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暫棄前嫌（八）
護國主揉了揉乾澀的眼睛，起身穿好衣服，打開窗戶。這時天氣已經開始轉暖，夜風徐徐而入，帶動着星光照耀之下金燦燦的絲飄搖起舞。聖樹城以東就是安納羅因河的幹流，它逶迤彎曲着一直奔向東方的大海。托爾似乎可以感受到清新的海風逆流而上，沿着寬闊的河道闖入城內，直至吹進自己的房間。這當然只是龍族少年的幻覺，不過戶外空氣的確異常清新，涼颼颼的微風拂面而來，還攜帶着來自北方的消息。光芒之翼趴在窗檯前，百無聊賴地望着滿天繁星，就這樣呆了很久。
對於大自然的朋友而言，風是傳遞信息的夥伴，因為它涵蓋了所經過的地區之中難以用語言描述的詳細情形。曾經學習過德魯伊術的托爾自然能夠聽懂微風的言語，因此也就對北方卡拉雷門山一帶的敵軍的動向瞭若指掌。他根據這些線索，重新調整了昨日的安排，目的只是為了確保即將到來的戰鬥萬無一失。
就在光芒之翼仰望星空的時候，有人忽然敲響了卧室的門，這陣聲音柔緩而富有韻律，絕對不是卡爾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們能敲出來的動靜。托爾大致猜到了來訪者的身份，他現自己的心臟正在怦怦亂跳，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應不應該去開門。隨着敲門聲再次響起，托爾終於下定決心，他走到門口，深呼吸，然後打開房門。
眼前映出來的面孔似乎印證了護國主的預感——莉可瑟絲穿着潔白的睡衣出現在門口，她皺起眉頭盯着托爾，似乎在埋怨對方沒有及早開門。
“別誤會，我的女士。”托爾窘迫地撓着腦袋，整齊的長因此而變得紛雜凌亂，像是剛起床似的，他故意打了一個哈欠，裝出睡眼惺忪的模樣，“啊困死了！”
“不要自欺欺人，我的殿下。”莉可瑟絲帶着諷刺的口吻說道，“這個房間的窗戶剛剛打開，除了你以外，還能有誰？”
托爾神經質般地聳了聳肩膀，他將精靈遊俠請進室內，然後帶上房門。光芒之翼來到床頭邊，點燃了煤油燈，漆黑的房間裏頓時籠罩了一層溫暖的光紗。他為莉可瑟絲煮上一壺咖啡，然後將熱氣騰騰的咖啡倒在一盞精緻木頭杯子裏，遞給莉可瑟絲。
“謝謝。”莉可瑟絲笑着雙手接過杯子，捧在胸前吹了一口氣，“你不喝嗎？”
“我不習慣晚上喝咖啡。”托爾有些無所適從地坐在床上，他懷揣雙臂，望着坐在對面椅子上的莉可瑟絲，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隨便談談嗎？”精靈放下咖啡杯，站起身來坐到托爾身畔，她抬手撫摸着心上人的臉龐，好像在賞析一尊經過藝術大師精雕細琢的玉雕，“你的心在顫抖……是因為害怕嗎？不要擔心，我、蘭蒂、菲尼克斯，還有你的那些夥伴們，大家都會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托爾聽后心中不覺有所感觸，他輕輕握住對方柔軟的雙手，貼在腮邊，感受這種來自異性身體的溫度。照實說來，自從踏上征程以後，護國主便被內心的緊張和恐慌所困擾。同上次魔界之行大為不同的是，今天他所面對的不再是一個實力相對弱小的魔族宰相，而是足以稱霸一方的龐大軍事政治集團。敵我力量對比懸殊，這不僅僅體現在局部的某個戰場，而是蔓延至整個全局。即使在魔族一路高奏凱歌、龍族兵敗如山倒的龍魔戰爭時期，交戰雙方的總體實力始終大致均等，這才為龍族軍團反敗為勝奠定了基礎。然而眼前一切都已打破常規，這場註定成為一個時代的標誌之物的戰爭究竟會以何種方式收尾，誰都無法預料。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最終結局將會周旋在理想和現實之間，至於哪一方會笑到最後，托爾心裏也沒底。
光芒之翼一度產生這樣的幻覺：他感到自己像是一名孤單的探險者，舉着火把行走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世界。火光雖然照亮了幾步遠的地方，但是遠遠無法映出這個未知世界的全貌，況且火炬本身總會有燃燒殆盡的那一刻。這種感覺比獨自一人掌舵風帆馳騁於巨浪肆虐的海洋中更容易叫人瘋。換作尋常人恐怕早已瘋，托爾卻由於從小練就了堅定的意志和不屈的靈魂才得以承受這些苦悶直至今天。
莉可瑟絲的鼓勵對此時被質疑和擔憂所困擾的托爾來講，無異於久旱的莊稼突遇甘霖。少年頓時信心倍增，他不再有任何迷惘，全部恐懼都已化作影子，在強光面前抬不起頭來。
這時莉可瑟絲輕輕靠在托爾身上，柔聲輕語：“聽說戰爭結束以後，蘭蒂就要嫁給菲尼克斯了呢，那時候這對情侶一定會得到很多人的祝福吧？”
“等到我們倆結婚的時候絕對不比他們差……”此話剛剛出口，托爾馬上意識到自己言所有失，立刻尷尬地笑了笑。
“我很期待……”莉可瑟絲嬌怯地低下了頭，她的右臉緊緊貼在托爾胸口上，讓光芒之翼感受到火一般的炙熱。
隨後的兩個小時顯得既溫馨又浪漫，身為情侶的兩個年輕人平躺在床上，彼此含情相望。他們的雙手猶如葡萄藤纏繞在支架上那樣緊緊交織在一起，並藉此相互感受對方的體溫。莉可瑟絲把額頭頂在托爾額前，用自己小巧的鼻尖輕輕碰觸對方那高聳的鼻樑。她從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將會與光芒之翼建立起愛情的橋樑，它來得很突然，致使精靈姑娘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便急匆匆地墜入愛河。
由於害怕吵醒睡在隔壁的朋友，二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彷彿緩緩流淌的溪水。這裏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豪言壯語，卻到處洋溢着纏綿悱惻的融融暖意。他們談到了過去的生活經歷，相互分享了各自的愛好及興趣，共同表達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這時莉可瑟絲講出了深深埋藏於自己內心的願望：她企盼將來的某一天，真正的和平會降臨這個世界，讓多災多難的各個種族的民眾得以安居樂業。到了那個時候，她希望自己和愛人能夠在家鄉綠谷的森林裏搭建一座小木屋，以狩獵為生、唱歌為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