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6
等到王思穎也將手上的小布包也塞進雲悠的手裏，聞家就突然多了一堆稀罕的糖果吃食。
工站里的伙食供應眼見着就好了起來，趙村長見風使舵的能力堪稱一絕，在此之前，既貫徹了讓人們艱苦奮鬥的原則，又沒有將人得罪了，連蘇墨洲也都是明裡暗裏是按照退三分的規矩來。
現下，這群人里，未來會出現怎樣的人，已經說不準了。
午飯的食堂第一次出現了葷菜，青年們嬉笑着狼吞虎咽，王思穎也笑鬧着塞進一口紅燒肉，前些日子死去的老賴頭，已經化作煙雲，被忘卻了。
吃過午飯，青年們坐下來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開始溫習功課，等着蘇墨洲過來講習，但跟着蘇墨洲一道過來的，還有一個李青。
“村裡今年想參加高考的人，今天都把名字報上來，村長照顧大家，晚上的上工取消了，給大家溫習的時間。”
青年們歡呼起來。
晚飯還沒到點，李青就拿到了今年報考的人的名單。
聞雲悠三個字赫然在列。
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李青的嘴角微微下拉，若是有人此時看見他，就會明白這人是看見什麼，不高興了，只是他常年習慣於將自己包裹起來，謹小慎微地去做事，連不高興這件事都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看出來。
他不動聲色地拿起一支筆，將聞雲悠三個字，從名單上一筆劃掉。
少女身前的牆壁已經足夠高了，她不應該再生出翅膀，從這座村子裏飛出去。
望着划黑的名字愣神的李青，沒發現窗外極快地閃過一個貓影。
“哎呀，這還真是不好辦，要是對方想方設法不准我報名，你說這可怎麼辦？”
雲悠撕開一袋海魚乾，撕下一塊遞到狸花貓的嘴邊，老貓一口整個兒咬住，拖到自己的跟前，用尖牙慢慢撕吃。
聽見這句話，狸花貓尾巴一甩，遞過來一個你就裝吧的眼神。
少女托住精巧的下巴，笑眯眯地望着窗外逐漸春濃的景色。
春天到了啊。
文樂珊冷眼瞧着村裡掀起了一股學習潮。
今年決定參加高考的人，不光有城裏的那群青年，還有村裏的幾個人，看着李青給她的傳信，還有那張報名表，文樂珊冷冷嗤了一聲，將報名表捏成一團，仍進水塘里。
這輩子的事情，已經夠偏離軌道了，聞雲悠想去考大學？
她絕對不會讓她如願的！
到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王思穎上輩子會死在高考前，明明都選擇在絕境裏被迫委身於一個半老的老頭子了，卻在幾個月後選擇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與希望失之交臂，是更加了無的絕望。
文樂珊無法理解，一個兩個的都喊着要學習，考大學？學習有什麼用？比起嫁給一個高門男子，學習實在顯得緩慢又無用。
她並不想將自己寶貴的青春浪費在學習這件事上，也不預備讓聞雲悠試圖去夠她夠不着的未來。
文樂珊又出現在了工站里，在青年們吃完晚飯，就着工站的大燈埋頭刷題的空檔，文樂珊就會來尋蘇墨洲。
這一回，她學聰明了，只是靜靜地微笑着，守在蘇墨洲身邊，還會帶一些紙筆，提供給學習的青年們。
王思穎厭惡對方，更覺得那漂亮的臉蛋下，彷彿有什麼在腐壞，透着令人作嘔的虛情假意。
門口徑直走進來一個人，腳步輕盈，人們抬頭，就見另一個清冷的少女拿着一個小冊子走進來，在文樂珊一瞬間陰鬱下來的目光中，走到蘇墨洲面前。
蘇墨洲淺淺泛起笑意，少女似乎是來專程找他的。
雲悠將手裏的學生證遞了過去。
那是她初中的學生證，保存得很好，和新的一樣。
“我要報名參加高考。”
文樂珊臉色青了一瞬，極快地調整了過來。難道聞雲悠察覺了什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蘇墨洲說這件事，這是準備讓對方幫她去報名了？
“雲悠妹子說笑的吧？你初中畢業就沒讀書了，怎麼參加高考？那都是高中還在讀書的人能去考的。”
雲悠斜地里意味深長地朝文樂珊望了過去。
“我試試不可以么？”
文樂珊一噎，面上就透出冷意。
“大學可是在省城，你難道要去城裏么？你父母把你養到這麼大，離了父母，實屬不夠孝順。”
“真好笑，有人自己不念書，就說別人學習考大學是不孝順，以為人人都跟她一樣，成天想着追男人！”
