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為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景然,你不要……”裴世澤看着他,眼中終於露出心疼的表情。
殷景然低頭看了一眼手中依舊還握着的劍,此時劍尖上還滴着血。旁邊傳來婦人大喊的聲音,“大人,求您救救我們,救命啊。”
那婦人懷中抱着一個小男孩,在看到裴世澤之後,雖不知對方是何人,可是她卻聽懂了他方才勸阻對方的話。所以她此時把裴世澤當成是救命稻草。
殷景然見她居然還有臉喊救命,手中長劍提起,怒吼道:“閉嘴,若是再敢多言一句,我都把你們殺了。”
此時裴世澤帶來的人,也跟着進了院子。在瞧見大火之後,裴游上前,低聲問:“世子爺,可要救火?”
殷景然臉上露出冷笑,紅光照在他手中提着的劍,雪白的劍身在暮夜中,泛着冷冷地光輝。他低頭看着手中長劍,“這是父皇所賜給我的,今日我用來殺掉害我母親者。”
“景然,沒有人害她,她是自我了斷的,”裴世澤看着他,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
可是這句話卻像是拂了殷景然的逆鱗,他抬着劍便是對準裴世澤,怒吼道:“不是,若不是這些人生出口舌是非,母妃不會丟下我的。她本來就活地艱難,可是這些人卻還是不放過她。”
此時柴房中越燒越厲害,甚至蔓延到了旁邊的花房。草木繁茂,可是頃刻間就被火舌吞噬。那一直抱着孩子的婦人,總算是聽懂了。
這是……
是宮裏頭的貴人,難怪家裏公爹這些日子來一直戰戰兢兢的。自從公爹從鏡春園回來,便鬧着要回老家去,不想在京城待着了。可是他家是在伺候花草的,手藝連宮裏頭的匠人都趕不上。這些年來,靠着侍弄花草的本事,早就連大屋子都蓋上了。
卻沒想到,進了鏡春園一趟,竟是要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這會知道了殺人的是誰,婦人也不想着報仇的事情,這可是天家的皇子啊。她哭嚎着喊道:“三皇子殿下,娘娘的事情真的不是從我家傳出去的,我公爹是被冤枉的。真的不是他嚼舌頭,他回來后,連家裏人都沒說。還是娘娘出事之後,他才與我們說的。”
老花匠也是怕這事連累到兒子,就叫他們趕緊回老家去,不要再留在京城了。至於他自個,反正都這麼大的年紀了,也不想再走了。
可是這正準備着呢,潑天的禍事便下來了。
方才殷景然提着劍衝進來,一劍便插在了老花匠的心窩上,血撲哧了一臉。老花匠的兒子上去擋着,被他一腳踢地撞到桌子上,這會還生死未知。
婦人雖嚇得癱軟,可偏偏身邊孩子嚎哭了起來,她聽着哭聲,竟是生出一股餘勇,抱着孩子跑出了屋子。可還未跑出去,裴世澤便來了。
公爹說的話此時還歷歷在目,婦人雖是個不識字的,可是卻也知道此事的要命。
都說貴妃娘娘是病死的,可是公爹進鏡春園的時候,娘娘還好好的。待這京城裏頭傳起了流言,娘娘便沒了。雖說貴妃的死訊被皇上封口了,可是小人物之間總是有些消息互通有無。
老花匠為人不錯,之前鏡春園的活計便是一個與他同鄉的內宦介紹給他的。
“若不是這些流言蜚語,母妃又怎麼會撐不住,她活着一日,也不過就是想替外祖討回公道,”殷景然眼神中透着恨意。
母子兩人相依為命時,安素馨便會與他說起京城的往事。她幾乎從未提起過定國公府的事情,說地都是在汝南侯府里的事情。她的父親乃是鎮守東海的戰神,幼年時她曾前往福建。
那裏的船港停靠着成千隻海船,漁民出來捕撈,幾日後回來。數不清海鮮便會擺在附近,只有說到那些的時候,她的眼睛裏才會閃着光。
她與他說道:“景然,你的外祖絕不是什麼殺良領功之人,他率軍抗擊倭寇海盜,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我餘生之夙願,便是能替你外祖平反。”
可是她的夙願未實現,便撒手而去。
殷景然恨這些人,他們畏懼父皇的天威,不敢有絲毫冒犯。可偏偏卻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了母妃的身上。
對,他是外室之子又如何?
