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無人區的公路上手機沒有信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皂莢也沒多說什麼。
到時包車司機眼尖,看到了皂莢的動作。他一面開車,一面指着自己插在車上充電的手機道:“這條公路全長二百三十公里,其中有一半地方的是沒有信號的。”
說著,包車司機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所有的路都記在我們的腦子裏,哪裏需要減速哪裏容易堵車,還有哪裏需要我們打起精神來,我們都知道。”
顧長生看着皂莢把自己的手機放好,像是漫不經心地道:“那如果有人在這條路上出了事情,豈不是也很難聯繫到警察?”
顧長生這話問得隨意,但一車的老阿姨,一聽到顧長生這種假設頓時揪心起來:“那這裏豈不是很危險?”
“這裏會不會被拋屍啊?”
“哎呀下次再旅遊一定要看好地方!”
阿姨們七嘴八舌,皂莢倒是沒什麼所謂,她從後視鏡看了神色莫辯的司機一眼,突然起了興緻:“師傅,您這一直跑這條路的,難道路上就沒遇到過什麼事兒?”
司機師傅一愣,而後躲過後視鏡里皂莢的目光,乾笑道:“我就一個跑車的,能有什麼事?”
皂莢卻像興緻正濃,不打算不放過他:“你們司機不是有什麼跑路群么?上面都沒點兒稀奇古怪的事情?”
皂莢不等司機開口,便自說自話:“比如說像什麼公路拋屍啊,殺人越貨啊還有什麼半夜陰兵借道之類的,難道都沒有嗎?”
皂莢說話的時候笑眯眯的,甜得要命,車上的阿姨當她是小姑娘的奇思妙想,也興緻勃勃地看着司機。
司機嘴裏含含糊糊:“就這樣跑跑車,能有什麼事?”
皂莢像是不樂意了,閉起眼睛往顧長生懷裏鑽了鑽,小聲嘟囔着:“我還以為會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神仙愛情,實在沒有還能找幾個水鬼吃人的故事呢!”
顧長生:“......”
阿姨們:“......”
以及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的司機:“......”
車廂里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眾人現在的思想頻率幾乎是一致的——
就要去湖邊了還渴望着水鬼吃人究竟是什麼新的獵奇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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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的風光好,但看久了車廂里的諸位也會審美疲勞,司機師傅把音響聲音調大,裏面粗獷的男聲和高亢的女聲,洒脫大氣地唱着特有的高原風情。
這是沿路司機用來提神的方式。
車裏的眾人漸漸地合上了眼,在大聲卻也舒適的歌聲中開始閉目養神。
畢竟是藏區,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點兒高原反應。
在歌聲的靜謐中,放在司機手邊原本應該沒有信號的手機,突然的震動了一下。
動靜很小,在外放的藏歌中被隱沒下去。
司機原本平靜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掙扎,但最終又歸於默然——
車前窗的空氣似乎因為蒸騰的水汽扭曲了一下,原本筆直的公路上漸漸在遠方出現了一條岔道——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司機看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蜷縮在顧長生懷裏的皂莢,腳下一踩眼睛一閉,猛地衝上了那條岔道!
顧長生的眉頭動了動。
而其他過往的車輛像是沒看到這條岔路一般,直直往前去了——
等皂莢他們的車消失在視線里,這條岔路也跟着消失了。
****************
司機把車停在了一條小路邊。
這條路邊像是專門被划拉出來停車的,周圍停了不少私家車。
五座、七座的車都不少。
司機們都出了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抽煙喝茶說說笑笑的。
看到新的車來,所有人都停下原本的話題,齊齊看向皂莢他們一車。
等司機停穩,皂莢率先下了車。
顧長生跟在她後面。
在車上看不真切,皂莢下來才感受到這山頭的涼意。
顧長生給她批了件衣服。
皂莢捏着衣服抬頭——
這條小路在兩座山頭中間,兩座山頂上是終年不化的雪峰。
盤山的公路在司機停的這條小道邊戛然而止,這條司機開了近三個小時的公路,似乎就是為了將人們送到這條小道上來的。
皂莢笑着走過去問離她最近的司機:“師傅,這上面是什麼景點啊?當地旅遊局為了這麼個地方特地修了這一條路?”