聞雲悠還未開口，王思穎就陰陽怪氣地懟了過來。
文樂珊沒反駁，只拿黑洞洞的眸子望了對方一眼，王思穎回瞪過去，參加完高考，他們這群人就能回省城了，怕她作甚？
蘇墨洲接過雲悠的學生證，學生證上是少女更加稚嫩些的小臉，清清淺淺地笑着，還帶着一點點嬰兒肥。
“我知道了。”
這段時間，聞雲悠也會來工站學習，但他也不知道對方的水平如何，將學生證收進懷裏，心中盤算省城裏有哪些大學適合她。
若是分數不夠，要不要找些關係呢？
最好是女子大學，省城的紈絝子弟多，碰上這樣的美人，是定然不會置之不理的。
要是想家了，不如也幫她租一間居室，父母可以來小住，最好離自己近一些，不知道她會不會首肯。
蘇墨洲在腦中自顧自盤算出一系列的安頓打算，唇邊的笑意就沒消失過。
孫鶴松看着他們的老師一副恍惚的模樣，臉上還掛着點痴笑，疑惑地拉了拉王思穎的衣角，指了指對面。
王思穎朝對方眨了眨眼，示意你知我知。
雲悠可不管蘇墨洲在想什麼，見對方收好了學生證，就朝站外走去，不準備多留。
路過文樂珊，對方抬眼陰鬱地望過來，雲悠揚起嘴角，輕啟櫻唇，唇形微動，張合之間說出三個字。
‘殺人犯。’
這一瞬間，有什麼在文樂珊腦中倏地炸開，心底一沉再沉。
她知道了？！
她怎麼會知道？！
怎麼辦？怎麼辦？
文樂珊的臉白得如同鬼魅，王思穎見對方一個晚上都六神無主的模樣，直到大家都走了，對方還坐在原地，愣着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翌日，在高考提報成功的名單里，聞雲悠的名字依舊出現在一眾人名中。
李青目光晦暗地望着那個名字，沒吭一聲，只是手指尖摳進了掌心裏。
要快，若是再沒機會，這隻美麗，清冷的琉璃蝴蝶，就要振翅離去了！
緊張的學習，振奮的精神，摻雜着詭異的綽綽暗影在村子裏，和着明媚的春光，開始緩緩發酵。
到了清明，村裡一口氣給工站的青年們放了四天的春假，還請了露天電影班子過來，在晚上給村裡人放電影。
這時候的電影，還是膠片，需要人工手搖放映機，在一塊臨時拉起來的白布上，圖像十分模糊的電影，還是新潮又熱鬧的活動。
李青帶着電影班子在村裡搭建起了一個小駐紮點，一連三天，放三個晚上的電影。
村裡人覺得稀奇，而城裏人則有些權當放鬆。
電影畫質粗糙，又是老片了，他們來村子之前，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電視機，那個畫質可比這個清晰多了，還有錄影帶和DV，能看到許多國外片子。
晚飯後，四月的晚風有一絲絲怡然的涼意，夾雜着不知名的花香，人們自己戴上一個條凳，再弄些瓜子茶果，聚在駐紮點前，等着電影放映。
蘇墨洲跟着老來到地兒的時候，聞家父子已經殷勤地前後佈置好了，小竹椅，一搪瓷缸的熱水，還有一個小籃子裏，碎花藍布上鋪着果脯和瓜子。
根本沒有他能插手的地方。
老來拍了拍蘇墨洲的肩膀，老神在在地找了塊石頭一屁股坐下去了。
王思穎盯着文樂珊盯了許久，久到孫鶴松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老看着文樂珊幹啥？”
出神的王思穎側過身來，貼到孫鶴松耳邊。
“她有問題。”
年輕姑娘熱氣帶着些茶香在春夜傳過來，孫鶴松紅了臉。
“啥問題？”
全身心都在文樂珊身上的王思穎沒注意到黑框眼鏡下的臉紅。
“她今天沒去纏蘇老師！要放先前，她應該立馬跳起來招呼蘇老師去她那兒，肯定有鬼！”
孫鶴松抹了把臉，心中嘀咕起來，妹子你倒是看看我啊，你管那個文樂珊幹啥？
李青不動聲色地望了人群一眼，朝電影班子點了點頭，電影開始了。
看到一半，聞雲高貼心地為妹妹空了的杯子續上熱水，今天站上別提多上道了，灌了幾大水瓶的熱水擺在場子裏。
有人陸陸續續憋了尿意，貓着身子朝工站的廁所里鑽，解了手又迅速鑽回來，再灌一口水，啃點瓜子，很是舒坦。
文樂珊死死盯着前面的少女，見對方喝了小半杯，終於露出今晚第一個笑意。
一個充滿恨欲和惡意的笑。
自從她重生，所有的事情都沒如她所想，而她所有的失敗里，都有這個人的影子，彷彿對方就是這場重生里的最大變數，她的處境已經夠糟糕了，不將這個人摁死在她應該去的命運軌跡里，一定會成為她最大的心頭之患！
就在今晚，囚死這隻煽動異變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