他行事不端,肆意妄為,他就是要叫這些人瞧着,他們不是喜歡上疏嘛,那就讓他們去好了。殷景然還巴不得他們有所動作,這樣他才能知道,究竟是誰,巴不得母妃和他去死的。
“夠了,”裴世澤揮手,沉着聲音吩咐:“把三殿下請回去。”
裴游點頭上前,可是殷景然卻冷笑一聲,拿劍擋在身前。可誰知他剛一動,突然覺得脖頸一痛,接着便是一身酸麻。慢慢地竟是連意識都已經模糊了。
片刻后,他砰地摔在地上。裴游收起手中的暗器,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待走到裴世澤身邊時,他回頭看着那對母子,輕聲問:“世子爺,這對母子該怎麼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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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鏡春園中,漏夜而來的太子,一身玄色長袍,就連腰間束着的腰帶都是墨色的,待他走到正殿內,就見到正站在殿內的裴世澤。
“見過太子爺,”裴世澤回頭,看着他進來,恭敬地喊了一聲。
殷柏然朝着裏面瞧了一眼,“他如今怎麼樣了?”
“微臣叫人用暗器將他打昏帶了回來,”裴世澤神色黯然,卻還是說:“他還是殺了那個花匠。”
意料之中的事情,上次殷景然吵着要出宮,皇上雖擔心他身體,可是如今卻對他的要求百般應承,所以便答應了。殷柏然派人跟着他,待他一甩開那些侍衛,他便叫着人趕緊去了花匠家中,誰知他居然沒有前往。
倒是後來去了定國公府,想來上回他不過是迷惑了他們罷了。
“三皇子如今是得了心病,若是長期以往下去,只怕還會釀成大禍,”裴世澤盯着殷柏然,聲音無奈又苦澀。
看着面前難得露出如此表情的裴世澤,殷柏然也是長嘆了一口氣,“方才若不是我攔着,只怕父皇也會前來。如今對於父皇來說,三弟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早在殷景然發狂殺了安素馨宮中的宮女太監時,皇帝便得知了此事。可是他只是着人將那些太監宮女安葬了,還給了家裏一筆不小的安葬費用之外,便再無責怪之意。這些意思以來,殷景然在宮中不乏有肆妄之舉,可偏偏每次都叫皇上給壓了下來。
更何況在這般情況下,皇上還是將他封為永安王,這其中的寵愛之心,溢於言表。
所以如今就算是殺了一個花匠,只怕皇上連責怪都不會責怪的。
可長期以往的縱容,真的不會將他更加變本加厲嗎?
“太子爺,三殿下此番行徑早已失了偏頗,若是皇上還不嚴加管教的話,只怕以後會叫他更加肆無忌憚,”裴世澤開口說道。
殷柏然苦笑一聲,抬頭看着他,微微搖頭,卻是再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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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澤歸家時,已至深夜。他輕手輕腳地進了門,方才已去了凈房洗漱,如今身上隻身着中衣。待坐到床邊,正要掀開被子時,突然床榻上的人,微微翻動了一下。
“柿子哥哥,”紀清晨啞着聲音喊了一句。
裴世澤還是沒想到把她吵醒了,只得輕笑一聲,壓低聲音問:“吵醒你了?”
紀清晨自打懷孕之後,便開始嗜睡,大概是白日裏睡地有些多了,所以如今到了晚上,反倒是睡地不如從前安穩。方才裴世澤輕輕掀開被子,她便有了些感覺。
裴世澤躺了下來,將旁邊的小人兒抱在懷中,撫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撫:“我回來了,別擔心了。”
紀清晨雖感覺到他的動靜,可是這會連眼皮都抬不起來,於是便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待第二日醒來時,她瞧着外麵灰蒙蒙的,就連簾帳內都一點兒光亮都不透。她轉頭瞧着旁邊的裴世澤,他睡地正深沉,深刻俊朗的面容此時安靜又柔和。他側着身子,一條手臂還搭在她的身上。
過了一會,就見他眼睛未睜開,卻問道:“今日怎麼醒地這般早?”
