞角,兩側還各有一排厚重的黑漆漆炮管,現在上面罩着防水的油布,前後各有兩個錨,全部用鋼索連接,用來臨時固定船隻。
船的詳細製造圖紙確實是從塵封的歷史中翻出來的,但是外觀與模樣,甚至一些細節卻搞笑了,因為是從電影製片廠弄回來的參照。
站在這種大船上,總有種時光顛倒,不小心穿回明朝的感覺。
李紹也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仰頭看爬在桅杆上的許其慎。
“風一直很大,估計西南方有雨團往這邊推進,我們必須換方向。”
許其慎整個人輕飄飄的直接從七米多高的地方一躍而下,李紹很羨慕這傢伙的異能,他自己雖然也能浮起來,但絕對沒有這麼瀟洒自如,他覺得再五年過後許其慎對異能控制更熟練,說不準這傢伙都可以不用船,能順着季風飛過海峽。
“去跟船長說吧,這問題我是不懂!”郝隊長學了差不多一年的航海知識,結果仍然很遺憾,他考核根本沒通過,更別說上船后遇到風浪時該怎麼辦了!
他發現自己竟然有暈船的毛病!
靠意志努力克服,最後戰勝嘔吐后,郝國松覺得自己可以提前退休進科學院養老了。所以他一直有氣沒力。
【隊長…】
玲玲趴在船艙的門邊,小姑娘剛剛十二歲,因為受過重傷身體恢復得很慢,所以太與兩年前相比,身高几乎沒有增加,還顯得更瘦,皮膚也白得不健康。
但這個小姑娘,卻是這次異能小隊成員中,唯一不暈船的。
在B市的時候,聽說是坐船,所以來的人都宣稱自己不暈船。可是江河上的船跟大海里航行的船區別大了去了,糟糕的是現在的船可不像末世前的游輪,在暴風雨中搖晃程度不是很大,所以這些人全部趴了。
“哈哈沒事,想當初我也是暈船的,後來在海上漂流幾個月,這個毛病就不藥而癒啦!”李紹得意洋洋的大笑。
郝國松沒那個好心情去瞪他,轉而跑到船艙前:
“玲玲,你怎麼出來了?”
【我看見克拉肯了。】
“什麼?海怪就在附近?”
郝隊長吃了一驚,連忙跑到船邊上,結果一個浪花差點把他拍回來,站在船邊上的軍人腰上都幫着纜繩,渾身濕漉漉拚命拉扯風帆。
大海黑黝黝一片,除了不斷翻卷的海浪外,看不見任何東西。
“把錨全部拉起來,穩住帆!”
安莉高喊,船長沒有反駁她,因為在這樣的風浪中依靠的已經不是經驗了,而是運氣。而這不過是一場規模較大的暴風雨,跟颱風一點關係都沒有。
“信號燈!指示船隊迂迴排開!”
船長把帽子取下來,他是一個有些年紀的北方人,那些粗獷的特徵與額頭眼角的皺紋一樣明顯。雨水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流淌。異能小隊的成員幾乎全部因為暈船躺在船艙里,要避開或穿過這片雨團也是不容易的事,也許船的某些部位需要儘快維修,根本沒能力全部投入戰鬥當中。
“你們的情報說,那些混蛋從越南、菲律賓跟馬來半島坐船來,不但封鎖了馬六甲海峽,還佔據了巴士海峽與台灣海峽,並且抱成團驅趕我們國家的所有船隻?”
“何止是驅趕!“安莉神情不善。
他們三個只有一條船,就算能把對方的船隊打得四下潰散,也沒能耐守住海峽。
“航道一旦被佔據,河內與印尼的鐵礦就不能運進來…”
“即使航道通暢,他們也不會賣鐵礦!”
“再怎麼禁止,如果有人連飯都吃不上,絕對肯用優質原礦石換一條魚!”安莉勾了下嘴角,顯然這就是他們三個經常做的事情,趁火打劫,拚命壓價。以物易物的時代,沒有什麼公平可言,只有自己認為的值不值得。
郝隊長正在努力分辨深幽翻卷的海浪中的異樣部分。
這感覺太坑爹了,就好像做智力測試時給兩張圖找不同似的!