皂莢搭話的那個司機師傅是個小年輕,常年在這藏區跑車,臉上曬得黝黑,還有兩坨高原紅,一看就是個相當質樸的小夥子。
皂莢一個漂亮小姑娘,笑嘻嘻看過去,小年輕的司機師傅的高原紅就更紅了。
皂莢說:“師傅你告訴我,這上面的情人湖有什麼好唄?”
小年輕跑車了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又嬌滴滴的姑娘,小姑娘還沒什麼架子地和他套近乎......
小年輕張嘴就要說。
但他旁邊的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小年輕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皂莢像是沒看出來一般,依然笑盈盈的看着小年輕司機。
小年輕司機把話放在嘴巴邊上咬了又咬,最後斟酌着開口:“上面是我們的聖湖,很漂亮。”
“是嗎?”皂莢問,“我來這裏以前可沒聽說過啊......”
小年輕師傅旁邊方才咳嗽的司機接嘴道:“上面是我們咔族人的聖湖,哪怕不漂亮,旅遊局也會修路的。”
“那你們什麼時候去聖湖呢?”
小年輕道:“聖湖我們不能去。”
小年輕說:“只有靈魂得到聖湖洗禮的咔族人,才能被聖湖允許上去。”
“那我們算什麼?”皂莢像是化身好奇寶寶。
“你們算是貴客。”
——皂莢車上的司機師傅下來了。
皂莢回頭,發現司機師傅的臉上透出一種詭異的神情——
像是興奮,又像是畏懼。
皂莢的包車師父說:“顧先生和皂莢小姐是聖湖選中的貴客。”
司機師傅這麼一說,剩下的阿姨們傻眼了——
“那我們呢?!”
“我們不能去嗎?”
“那還帶我們來這裏做什麼?”
司機師傅沒有了方才在車上的態度,他回頭對阿姨們說:“我會送您們去附近的酒店,然後回這裏等着。”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要和小顧他們分開?”
“那旅程怎麼算?”
“哎呀這叫什麼事兒?!”
阿姨們一臉懵逼——
說好的一起旅遊,怎麼現在就各要走各的呢?
阿姨們看向顧長生和皂莢。
皂莢和顧長生倒是沒什麼所謂,似乎從皂莢回來開始,他們兩人就在潛移默化中達成了什麼共識——
只要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就沒有什麼是讓他們害怕的——
畢竟按照他們兩人現在的修為,連出入地府都可以像是回自己家後院一樣方便——
如果死亡都不能讓他們分開了,那麼他們還有什麼是可以畏懼的呢?
皂莢和顧長生現在旅遊,明知道這個司機有問題,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點兒樂子罷了。
畢竟......
這旅遊勝地里莫名其妙的公路,終究是個禍患。
他們修道之人,本身就應該路見不平。
何況皂莢......
何況皂莢這三世,都是因為隨手的功德,才能每次都重獲新生。
所以顧長生雖然不說,皂莢也知道他在背地裏做得很多事,都是打着為她積福的名義的。
故而皂莢明知道司機的意圖是什麼,也在車上不動聲色地隨了司機的意願。
不過......
皂莢確實不想讓這些熱心的阿姨牽扯進來。
雖然她自忖有她和顧長生,不至於保不住這幾個阿姨,但難免有萬一——
萬一阿姨們傷着嚇着了,那就是他們的罪過了。
故而皂莢在阿姨們看過來的時候,便笑眯眯地戳了戳顧長生的胳膊。
顧長生:“......”
他自然是明白皂莢是什麼意思的。
皂莢現在是美的,美的可以說是賞心悅目的,但是......
美女在老阿姨眼裏,始終是沒有好看的男孩子吃香。
何況顧道長長了一張老少通吃的純良臉蛋兒。
所以皂莢毫不猶豫地要求顧道長出賣色相——
顧道長對皂莢有求必應,自然也只能應了。
於是向來靠實力吃飯的顧道長,選擇靠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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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們看到皂莢的動作便知道皂莢是什麼心思,見她們喜歡的小顧先生臉有些泛紅地靦腆地看着他們,便明白了小顧和皂莢還是想過這二人世界的——
老阿姨們心頭終歸還是想去看看傳說中神奇的情人湖的......
但是看着小顧的臉......