尋常他起身去上朝了,紀清晨都未必還醒呢。
“你昨日是哪裏了?”紀清晨擔憂地問,可是裴世澤沒說話,只是把頭埋在她的肩窩。
他頭髮毛毛的,就抵在她脖子那裏,叫紀清晨忍不住扭了一下。她問道:“又是因為景然的事情?”
他一向做事穩妥,如今想想,除了景然的事情,還真沒別的人能叫他這般操心了。
“他沒事,你別擔心,”裴世澤立即說道,便伸手去摸她的小肚子,如今小傢伙已經好幾個月了,原本平坦的小腹這會已經開始微微隆起。
他掀起被子,便是鑽進到她的肚皮處,在上面親吻了一下,帶着濃濃地起床氣息問道:“小傢伙今天有乖乖的嗎?”
紀清晨撲哧笑了,表示道:“如今他還是一點點兒呢。”
待裴世澤伏在她的身上,雙手撐着手臂,在她唇上親了下,“我起身了,你再睡一會。”
“我也起身,反正是睡不着了,”紀清晨立即說道。
裴世澤想了下,倒是也點頭,反正如今她是想睡便睡。況且自從她懷孕之後,夫妻兩人便鮮少早上一同起身。
所以今個紀清晨起身,還特地親自伺候他穿衣。難得被媳婦伺候的人,也是一臉柔和,彷彿一大清早便吃了蜜般。
待送走裴世澤之後,紀清晨便叫人陪她去花園裏采露珠。她早上洗臉用地便都是露水。誰知竟是遇到了裴玉敏,她大約是去給謝萍如請安的,看見紀清晨后,便趕緊過來。
“三嫂,你今日怎麼這般起地這般早,”裴玉敏柔柔笑着問道。
小姑娘瞧見她倒還是十分客氣溫柔,倒是紀清晨心底待她卻不能像從前那般。畢竟出了姚姨娘的事情之後,她深覺得姚姨娘乃是自作自受。可偏偏裴玉敏似乎真的一點兒也不怨恨他們,處處還是同從前一般。
這樣深沉的心機,只怕都能趕上當了十幾年國公夫人的謝萍如了。所以叫紀清晨實在是喜歡不上來,倒是裴玉晴那樣的柔順性子,她才真的喜歡。
紀清晨現在懷有身孕,便處處小心,就連吃食都要一定要杏兒和香寧親自看着。
雖說她這樣的身份,旁人對她下手,那是自尋死路。可這世上在,總是有些活得不耐煩的。
“看來我這懶散的名聲,都傳遍整個國公府了,”紀清晨手中按着長頸玉瓶,微微一笑。
裴玉敏一愣,連忙斂起笑容,解釋道:“三嫂,我不是那個意思。”
紀清晨笑得溫和,趕緊擺手:“三嫂是與你說笑呢。”
見她又這般笑,裴玉敏才放心,不過又匆匆告辭,趕緊往謝萍如的院子裏去了。
“四姑娘可真厲害啊,”香寧待她走後,倒是笑了一聲。
紀清晨轉頭瞧她,“怎麼個厲害?”
“姚姨娘被送走,聽說四姑娘只叫人送了銀子過去,竟是連瞧都沒過去瞧呢。”
紀清晨淡淡道:“那是她沉得住氣。”
大概是等着自己真的嫁入東川伯府的那一天,再風風光光地把她親姨娘接回來吧。只是姚姨娘犯了那樣的事情,叫她在莊子上自省,已是看在她為國公爺生了一個女兒的份了。
只怕就是謝萍如,也未必想見她回來吧。
待紀清晨回去,就聽人來稟告,說是方家二少奶奶來了。她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是她五姐姐紀寶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