【克拉肯?】玲玲搖搖晃晃走到甲板上,她抓住纜繩,暴風雨捲起她的頭髮,雨下得很急,實在看不清楚海里的任何東西。
“風浪停后我們必須找一個地方休整。”船長大聲喊。
他忽然發現所有人表情都變了,頓時渾身僵硬,一寸寸的扭過腦袋。
海浪的頂端出現了一個恐怖故事裏才會有的可怕黑影,它是如此的巨大,幾乎是被海浪托起來飛到陰晦黑漆漆的天空中,那種泰山壓頂式的覆蓋式飛躍讓不少人臉色蒼白,尖叫聲消弭在驚濤駭浪中。
海怪已經躍過船頂桅杆,落到激蕩起伏的波濤中。
飛炸起來的浪花,把整個甲板都沖刷了一遍。
想到這就是要聯絡的海怪,許多人的表情都特別精彩。
“玲玲,別下海,你會感冒的!”郝隊長趕緊把小姑娘拉住。
計劃里到達這片海域時,不應該有狂風暴雨。
魔鬼魚克拉肯,會無聲無息接近目標,在郝國松看來是非常好的偵查員,只要回來跟玲玲一說,這邊戰略部署馬上就能夠完成。
【那些船全部在島上…】
克拉肯再次從海里冒出頭來,它散發著紅光的眼睛,讓它的形象更加猙獰。不過總算是很明顯的目標,不用再盯着大海傻乎乎的找。
【不要再往前,那邊的風更大!】
克拉肯說完這句話,就開始往下沉。
顯然這樣惡劣的氣候,讓魔鬼魚很興奮,但是這幾條船的船底都沒發現錨,不能拖着玩。
換了方向後,雨還是越下越大,風浪也高得嚇人,不斷的拍上甲板,船隊搖搖晃晃的在風浪中穿行,每次從浪峰跌到浪谷時,都只剩下桅杆露在外面,遠遠看去幾乎讓人懷疑是否還能從巨浪中成功脫逃。
顯然船的質量是絕對經得起考驗的,還沒有到需要使用李紹異能的地步。
許其慎最多也只能讓這條船周圍的風稍微減緩點,自然的威力,可以覆滅一切異能者。
“現在是什麼方向?”安莉剛問出口。
晦暗的天空中忽然劃過一道如蛇般的閃電,在洶湧的海浪中,竟然呈現出詭異的紫色。隨即就是轟然一聲巨響,還好現在船上沒有儀器,不然也鐵定報廢!
有條船的桅杆被劈中了,燃起大火,又很快被雨水澆滅。
船長看着羅盤,神情冷峻。
“知道方向也沒用,我們搞不清這場風暴的走向是什麼。”
從幽深漆黑的海水中緩緩伸出一條佈滿吸盤的觸手,順着船邊纏上甲板,第二條爬上桅杆,邏輯正常的人估計都要被嚇暈過去。
還好船隊的全部成員都經過緊急培訓==
雖然有哆嗦起來的,還有滑到在甲板上的,但沒有人主動去攻擊海怪。
【有桃子嗎?】阿碧瑟的大腦袋在驚濤駭浪中若隱若現。
“什麼?”李紹一跳老高。
玲玲代替李紹發表了疑問:
【咦,不是香蕉嗎?】
【那個不流行了!】
我去啊,海怪還知道什麼叫流行!
郝隊長又開始有暈船的跡象。
【先用香蕉代替,還有…】玲玲望向李紹,這傢伙正在拚命叫“奶粉”,於是小姑娘也很黑線的開口,【還有奶粉、饅頭…橘子要不要?】
阿碧瑟用實際行動代替了回答,它開始緩慢拖拽着船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跟着浮出海面的是克拉肯,這傢伙身軀豎直,許多浪花就拍到了它身上,而且在這堵擋風牆消失前,風帆也勉強可以得救。
幾條船的人都戰戰兢兢,繼續行駛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風雨就開始轉小。
然後他們很驚悚的看到了陸地。
不對,是島嶼!
“地圖拿來!”
船長的手按到了琉球群島上,頓時驚喜憂愁一起冒出來。
這裏就是李紹他們說的聯合船隊聚集點之一,剛經過暴風雨摧殘,馬上開戰這種壓力太大。而且暴雨雖然轉小,浪還是有四米高,條件惡劣根本沒辦法辨別敵我形勢。己方的船吃水太深,連出航都是從福建走,而不是渤海灣,貿然靠近島嶼顯然就是撞礁石跟擱淺的遭遇。再說到了陸地上,船隊的優勢就沒有了。
“下錨!”