阿姨們糾結了。
顧長生站到阿姨們面前,禮貌道:“既然這是聖湖選擇的我們夫妻,我們也不好推辭。”
“今天的耽誤阿姨們的費用,我和皂莢會補償給大家的。”
顧長生顧道長除了在床上哄皂莢的時候,一般說真心話的時候都沒什麼修飾,從來都是直來直往的。
但這種直來直往配上他純良的俊臉,便格外的真誠。
其實阿姨們對情人湖的興趣也沒有那麼大,在這裏鬧司機無非也是覺得自己浪費了時間受到了損失,現在顧長生站出來說要賠償,老阿姨們又覺得自己方才太上綱上線了......
幾個阿姨互相看了一眼,一個最愛和顧長生開玩笑的張阿姨站了出來,朝顧長生和皂莢二人道:“我們和你們開玩笑的,哪裏能收你們的錢?”
有了這第一個阿姨開頭,其他的阿姨也紛紛附和——
“就是就是,這什麼聖湖選擇你們,也是你們的緣分!”
“我們方才就是隨口說說,這是人家的聖湖,我們要尊重少數民族的習俗!”
“小顧和小顧媳婦啊......你們慢慢玩兒,阿姨們這一路受你們照顧,哪裏能和你們提錢?”
阿姨們七嘴八舌的開始寬慰起皂莢和顧長生兩人,說到最後,大有一副顧道長要是真的給錢她們反而就不走了架勢。
皂莢:“......”
顧長生:“......”
最後還是司機師傅看不下去了,對阿姨們客客氣氣道:“現在都下午了,再不下山送你們去酒店,我就來不及再上來一趟了。”
司機師傅這麼一說,阿姨們才意猶未盡地閉了嘴。
臨上車的時候,張阿姨還特意留了一留,走到皂莢邊上,對皂莢小聲道:“小顧媳婦,你還小,我說句話你可別不愛聽。”
皂莢一愣。
張阿姨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我看小顧一路上對你照顧有加,含在嘴裏怕化了,端在手裏怕摔了,小心翼翼的。”
“他要是以前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你也別再往心裏去了......”
“阿姨我活了六十多歲,什麼夫妻沒見過......?”
“你們家小顧先生,是把你放在了心窩子裏的!”
“今天在這裏你們好好玩兒,有什麼話也趁機說清楚。”
“別再讓小顧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了......”
張阿姨說完,也不等皂莢回答,便擺擺手往車廂里鑽進去了。
皂莢:“......”
司機師傅對皂莢和顧長生道:“兩位沿着這條小路一直走就會到情人湖。”
“我把這幾位阿姨送到酒店便會回來。”
司機師傅打開駕駛座,就要鑽進去,最終還是搖下車窗,對皂莢和顧長生道:“這條路上還有很多人,這麼些年也沒有也收,你們放心走......”
“祝你們好運......”
“能看到聖湖的奇迹。”
司機說完這三句話,便腳踩油門,開車走了。
皂莢:“......”
她戳戳站在她旁邊的顧長生,忍不住道:“我怎麼覺得這司機像是在暗示我們,我們其實還是可以活着回來的......?”
顧長生輕笑一聲:“那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會。”皂莢肯定道,“這師傅說了那麼多次要回來,想來不是騙人的。”
皂莢說得篤定,顧長生忍不住問她:“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他不是在騙人?”
皂莢笑眯眯的:“他千方百計把我們送到這裏,總不可能真的是我們和這勞什子的聖湖有緣分吧?”
“既然把我們送過來了,他自然是要在這裏得到些什麼的。”
所以司機師傅回來是肯定會回來的,只是這回來是不是回來接他們回去,就有待商榷了。
皂莢轉身,和顧長生一起朝小道上走去。
在她轉身的瞬間,皂莢聽到有司機發動了自己的汽車——
然而這段時間並沒有人從山上下來。
那司機似乎是看到了時間,自己就走了。
顧長生也聽見了,但並不以為意。
他拉住皂莢有些涼的手,忍不住問道:“方才那個......張阿姨對你說了什麼?”
皂莢反握住他,一臉正色:“張阿姨說,我人美心善,你要好好對我。”
顧長生說:“好。”
皂莢:“......”
