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大夢成空

第二回:大夢成空

眾人正要敘話,傅天亮後面的黑臉青年忽然從後座上直縱出去,站在門口。

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站了起來,只見那黑臉青年指着人群中兩個中年漢子喝道:“你們是章敏手下的人,到這裏來幹什麼?”

此言一出,眾人都大吃一驚,都知章敏人稱“章智囊”,奇謀百出,深受大宗器重,章敏官拜掌印殿使,封爵上國公,帳下有一夥太監,號為“忠義館”,如同明朝錦衣衛、東廠,當時人人對之談虎色變。

眾人朝着那兩人看過去,一個滿腮黃須,四十左右年紀;另一個矮矮胖胖,面白無須。

那矮胖子面色倏變,隨即鎮定,笑道:“小夥子,你是說我嗎?我是萊門的朋友,你開什麼玩笑。”黑臉青年道:“哼,哪個跟你開玩笑!你們兩個在客店時候鬼鬼祟祟商量,如何混進萊門,又嘀咕說已經稟告了章殿使,要派兵來壺瓶山一網打盡。這些話都給我聽見啦!”

黃須漢子拔出鋼刀,作勢便要撲上來廝拼。那白臉胖子卻哈哈一笑:“你是任逢喜的手下,任逢喜早想收編萊門的朋友們,居心險惡!你想來造謠生事,挑撥離間,那可不成的。”他說話又尖又細,儼然是太監聲音,可是這幾句話倒也生了效果,萊門中很多人側目斜視着傅天亮,對他起了疑心。

傅天亮追隨魯王已久,百鍊成鋼,見了諸人神色,知道他們的心思,便即對着白臉胖子喝道:“足下是誰?是萊公的舊部嗎?還是萊門的朋友?”

王亮拈鬚笑道:“我和子瑜賢弟少年即相識的,他的舊部、朋友,我可都認得。亦或是,你是哪位偏將的手下?”

白臉胖子知道事情敗露,向黃須漢子使了個眼色,兩人突然躍起,雙雙落在門口。

黃須漢子揮刀照着黑臉青年砍去,那白臉胖子看似不男不女,行動卻甚是迅捷,腕底一翻,手上已多了對判官筆,也向著黑臉青年胸口點去。

黑臉青年是來拜祭萊國公王子瑜的,為示尊敬,又免萊門起疑,上山時候身上不曾帶有兵刃。萊門眾人見他空着一雙手,驟然間遭到夾攻,便有七八人要搶上救援。不料那青年武功甚是了得,左手施展小擒拿手,避開刀,便去抓黃須漢子的手腕,同時右手駢起食中二指,使一招“雙龍戲珠”,就點向白臉胖子的雙目。這兩招后發先至,立時逼得二人都退後幾步。

萊門中練家子不少,見他只一招就反守為攻,都暗暗喝彩,要上去救援的便止住了步。黃須漢子和白臉胖子見沖不出門去,此時身處虎穴,情勢兇險至極,剛退後幾步,便又搶上。黑臉青年使開雙掌,在單刀和判官筆之間穿梭來去,以一敵二,居然攻多守少。那二人幾次搶到門邊,都被黑臉青年又逼了回來。

白臉胖子心中焦躁,招式一變,雙筆橫打豎點,招招攻向對方要穴;黃須漢子用的則是山西武勝門的刀法,矮下身子,疾砍黑臉青年下盤。眾人眼見危急,都想上前相助,但見傅天亮神色鎮定,居然坐下來觀戰,均想:他們自己人尚且不急,想來有恃無恐,且再看一下動靜再說。

三人在大殿上騰挪來去,斗到酣處,黃須漢子突然驚叫一聲,單刀脫手,向人叢中飛去。湯富源躍起伸手一抄,把他接在手裏。就在此時,黑臉青年又踏進一步,左腿飛起,將黃須漢子踢翻在地。他的左腿尚未收回,右腿乘勢又起,白臉胖子吃了一驚,只想逼開敵人,奪門逃走,當下奮起平生之力,一對判官筆一先一后反點黑臉青年胸口。黑臉青年右手陡起,抓住他左手筆端,用力一扭,已將判官筆搶過去。這時,白臉胖子右手判官筆跟着點到,黑臉青年順手將筆梢砸過去,潛運起內力。雙筆相交,鐺的一聲,火星迸出,白臉胖子虎口震裂,右手判官筆飛脫出手。

黑臉青年右手抓住他胸口,一把提起,左手扯住他的褲腰帶,雙手一分,只聽嗤的一聲,白臉胖子的褲子已被扯下來。眾人愕然。黑臉青年笑道:“大家都瞧瞧,他是不是太監。”眾人目光全都聚集到白臉胖子的身上,果然是凈了身的。大家一陣鬨笑,眼見這黑臉青年雖然年紀不大,但出手奇快、武功甚高,都十分敬佩。

