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伏擊
B市的氣氛日趨緊張,現在連周邊地區都聽說了,這裏有一種相當可怕的傳染病,癥狀是全身冒出紅點,潛伏期不知,但人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感覺到極度痛苦,口中嘔出黑色血塊或者別的不明物質,死狀駭人。
家家戶戶緊閉門窗,不到傍晚街道上就一個人都看不到。就算是白天的正常勞動耕作都氣氛詭異,口罩消毒水這種東西陡然間價格比食物還貴。就是這樣,一點小小的恐慌足夠將人們心中好不容易穩定的信念摧毀。
這種緊張氣氛也蔓延到了巡邏隊身上。
他們是末世前的警察或者軍人組成的,紀律很好,繞着居民點與基地的外圍,負責看管物資倉庫與耕作的田地,還有一些手工生產生活用品的廠房。
巡邏隊跟普通公民不同,他們相信確實沒有傳染病,只不過是一個暴戾兇殘的異能者,但他們也不試圖跟民眾解釋,因為傳染病遠遠沒有一個殺人狂可怕,如果消毒水或者減少外出能夠讓人們心中安定,暫時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權當是一種保護。
曾經的煤油燈與蠟燭再次被翻出來用,街道的柱子上就安裝了一個挺大的煤油燈,並且用凹面鏡在燈周圍做了三個罩子,可以防風擋雨也能讓光線聚焦,跟十幾瓦的電燈泡效果差不多。據說這也是研究航海船隻的副產品,從前的海船上都裝有這種設施,就是為了在暴風雨中可以維持船隊不走散,搞不好是鄭和下西洋的裝備類型。
燈光處於昏暗與明亮的中間點,看着就讓人昏昏欲睡。
巡邏隊裏的人都很警惕,昨天晚上另外一個小隊的三個人沒回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死透了。所以他們今天晚上的編製是完全打散的,每隊都加進去兩三個人。這些人的身份也很好猜測,無非就是國家異能小隊。
其實說起來也很玄乎,無論什麼時代,普通人眼裏超能力都是很獵奇的東西。
他們剋制着不去注視隊伍中間的那個女人,但還是在心中納悶。
挺漂亮的年輕女人,雖然皮膚曬得很黑,但整個人看上去很精神,走起路也很漂亮,說不穩當吧踩得很有韻律,說規矩又不像。丹鳳眼瞟人的時候一點都沒勾魂暗示的味道,反而像刀鋒一樣銳利。這種美人見過應該不會忘的,對了就是前幾天才到B市來的,由科學院的人接進去發臨時通行證的。
七月的天氣悶熱,煤油燈上面圍聚了一群飛蟲。
郝隊長跟着另外一隊繞了三圈,也沒發現任何端倪,他開始有點疑惑了。今年沒有人手卻清理下水溝渠,蚊蟲特別囂張,家家戶戶都在門窗上熏艾草撒雄黃。那些還沒有新身份證沒有固定居所的人是很悲催的,這一晚上幾乎能被咬得睡不着。
周亮是水屬性異能者,只要他動用異能,譬如把自己浸在水池中,或者身體周圍裹住一層水。擅長用異能分散重組分子的郝隊長立刻就能覺察到。因為他的異能,對違背自然規律的存在總是特別敏感,也特別有效,曾經他就能完美分解周亮的冰箭攻擊,卻沒辦法分解掉一個茶壺。
忍受着蚊子嗡嗡干擾,郝國松沉思,難道周亮沒有躲在這附近。
不可能,周亮目的不就是引出國家異能小隊——
一聲慘叫劃破了夜幕的沉寂。
郝隊長盯着黑沉沉的街道,表情冷峻。