她覺得自從顧道長正常以後——
至少說在床下正常以後,每次她逗他,便又像回到了當年最初認識他的時候,木楞楞的。
皂莢沒了樂趣,狠狠地捏了顧長生的手一下——
“張阿姨讓我好好對你。”
說完,皂莢還有些不憤,再一次狠狠地捏了顧道長的手:“我明明對你好得很,怎麼張阿姨就覺得我虐待了你?”
顧長生由着她捏,臉上也露出更多的笑容:“張阿姨那是哄你的。”
“你對我很好。”
“不需要再改了。”
皂莢聽顧長生這麼說,這才滿意的收回力道,拉着顧長生的手,在前面引着他——
顧長生看着早他半個身位的皂莢,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於他而言,皂莢能夠再次回到他身邊,便是對他最大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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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真的像司機師傅說得一樣,這是他們咔族的聖湖。
所以儘管皂莢他們走得是一條小路,但這條小路比起曾經顧長生帶她爬過的凌霄山,還要乾淨整潔許多。
只是......
走在前方的皂莢慢慢停了下來。
皂莢問顧長生:“顧道長,你有感受到什麼邪氣嗎?”
顧長生搖頭。
皂莢忍不住皺起眉頭:“難不成我們的預感出錯了?”
那個司機難道真的只是好心來給他們介紹景點的?
顧長生接着搖頭:“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司機一路上目光躲閃,不像是沒有所圖的樣子。”
皂莢點頭。
顧長生接着道:“這山上比起方才我們經過的地方,樹木和花草都多......”
“只是......”
皂莢抿嘴,接過顧長生的話:“只是......這裏太安靜了。”
顧長生讚許地看了皂莢一眼。
這是一座在無人區的雪峰,按道理來說,儘管雪峰下應該有一些植被......
但是這座山上的植被卻過於茂盛。
甚至還有了許多繁茂的大樹。
而更詭異的,在這種高原的山區中,但凡有綠植的地方都會棲息着無數幼小卻堅韌的動物......
但這裏,除了滿眼的翠綠,一點生氣都沒有。
皂莢忍不住搖頭,朝顧長生吐槽自己:“果然好奇心害死貓啊......”
說不定哪天這多管閑事的毛病就讓她吃個大虧。
顧長生反手包住她的手:“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顧長生眉間有些冷意:“不就是兩座山么?倘若真的傷了你......”
“傷了我怎麼樣?”皂莢好奇。
顧長生溫柔道:“那我就移平了它。”
顧長生這話說得平平淡淡的,但皂莢卻從中聽到了肅殺之意。
她突然就想起了當初她失蹤的那座山——
再見的時候,確實已經被弄沒了。
皂莢想了想,回道:“那行叭,要是這山也不長眼色的傷了你......”
“你待如何?”顧長生反問。
皂莢說:“我不止要平了它......”
“我還要挖穿它的地脈,讓它永遠都不能再出現。”
不是每一座山峰都能有運氣正好在地脈之上——
一般在地脈之上的山峰,山上的靈氣都相當充足,通常都會修成一隻山之精靈。
皂莢當年便是這樣誕生的。
皂莢說話的時候冷冷的,像是在警告什麼一樣。
但不知道是不是皂莢的錯覺,在她說完話以後,整個山從地心的位置震動了一下——
連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冷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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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莢和顧長生不斷沿着這條小路往上走,又走了十幾分鐘,終於見到了在這裏的第一對情侶——
第一對情侶的屍體。
明明四周都是正常的溫度,但兩句屍體上卻包裹着一層冰霜。
泛白的冰霜遮住了兩人的臉,但通過這兩人交纏着的四肢和衣不蔽體的模樣,不難看出這兩人生前是在做什麼。
自從皂莢和顧道長經歷過沒羞沒躁的生命的大和諧之後,皂莢在床下和在床上基本還是一個人,她看着這倆人的姿勢,第一反應是:“這個姿勢還真是新奇啊......”
本不欲多做評價的顧道長:“......”
皂莢鬆開顧長生的手,朝交纏着的兩人走了過去——
等到走近了,皂莢這才發現,交纏着的兩個人身上結的並不是冰霜,而應該是覆在他們身上的一種菌類。
皂莢:“......”
