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來探
紀清晨渾渾噩噩地睡着,卻又感覺有人抱着她,似是將苦藥汁灌進她嘴裏。
只是這葯汁雖苦,可是她吃着這味兒,卻一點都為抗拒。
她神思倒也漸漸清醒了,只是腦子裏的記憶卻是混亂的,自然有她自己的,可卻也有這具身子原本小姑娘的。
原以為是投胎轉世了,卻不承想,竟是轉到了一個五歲小姑娘的身上。
紀清晨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徹底醒了的。這會旁邊正坐着一個婦人,見她醒了,喜不自勝,忙是柔聲喊了一聲,“沅沅。”
因着她這腦子還殘留着小姑娘的記憶,所以自然知道面前這人,便是這身子主人的大伯母。只是在記憶中,這位大伯母瞧着她,素來不假辭色,這會倒是軟和地不像她。
韓氏見她雖睜着眼睛,可是瞧着還是迷瞪瞪的模樣,便又問,“可是想喝水了?”
這麼一說,紀清晨倒真覺得喉嚨乾地要冒煙,她勉強點了點頭。韓氏便讓丫鬟倒了溫水過來,又仔細地讓人扶着她起身,她自個親自餵了紀清晨喝水。
韓氏雖對紀清晨也和顏悅色,可多是面子情,哪像今天,便是親娘也不過如此。
不過紀清晨心裏也明白,她是怕擔了責任。畢竟老太太臨走前,她還好好的,若是回來了,交給老太太一個病懨懨的孩子,總是說不過去的。
可這麼大的事情,韓氏也不敢瞞着,還是讓人送了信上京。好在真定府離京城也不算遠,約莫明個老太太便該趕回來了。
“沅沅,可有什麼想吃的?”韓氏喚的是紀清晨的乳名,倒是顯得親熱些。
紀清晨這兩日光是喝了苦藥汁,早就餓地肚子空空。
不過她這會正養病,油膩地吃不得,大葷地也吃不得,便只有粥和面點。只是小桌子端過來的時候,她的眼睛都險些看地直了。
只見小桌上擺着芙蓉糕雲片糕桂花糕四色片糕蝦餃湯包,還有用甜白瓷蓋盅端上來的蝦仁粥,一掀開蓋子,熱氣冒上來還伴隨着說不出的鮮香。
紀清晨都記不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沒吃過東西了。所以當丫鬟把把吹冷的粥送到她嘴邊的時候,她險些把湯勺都吃進去。
“慢點,這粥多着呢,都是你一個人的,”韓氏見她吃地這麼急,又輕聲哄道。
待她吃下一碗鮮粥,卻是眼巴巴地還瞅着。韓氏見狀,忙讓丫鬟又盛了一碗,能吃才是最好呢,這胃口一開,何愁病痛不去啊。
就在紀清晨吃下第二碗的時候,韓氏便趕緊上前替她擦了擦嘴兒,“可是吃飽了?大伯母讓她們給你端茶漱口可好?”
紀清晨瞧了那粥一眼,甚是不舍啊。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未吃過,這樣鮮美的東西了,真真是差點把舌頭都要吞進去。
丫鬟端上茶盞給她漱口,旁邊還有個丫鬟端着梅花小銅盆等着。待她漱了口,又有人給她擰了帕子擦臉。除了動了動嘴,竟是連手都沒抬。
想來她前世也是江南商賈家中嬌養的女兒,可是商戶的底子到底是淺薄了點,家裏的伺候丫鬟有,可是這般有條理又精細的,卻是遠遠趕不上的。
她不由想起自己的前世來,打小在蘇州長大,家中做的是絲綢生意。都說這世上,女子的錢最易賺,是以她家中也是數得上的富戶。再加上她又生的樣貌好,她娘年輕時,便是因着貌美,被她爹瞧中的。她的容貌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因此她也養出了幾分嬌驕氣。
她爹見她樣貌這般好,更是下了功夫,勢必要把她培養成大家閨秀,還請了女先生教導她讀書。
那時候到底也是年幼,自覺讀了幾篇書,就是個才女,眼睛恨不得長在頭頂上,便是家中的哥哥們也從不放在眼中。
可真到了京城,才知道,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些國公府、侯府的嫡女,她自是見不着的,可是就是那些四品、五品官家裏的嫡女,說話行事那都是進退有度。
她原本還信誓旦旦的想要出人頭地,卻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
正出神的時候,就聽見外頭有動靜,沒一會,便有人打了帘子進來。
“七妹妹,”她聞聲抬頭瞧過去,就見兩個嬌俏小美人攜手而來。
紀清晨眨了眨眼睛,因着她還存着原身的記憶,是以這兩位也都是認識的。穿着桃紅織金外衫的是紀寶芸,長房的嫡長女,也是紀清晨的三姐。而跟在她身旁,穿着燕草色纏枝海棠紋上裳的姑娘,乃是家裏的五姑娘紀寶茵,她同紀寶芸乃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妹。
這會紀清晨倒是記起來了,這身子的主人,也有個親姐姐,不過這會不在家,好像是有事上京去了。
紀寶芸是三姐姐,過來瞧自己的小妹妹,自然是要關切的。丫鬟端了錦凳過來,她方一坐下,便開口關切問道:“七妹妹,你身子可好些了?”