真的是安莉在那支巡邏隊的方向!!果然周亮對國家異能小隊的所有高端異能者都了如指掌,猜測是對的,八成異能小隊最近半年加入的人員存在問題!按照周亮的脾氣,上次洞庭湖他在玲玲身上吃了大虧,現在不肯再忽視任何一個陌生的異能者。
水與火,聽起來是截然相反的兩種力量,其實在自然界中,它們都只是一種存在。
不夠量的水,澆上溫度幾百上千的火焰,只會化作一股氣霧蒸發。
安莉長期待在海上,又曾經為了焚島跟夏意見過面,強悍的水異能者存在感非常強,就好像那一片海域的感覺都不太一樣。所以安莉完全想不明白,郝隊長為什麼會抓不住周亮。
當安莉看到走在她前面的一個人仰面慘叫着滾倒在地的時候,她終於懂了,水異能者之間也有很大區別,夏意幾乎無時無刻都在使用異能,而且根本沒有與異能者決戰過,不知道藏匿自己的蹤跡。相反在海洋中,善於襲擊的魚類很多,它們根據水流的變化捕獵,要安全就必須要先擺平它們,讓它們覺得危險,不敢輕舉妄動。
而周亮是一種很快消失如利刃般的尖銳惡意,隱匿在街道對面那棟樓破舊的窗戶后。
“快散開!就地躲到樓層或者房屋陰影中!”安莉躍步後退,速度非常快,實際上她經常在搖晃劇烈的甲板上穿行,所以跑起來的姿勢怪異,完全沒有規律可言。
煤油燈的光有限,一隊十個人很快就隱蔽妥善了,連之前栽倒的人也被拽進樓道。離開了那個區域,他接連吐出幾口血就躺倒在地喘粗氣,看上去不再像垂死的樣子。
安莉牢牢的盯住那個破窗戶,但她不想很快暴露自己。
街道兩邊的人都醒了,心驚膽戰的縮在原地不動。
這時安莉忽然感覺到褲腳被誰拉了一下,低頭看的時候,差點嚇住,竟然是玲玲。這小姑娘應該在抱着毛絨熊的玩具躺在床上睡覺才對。
玲玲漆黑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後拉住安莉,在她手上寫字,顯然想告訴安莉什麼。
可是有發過類似經驗的人都知道,除非筆畫簡單,句子在五個字內,否則不可能搞懂對方寫了什麼。唯一感覺到的就是癢好吧,那些在手上寫字商量計劃然後分頭出擊演繹完美合作的故事,忒不現實!
幸好沒十分鐘,郝隊長也趕來了,在所有人驚悚的目光中,他感到一個地方有不正常活躍的水流,這就像燈塔,讓他想也不想轉向那個方向,人影瞬間消失。
一年的異能控制也不是白費的,郝國松準確的出現在那個目標前,並且在身體重組完成的那瞬間,右手握住的那支手槍重組成保險打開的狀態,手指扣動扳機,郝國松立刻後退,這連串動作快得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房間裏的一切東西,所謂瞄準也是對感覺中水分子特殊異動區的中心。
子彈的速度,絕對能穿過水流表層。
槍聲響起,安莉的表情驟然變了。
她只看見郝隊長消失,但是出現在哪棟樓的房間裏她又看不見的,槍聲讓她赫然回頭盯着自己躲藏的樓道上方,面色驟白——
“不是這裏!!”
她感覺到的襲擊者明明躲在對面啊!
玲玲往前就跑,被安莉一把抱住拽了回來。
郝隊長聽到安莉那一聲喊的時候,也看清了房間裏只有一個水缸,水缸被擊穿了,水汩汩而流出,還詭異的往上鼓着水泡,就好像下面有看不見的火堆讓它沸騰似的。很明顯是一個圈套,周亮在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控制水缸里的水異常翻湧,把他誘入陷阱。
他原來後退是對着窗戶的方向,因為必須要確認周亮的生死,所以並沒有及時讓自己消失。
“嘩!”