顧長生走到一旁的樹上折下一根樹枝,遞給皂莢。
皂莢毫不猶豫地接過,並朝那兩具屍體戳了過去。
菌絲被皂莢剝掉了,樹枝直接貼在兩具軀幹上。
皂莢戳了兩戳,心頭的詭異這才散去:“我就說這倆人怎麼能在運動的時候把自己纏成這樣......”
她丟掉自己手上的樹枝,朝顧道長道:“敢情這是倆假人。”
顧長生道:“做出這一尊雕像的人,也算是很有本事了。”
這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成的雕像和真人幾乎沒有區別,栩栩如生到他們兩人都着了道。
皂莢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這裏樹木高聳,但卻只有這一條通往山上的道路。
“這什麼咔族把這麼座雕像擺在這裏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皂莢簡直想把這雕像的樣子照下來,然後送到微博發給迷惑行為。
顧長生似乎是看出了什麼,但又似乎並不是十分確定,便沒有回答皂莢。
他抬起頭,看了看山頂的位置——
“走吧,離那司機說的情人湖不遠了。”
既然那司機心心念念地讓他們去到情人湖......
那麼等他們到了那裏,自然會知道這裏的人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
而且......
顧長生又補充一句:“我猜這條路上,應該還有這樣的雕像。”
皂莢默默地點頭。
——她也這樣覺得。
果然,早就愛和顧長生這次並沒有走多久,便在路邊又看到一具雕像——
這次雕像的姿勢卻和之前他們預見的那個不一樣。
皂莢噁心的東西看得多,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嚇人的,她本來興緻勃勃地打算再折一根樹枝去禍禍雕像,但顧長生卻似乎不怎麼喜歡皂莢碰這些,故而皂莢在顧長生同志的黑臉下,只得作罷。
兩人越往上走,這樣千奇百怪姿勢不同但又是在做同一件事的雕像越發的層出不窮,並且他們遇到的間隔時間也越來越短。
而這些雕像身上透出的詭異也越來越明顯——
可以說越來越鮮活。
在一個已經能遠遠看見情人湖的角落,顧長生指着前方一座雕像道:“這裏開始,是真人了。”
皂莢:“......”
她陳懇的問顧道長:“你說,他們上來就是為了在這裏野戰么?”
顧長生:“......”
儘管他和皂莢已經是最親密的人,但有些時候他還是應對不了皂莢的一些話。
但很快皂莢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甚至不需要顧長生的回答,她便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裏的溫度已經很低了,我覺得在這種天氣下,應該沒有會想到在這裏露天搞事情。”
畢竟......
飽暖才能思淫谷欠。
顧長生:“......”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拉着皂莢往前走了。
一路上,皂莢再也沒有因為路上的雕像停下來過。
越到後面雕像越多,直到皂莢走到情人湖,顧長生才從嘴巴里冒出一個數字——
“二百九十一。”
皂莢不明白:“什麼二百九十一?”
顧長生說:“我們從下面走上來,一共遇到了二百九十一座雕像。”
皂莢:“......”
實不相瞞,顧道長的記性,她是服氣的。
顧長生拉着皂莢走到了湖邊——
出乎他們意料的,湖邊卻相當乾淨。
乾淨到皂莢如果站在湖邊半米的地方,連一座雕像都看不不見。
這些雕像都以詭異的角度擺放起來——
既圍繞着這所謂的聖湖,也避忌着這所謂的聖湖。
皂莢在湖邊走了幾步,朝顧長生道:“這湖水......確實很美。”
顧長生點頭。
在現在的工業時代,絕大多數人有錢又有閑,所以華國能被開發為景點的地方都已經有了人工的痕迹——
這這座聖湖......
就像一塊純天然的、還未經過雕琢的翡翠。
而清可見底的水下波光粼粼,裏面像是鋪滿了純白又晶瑩的寶石。
皂莢看着這湖底的寶石,有點犯噁心。
——如果顧長生方才沒有誰數錯,那麼現在這些在湖底閃爍晶瑩的“寶石”,就應該是另外上山情侶的屍骨了。
如果按照皂莢他們的司機挑選對象的標準,在結合著這裏遇見的雕像......