紀清晨點點頭,抿了下小嘴兒,軟軟地說:“好多了,謝謝三姐姐關心。”
可是這話一說出口,別說紀寶芸吃驚,就是旁邊的紀寶茵神色都震了震,兩人臉上皆是有點不敢置信。
倒是紀清晨瞧見她們的驚訝,暗暗倒了一口氣,倒是她大意了。
這位七姑娘,打小因着母親身子不好,就養在了老太太跟前。再加上她是屬兔子的,不僅和紀家老太太是一個屬相,更是同月同日生的,當年出生的時候,就有人說,這孩子和老太太有緣。
後來她母親身子不好,她就一直養在老太太的上房。等她生母沒了,老太太又憐惜她幼年失怙,更是加倍的寵愛。
於是便把好好的孩子,寵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家裏姐妹沒一個敢惹她的。她要的,別人都不許拿,她不要的,別人才能跟着撿漏。
所以她這麼乖巧地說話,反而讓這兩個堂姐,有點兒不適應。
倒是紀寶茵開口道:“這次可是嚇壞我們了,七妹妹,你以後可不能這麼調皮了。我娘下山的時候,都險些摔倒了。”
她說話后,紀清晨卻沒接話,看來這位五姑娘是生怕,她落水的事情被怪在韓氏的頭上,所以乾脆先下手為強了。
倒是旁邊的紀寶芸,瞧着她問道:“大姐姐可說什麼時候回來?”
紀清晨就更沒法子開口了,因為她哪裏知道啊。
倒是紀寶芸念叨道:“聽說大姐姐這會進京,是去相看……”
她說到一半,卻突然收口,又瞧着身邊兩個妹妹,臉上露出微微尷尬地表情,似乎是有點說漏嘴了。
可她等了半晌,卻沒等來紀清晨的追問,這要是擱從前,七妹妹早就忍不住地問她了。
一旁的紀寶茵也正等着她往下說了,紀寶芸卻調轉了話風,問道:“七妹妹,你這會是怎麼落水的?可是有人引你去湖邊玩?”
她這句話倒是值得人玩味?引她去湖邊,那就是故意害她了。
可偏偏紀清晨什麼都記得,卻對她怎麼去湖邊一事,記憶是模糊的。
見她還是不說話,紀寶芸和紀寶茵兩姐妹對視了一眼,二房的情況,她們又不是不知道的,二叔多喜歡那個衛姨娘啊,連帶着六姑娘紀寶芙,都得寵的很。
嫡女天生就瞧不上庶出的,雖然這兩姐妹也沒見得多喜歡紀清晨,可是她們卻更看不上紀寶芙。
“說來也是,你都病成這般模樣了,那個衛姨娘和六妹妹,竟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紀寶芸哼了下,嘴角一撇,大概是覺得提到她們都是掃興的。
“算了,三姐姐,有些人天生便是那般模樣,不顧及姐妹之情,”紀寶茵也幫着她說話。
紀清晨算是有點明白了,這兩位姐姐是給她洗腦來了。紀老太太臨走前可是將紀清晨交給大太太照顧的,可她卻帶着自己的兩個女兒上山燒香,這才鬧出了這個事端。
如今老太太要回來了,大太太怕受了責備,便讓自己的兩個女兒來看望她。紀清晨年紀小,兩個姐姐一唱一和間,就將事情推到了衛姨娘頭上,再加上紀清晨本就厭惡衛姨娘,自是潛意識下就將事情都怪在衛姨娘頭上。
可惜她們卻是沒想到,紀清晨已非昔日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娘。自然不會因為她們幾句話的蠱惑,便怪罪誰去。
“七姑娘,六姑娘來了,”誰知這邊話音剛落,就聽丫鬟進來稟告。
紀如茵姐妹兩個俱是臉上訕訕,卻是連身子都未轉一下。還是紀清晨轉頭朝門口瞧出,就見一個穿着在鵝黃色綉穿花蝴蝶紋路長褙子的姑娘,挑了帘子進來,微微一抬頭間,就露出一張秀麗溫婉的小臉。雖才六七歲的模樣,可卻已有了美人兒的端倪。
紀清晨心中暗贊,這紀家不僅富貴,便是家中姑娘的長相,都是一等一的好。
紀寶芙還帶了她最愛吃的玫瑰薄糖餅,紀清晨讓旁邊的丫鬟端了,說了句,“六姐姐太客氣了,來看我,還帶吃的。”
她這話剛落下,紀寶芸的臉色便難看了,她來的匆忙,竟是什麼都沒帶。
紀寶芙柔柔一笑,說道:“七妹妹你若是愛吃,明日我再給你送些來。”
“六妹,你來的正好,我們正說著那天七妹落水的事情呢,你是在家中的,自是比我們知道的清楚。”
紀寶芙臉色一僵,有些尷尬地說:“三姐,那日我並不未見到七妹,所以也不知道七妹妹究竟是怎麼落水的?”
“你沒見到?可是怎麼有人說瞧見你姨娘身邊的丫鬟,在花園裏頭出現了?”紀寶芸哼了一聲,聲音有些厲害起來。
紀寶芙都已經到了進學的年紀,豈會不知這事的深淺。紀寶芸這話,就是在意指她姨娘謀害七妹妹,這可是丟命的大事,她一張小臉登時便白了起來。
但紀寶茵在聽見自家姐姐這話,登時也急了,這些都是娘親私底下查出來,原本想等着祖母回來再稟明的,怎麼三姐這會就說出來了。
這邊話鋒是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倒是當事人自己,反而落得個清閑,只安靜地瞧着她們。
只是紀清晨看着紀寶芸篤定的表情,以及紀寶芙那煞白的小臉,心底有些驚訝。
難不成紀家七姑娘落水,還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