地板上的水化成了無數道水箭,在消失到重組需要時間,而這個時間段並不足以躲避這種速度的攻擊,郝國松迅速往房門的方向退,想拉開距離回到安全區域,而且那是與窗戶相距最遠的地方——他敢篤定周亮在對面的樓房裏死死盯着他。
可是最正確的退路,往往也意味着陷阱的位置。
沒有彈簧機關風扇上也沒有拴掛尖銳鋒利的東西,周亮沒有這種水平,他採取的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手段!雖然看不見,但是郝國松會退往門邊動作他猜測的分毫不差,水箭中途轉向襲向門口,郝國松在千鈞一髮之際抱頭滾地,,然後摔出了樓梯。
“唔!”
后腰上還是受到擦傷,郝國松趴在地上,他握着手槍的右手警惕對準漆黑的樓道。但更大的慘叫聲從街道上傳來。
“轟!”
烈焰騰騰,在漆黑悶熱的夜裏升出詭異的紅光。
郝隊長後面趕到的異能者全部在街道上遭遇了周亮襲擊,危機之時安莉猛地將玲玲推給了一個巡邏隊的人,用暴起的火焰將一棟樓的下半部都捲入火海。安莉自己也跟着跑出來,她雖然不會被火焰燒死,但是一樣會被東西砸死。
“走,快走!”
安莉高聲喊,這場伏擊顯然是失敗的,無論是對郝國松,還是精心佈置陷阱的周亮。
郝隊長艱難的爬起來,他這才看到樓道里還放着三個大水缸,臉瞬間都綠了,如果不是安莉這把火,他今天或許就得死在這裏。周亮先讓異能小隊知道,他可以精妙的通過血液殺死很多人,造成恐懼畏縮的心理,即使是郝國松也不肯帶上玲玲或別的人來送死——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一個針對郝國松的陷阱!惡毒的小人物在揣測人心陰暗面上的成就從來就不容小覷!
現在這些樓道里佈置的陷阱,跟早先房間中水一起,爭先恐後的撲向對面燃燒中的大樓。
水火相遇,瀰漫開無數水霧與嗆人濃煙,一時間根本分辨不清狀況。這一帶雖然不是居民點,都是廢棄的樓房與倉庫,但還是有暫時沒工作或者不願意辛苦勞作的人暫時棲身,他們全部奔逃出來,尖叫着,混亂一團,秩序怎麼也維持不了。
玲玲一個小孩,在火光下特別顯眼,她往郝隊長在那棟樓道跑去,但半路上——
火焰熊熊燃燒,而水是有限的,天氣又特別悶熱。周亮狠絕的用剩下的水化成冰刃像下雨似的傾瀉在街道上,頓時哀嚎聲不斷,有的人當場死亡,有的人全身是血或者手足重創的在地上翻滾,而鮮紅色的血從他們的傷口中涌溢出來,匯合成水柱澆上火焰。
一時間景象如同煉獄。
郝國松從樓道撲出來,一把抱住玲玲滾到了街邊屋檐下,他只能自己消失,不能帶着別的活物也瞬間轉移,脊背上出現了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玲玲已經被嚇呆了,在她面前,正躺着林汐的屍體。
那是林教授的孫女,這天晚上查到異能小隊有問題的人後,留守在基地的異能者們立刻覺得這是有把握的伏擊,於是全部跑出來埋伏在這幾條街區。沒人看住的玲玲也跟着跑出來,憑藉對異能的敏感,她也發現了周亮——而且是正確的周亮位置,可是沒來得及告訴郝國松。
能跟玲玲說話的人很少,只有幾個高端異能者,其他就只能筆聊了,有聲音異能的林汐是僅有的那麼一個會陪着她看書,玩飛行棋的姐姐。
玲玲死死盯住燃燒的大樓。
聚攏氣體,拚命壓縮到一個恐怖的臨界點,這種消耗甚至讓火勢都迅速消弭,然後在冒着濃煙全是燃燒后殘餘煙塵的樓房中鬆開異能控制。
“轟!”
一聲巨響,氣浪把屍體跟活着的人都推出去好遠,樓房在爆炸中徹底化為了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