不難可以推出,被帶到這裏的應該都是濃情蜜意中的情侶們。
他們方才上山的時候,山腳下少說也有十幾輛車在下面等着。
那麼至少在皂莢他們上來的時候,應該碰上十幾對來這裏的情侶。
可是皂莢和顧長生,一對也沒遇到。
皂莢看着這汪翡翠似的湖水,噁心的感覺越來越重。
按照這一天十幾對的標準,這湖泊里,不知道有多少冤魂。
皂莢手一伸,一張黃符憑空劃出,就要朝水中炸去!
顧長生卻攔住了她。
“......這裏沒有魂魄。”
皂莢手頓住。
是了,他們一路走上來,除了詭異的屍體之外,他們一個魂魄也沒見到。
可是按道理來說,人死在這裏,魂魄也應該在這裏的——
哪怕是被什麼東西捉去了,也應該留下些什麼痕迹的。
皂莢心頭憋了一口氣,把方才要扔的符在自己食指和中指上繞了幾圈,然後就着裹着自己的符紙將中指和食指探入了水中。
湖水冰涼刺骨,像是能把人的魂魄凍住一般。
皂莢的食指和中指上因為繞了符紙,所以冰冷的湖水並沒有浸透符紙,皂莢分出一絲靈力注入到水中——
靈力所過之處,整個湖水像是沸騰了一般!
不過片刻,這整汪湖水都翻滾了起來!
然而也就是在這沸騰的時間裏......
——皂莢和顧長生同時聽到了鬼哭的聲音!
“萬鬼同哭!”
顧長生脫口而出!
皂莢把手從水裏取出來,已經有些濕潤的符紙自動燃燒了起來,不到片刻便化成了白灰,落在了湖水裏。
翡翠色的湖水又是一番翻滾。
皂莢臉色有些發白,不知道是不是被方才鬼哭震的。
但是......
皂莢開口道:“方才哭的,不是萬鬼。”
皂莢道:“死在這裏的魂魄被這湖水的凍在了湖底。”
皂莢的目光有些不忍:“它們被拘禁在了湖底這些骨頭當中。”
顧長生自然也看出來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不是萬鬼同哭,那方才是什麼聲音”
皂莢想起方才那些凄厲的參加,忍不住感同身受——
“方才哭的......”
“是山。”
皂莢緩了緩,朝顧長生道:“這山受咔族人跪拜,早就有了靈氣。”
“也是因為有了靈氣,便被不知道從哪裏來得邪祟佔有了。”
“這山本來是護佑咔族人,但因為邪祟,讓原本崇拜它的咔族人,誤以為是它的命令,帶了許多祭品上來......”
皂莢方才感受只是一瞬間——
那一瞬間也是她趁着水中的邪祟不備,才連通了地脈,獲得的信息。
“一萬三千九百七十二。”
皂莢吐出一個數字。
一萬三千九百七十二......
顧長生把這個數字在心頭默念一遍,心中也油然升起一抹憤怒——
雖然皂莢並沒有說這個數字是什麼意思,但顧長生就是知道......
這個數字是死在這座山上的無辜百姓。
**************
皂莢閉了閉眼睛,把眼中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而後她朗聲道——
“方才我做的你應該都看到了。”
“如果你不想被我抽幹了水然後被抽筋扒皮魂飛魄散......”
“那你就自己出來。”
皂莢聲音平淡,一絲情緒都沒有。
但越是平淡,越是讓聽到的人有種無形的壓力。
情人湖邊只有風拂過。
像是故意的一般,皂莢的帽子被風吹到了湖水中......
不過片刻,原本應該浮在水面的帽子,卻飛快的打着旋兒沉入了水底......
皂莢的目光落在飛快下降的帽子上,幾乎是帽子沉到湖底的同時,整個帽子的最後一部分,也化在了水中。
再也見不到它存在的痕迹。
——這是示威。
皂莢的雙眼眯了起來——
她今天一天,遇到了兩個同時來找她麻煩的妖怪......
簡直想打人。
當下皂莢也不客氣,她對準湖面道:“既然你不願意出來,那就不要怪我出手太重了。”
“你這小姑娘倒是搞笑......”一個妖媚的聲音突然憑空響起,“你一個道行不足三十年的小姑娘,竟然也敢對本座出言不遜......”
那妖媚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起來——
“小姑娘,你是不是活夠了?”
皂莢道:“當然沒有。”
那聲音也凌厲起來——
“那你還不帶着你的男人給我滾?!”