生鐵鑄成的船錨狠狠扎進海底。
克拉肯心痒痒的繞着船錨轉。
【你們是要下棋嗎?】看着一字擺開的船隊,阿碧瑟很好奇。
船上的異能者齊齊怔住,下棋?
【塞壬跟夏意下棋就是這樣,先碼整齊,啊咿,人類的遊戲很厲害,一場仗需要十六條刻托四隻克拉肯一起打!】
——那是什麼?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時陰翳的天空忽然變得明亮起來,仰頭看就能很快發現雲層正很快的消散流走,最後出現了一個詭異萬分的景象,只有船隊所在這一小片海域上方,有些許明亮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照下來,而四周還是陰雲密佈大雨傾盆。
“我去啊…”李紹一屁股坐倒在甲板上。
其他人也有一種好像在做夢的恍惚感。
“驅散雨雲?”許其慎仰脖子看,顯然沒有那麼神奇,只是將一片雨雲擠壓到別的地方去,無論雲層下怎麼樣的狂風驟雨,太陽還是永遠掛在天空中的。
——夏意並不能想讓什麼地方下雨就什麼地方下雨,他不是神。首先那裏必須要有雨雲,很濃厚的雨雲,只不過在熱帶區域海水蒸發量非常大,條件比較充沛,但作為“人工降雨”的手段也就這樣了,末世前最高技術的催雨彈差不多也是這個原理,能聚攏更大更廣的範圍而已,而且不限雨雲,只要有差不多的雲都可,但如果萬里晴空無雲,誰也沒本事讓這裏下雨。
可是這景象看起來還是相當恐怖。
暴風雨中間分開一小塊,陽光慢悠悠的成斜線照射下來,將曾經塵封在歷史中兩三層樓的龐大船隊顯現出來,最可怕的還是濕透而泛起光芒的船身上纏繞着海怪的觸手。好像剛剛從驚濤駭浪中破水而出,此前一直沉睡在幽暗無光的海底。
多不幸,幾百年前,就有過比這規模更大的船隊抵達過琉球群島,這裏還曾經是那個顯赫王朝的藩屬王國。
島嶼籠罩在暴雨中,一些人跑出來看後轉身往島中心沒命奔去,而更多的人不顧風浪想要駕船逃離或者把船拖上岸。他們的忙亂讓拿着望遠鏡的郝隊長一眼就看到了,也有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順着海風悠悠傳來。
“在那裏,是他們的船!全部停在近岸的港灣中!”
“一字交互排開,偏向左側,把炮管上的海水擦乾淨,給他們來個驚喜!”
瀰漫著硝煙的戰爭正式拉開序幕,但海怪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李紹從船艙中扒拉出一個大盒子,然後讓玲玲喊克拉肯,再扔進海水中。雖然夏意就在附近,但李紹知道是肯定看不見的,夏意單單是看到這麼多人就不會出現的。
阿碧瑟卷着一筐橘子跟一罐奶粉興奮的遊走了,它準備去嘲笑別的海怪,哼,桃子算什麼流行,還要往外吐骨頭多麻煩!對了在走之前還有件必須要問的事情。
【對了稀飯是什麼?】
【呃,一種飯?】玲玲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吃的嗎?】
【是。】玲玲求救的望郝隊長。
【下次要稀飯,我聽見夏意做夢的時候念這個!】
郝隊長瞬間就趴甲板上了,絕對不是無力,而是炮膛一輪齊射后出現的後座力。船生生往後挪移了好大一段距離,有一截船板支持不住崩碎飛了,風浪的造成的損傷是挺大的。
近岸海灣已經狼藉一片,幾乎九成的船都破碎燃燒起來。
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的船長一揮手:“後退休整!等他們來人談判,負責敲竹杠的把稿子準備好!”
而海怪的戰爭,顯然剛剛才要開始。
【阿碧瑟,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你是怎麼聽到夏意說的夢話?】塞壬一把扯開章魚的觸手,裝橘子籮筐在海水中飛出去。一路滾着橘子掉下來。
夏意伸出手,從海水中抓住一個,很鎮定的開始剝橘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