皂莢搖頭:“有本事,你讓我們滾啊。”
“你以為我不敢?”
皂莢道:“你當然不敢。”
皂莢好心地解釋道:“你要是有整死我們的本事,何況還把我們放上來?
妖媚的聲音:“......”
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皂莢像是嘆了口氣:“我給過你機會了......”
妖媚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皂莢身前驀地開了一個巨大口子——
超強的吸力從皂莢身邊的口子傳來——
翡翠色的湖水受到吸力的影響,開始無視地心引力,而是自下往上飛到那口子裏——
皂莢道:“你的水再陰毒,也陰毒不過黃泉之水。”
“等我把水抽幹了,這湖底的骨頭,我給你一把火燒了。”
“你不要那些魂魄了?!”那妖媚的聲音里滿是不可思議!
“不要了。”
皂莢順口胡謅:“判官早兩天才說,地府現在投胎排隊都排到八年後了......”
“這裏萬八個魂魄沒了就沒了唄。”
“就當是給地府計劃生育做出貢獻了。”
妖媚的聲音:“......”
皂莢不着痕迹地笑着。
這湖裏的妖怪以為拿魂魄可以要挾她......
可......
它要那麼多魂魄藏在水裏......
皂莢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這些魂魄必然是對這個藏在水裏的玩意兒極其重視的——
甚至她隱約覺得,這湖裏的魂魄,甚至是這妖怪的靈力來源。
果然,皂莢並沒有說錯。
不過片刻,那個妖媚的聲音又遲疑起來——
“我可以出來。”
“但是我有個條件。”
皂莢眼皮子都不眨:“你先說。”
妖媚的聲音:“......”
“你先答應我。”
皂莢站在顧長生身側,連表情都欠奉了。
她語氣涼涼的:“有商有量是除妖,移山填海也是除妖。”
妖媚的聲音:“......”
她自然是能聽懂皂莢的威脅的。
皂莢這是在告訴她——
皂莢現在不動手確實是顧念着被她拘禁着當口糧的靈魂,但是......
她動起手來,也是可以不顧念的。
現在皂莢給她機會商量,決定權在造價手裏,而不是她手裏。
那個妖媚的聲音躊躇了兩下,最後道:“我可以出來。”
“可是......”
“可是什麼?”皂莢表現的有些不耐煩。
那聲音說:“我要見判官。”
皂莢:“......”
顧長生:“......”
皂莢說:“好。”
她話音剛落,聖湖中間的空氣便扭曲了起來——
不過須臾之間,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便出現在湖中央。
皂莢:“......”
顧長生:“......”
皂莢忍不住感慨:“這聲音和長相不符合啊......”
顧長生:“......”
顧長生道:“你仔細看她的長相。”
皂莢:“????”
她驚道:“阿蒙姑娘?!”
阿蒙姑娘不是在地府奈河橋上熬孟婆湯么?怎麼到了這裏?
但皂莢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當初她去地府的時候,阿蒙雖然想利用她,但阿蒙身上的氣息乾乾淨淨。
......阿蒙也不像是那種會草菅人命的人。
皂莢忍不住冷笑起來:“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角色。”
“不過是借了別人的皮相作威作福的妖怪罷了。”
“雪姬自然是入不了皂莢姑娘的眼的。”湖中央的女人回道,“雪姬已經出來了,所以還請早皂莢姑娘和顧道長遵循承諾,幫雪姬叫來判官大人。”
皂莢似笑非笑:“我自然不會食言......”
“只是......”皂莢挑挑眉頭,“你確定要用這樣一幅樣貌去見你的心上人?”
雪姬原本就慘白的臉色更是白的嚇人。
皂莢笑盈盈地看着她,並不催促。
雪姬垂頭:“皂莢姑娘果然如他們所說的一般,聰敏非常。”
這話一說完,站在水中央的雪姬身形就發生了變化——
原本阿蒙的形象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挑的美麗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紫袍,胸前的領口低到雙乳之間,白花花的恁的惹人眼。
高開叉的長裙亦露出女人修長潔白的大腿。
皂莢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
嘖,判官這是走了什麼好運,喜歡他的女人模樣都是個頂個的好。
雪姬化成了自己的模樣,也不再避忌皂莢,赤着腳一步一步踩着水,從湖中央走到了皂莢面前。
她挽着高髻,上面的步搖一步三晃,滿頭珠翠配着她的紫袍,意外的典雅。
雪姬走到皂莢面前,盈盈一拜:“那就多謝皂莢姑娘了。”
皂莢眉頭也不抬,單手結印,方才開的那條口子便扭了扭——
原本逆流的湖水全部停止,從洞口望去,裏面是血紅的一片。
這就是三途川,忘川河了。
皂莢手上還沾了點兒方才沒有撣乾淨的煙灰,現在順手便彈了進去。
雪姬一直是恭敬地低頭,一點都沒有窺探的意思。
能在這裏稱王稱霸這麼久沒被弄死,雪姬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也自然能分辨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她自忖沒有本事開通往地府的門,故而也就沒有意願去窺探這些。
皂莢倒是一點都不怕她看。
她前世是正兒八經的山之精靈,對地脈這些東西熟悉得很,故而地底下的東西,她自然是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的。
皂莢手上的煙灰飄到了三途川一片飄落的彼岸花花瓣上,受到皂莢的念力指引,花瓣變成一縷香,飄去了它應該去找的人身邊——
不過片刻,洞口便有了動靜。
一個身着玄袍的男人跨過洞門,徐徐走到皂莢和顧長生面前,端正的行了一個禮——
“皂莢姑娘、顧道長。”
顧長生和皂莢聯手解決了地府的心腹大患之後,秦廣王曾經親自上門向顧長生道謝過——
只是當時皂莢剛失蹤不久,顧長生對地府諸位避而不見,秦廣王這才罷休。
只是回了地府之後,秦廣王便通過十殿下命令,讓地府諸位公務員銘記皂莢和顧長生兩人的恭敬——
但凡這二人有何要求,只要不嚴重違反地府規章制度,能幫的便幫一把。
至於不能幫的......
那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了。
故而判官接到皂莢的訊息,當下什麼也沒管,直接到了這邊。
皂莢因為判官把阿蒙姑娘拘在地府百年的緣故對判官印象並不好,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皂莢也客客氣氣的朝判官點點頭。
然後像是懶得多說一個字似的,對判官指了指旁邊雖然看似平靜,但卻已經攢緊了衣袖的雪姬。
判官順着皂莢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雪姬正好抬起頭。
判官客客氣氣地朝雪姬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又回頭看向皂莢和顧長生。
判官道:“不知皂莢姑娘和顧道長有什麼吩咐?”
皂莢臉上又掛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剛要開口,就聽後面的雪姬先開了口——
“判官大人,別來無恙啊。”
雪姬現在的聲音沒有了方才和皂莢說話的矯揉造作,但仍然是嬌滴滴的,不似阿蒙姑娘那般爽朗大氣。
判官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只是礙着皂莢和顧長生二人在,他表現的十分隱晦。
雪姬咬住嘴唇。
皂莢開了口:“判官大人,你身後似乎有故人相見,你這般情態,怕是會寒了姑娘的心啊......”
判官這才再次回頭,重新看向雪姬。
雪姬迎着判官的目光。
判官原先是不以為意的,但兩眼過去,看着雪姬的模樣......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雪姬見他表情的變化,高高抬起的頭,逐漸低了下去。
過了半晌,判官才像不確定一般:“雪姬?”
雪姬眼裏映出歡喜:“是的大人,奴婢是雪姬。”
判官道:“你不是應該投胎去了么?”
雪姬一愣。
判官眉頭越皺越緊:“如果我沒記錯,你在四百年前就應該重入輪迴台......”
“你怎麼現在還在此地?”
雪姬渾身都抖了起來。
判官上下打量着她:“你身上的鬼氣呢?”
驀地,判官周身的氣場凌厲起來,厲聲喝道:“難不成你入了邪魔外道?食用生魂隱沒你的氣息用來逃避地府的追查?!”
雪姬猛地跪了下去——
“奴婢不敢!”
判官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
顧長生卻道:“生魂她是沒吃,但她在這湖底拘了一萬多魂魄,就是為了見你一面。”
判官:“怎麼可能?!”
他轉頭看向雪姬——
雪姬渾身顫抖:“判官大人明鑒,奴婢......”
“奴婢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