這時,早有人擁上去把白臉胖子和黃須漢子按住。王亮道:“姓章的派你們來幹什麼?還有多少同黨?怎麼混進來的?”兩人默不作聲。王亮嘆了一聲,一使眼色,郭天譯提起單刀,呼呼兩刀,把二人首級割下來,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王亮向傅天亮謝道:“若不是三位,我們大禍臨頭還不知道哩。”傅天亮道:“也是碰巧。我們在道上遇見這兩個傢伙,看他們神色古怪,身手又很靈便,晚上便到客店去探查,僥倖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王亮向傅天亮身後的隨從道:“請教二位尊姓大名。”二人報了姓名。白淨面皮的叫傅天明,是傅天亮的堂弟;黑臉青年名叫蔣禮傑。王亮過去讚許了蔣禮傑幾句。

傅天亮和王亮到了後堂密談。傅天亮道:“我家王爺抵抗段氏兄弟、阿寶帖雷多年,你們的萊公也是跟隨詹王抵抗段氏兄弟、阿寶帖雷的,咱們也算是同仇敵愾了,希望各位能夠相助我家王爺,成就大事。”萊門眾人都十分躊躇,眾人雖然想過刺殺詹王和阿寶帖雷,但是畢竟都是本地人,要他們幫助魯王問鼎天下,卻是不願的。雙方身份、想法截然不同,議論許久,都無結果。

最後王亮道:“咱們的事已經讓章殿使知道了,如果不與魯王聯手,恐怕不久大宗的殺手就會來到,咱們勢孤力弱,難免一一遭了毒手。傅大哥,咱們這麼說定行不行,萊門的人幫助魯王爺打段景騰、阿寶帖雷,擊退來犯之敵後,咱們便退出紛爭,如何?”

傅天亮一想,道:“是了,這才叫同舟共濟呢。段景騰、阿寶帖雷是萊公的敵人,咱們王爺恨他們也是恨到骨子裏了。”

王亮道:“那是再好也沒有了。”萊門眾人再無異言,於是雙方結盟便成定局。

後堂商量結盟大計,殿上湯富源和徐恆康過來拉着蔣禮傑的手,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裏。

湯富源道:“蔣兄,咱們雖是初會,算得一見如故,你可別當我們是外人。”蔣禮傑道:“湯參將、徐參將的名聲,兄弟一向很是欽佩的。今日能見到這許多朋友,兄弟實在高興得很。”徐恆康道:“我冒昧請問,蔣兄的師承是哪一位前輩?”蔣禮傑道:“兄弟的授業恩師,便是鄆城縣宋江學院的樊慶斌樊校長。他老人家已經去世多年啦。”湯富源和徐恆康互相望了一眼,均感疑惑。徐恆康道:“樊校長的名字,我們是久仰的。不過有一句話,蔣兄勿怪。樊校長的武功似乎還不及你啊。”蔣禮傑默然不語。湯富源道:“雖然常言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徒弟強過師父的事也不是少見,但剛才我看蔣兄打倒兩個姦細的身法,似乎另有真傳,可否相告?”

蔣禮傑微微遲疑,道:“二位是好朋友,本來不敢相瞞。我師父逝世之後,機緣巧合,我曾遇到一位世外高人,他老人家點撥了我一點武藝,要我立誓不許說他的名號,所以還請二位原諒。”

湯富源和徐恆康見他說得誠懇,忙道:“蔣兄快別這麼說,我們有一事相求,因此才大膽詢問的。”蔣禮傑道:“二位有什麼事,便請直言,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湯富源道:“蔣兄且等一等,我去找另兩位朋友商議一下。”

湯富源便去把姓王的書生、郭天譯拉在一邊。湯富源道:“這位姓蔣的兄弟武藝高強,咱們這裏估計沒一個及得上他,方才我和他交談一番,也是我輩中人,就是說到師承時候有點吞吞吐吐。”於是把剛才之事複述一遍。

那姓王的書生名喚王子倫,正是王子瑜的堂兄,正是他撫養的王嘉遇。

王子倫道:“湯賢弟的意思我是知道,咱們不妨直言相求,瞧他怎麼說。”郭天譯道:“這事當先問過王先生。”王子倫道:“不錯。”

轉到後堂,見王亮和傅天亮正在談得十分投機,於是把王亮請出來商量。王亮道:“嗯,此事事關重大,你們需要先探探蔣禮傑的口氣。”王子倫點頭答應,與湯富源、郭天譯同去見蔣禮傑。

徐恆康正在陪着蔣禮傑閑談,王子倫三人來了。

王子倫道:“我們有一件事,只有蔣兄幫這個忙,所以……”

蔣禮傑見他們欲言又止,一副好生為難的樣子,便道:“兄弟乃是粗人,各位有什麼吩咐,只要不違背江湖道義,兄弟又辦得到的,無不從命就是。”

王子倫道:“蔣兄很爽快,那麼我們就直說了。萊公去世后,留下一位公子,那時候還年幼,我們四個人多年來撫養。”蔣禮傑嗯了一聲。王子倫道:“這位公子名叫王嘉遇,這幾年都是我們四人教他認字練武,他聰明得很,一教就會,這幾年來,我們的本事差不多都傳給他了,再跟着我們,練下去也很難有所長進。”

蔣禮傑已明白他的意思,道:“各位的意思,是要王公子跟我學武?”湯富源道:“剛才見蔣兄出手鋤奸,武功勝過我們十倍,要是蔣兄肯收了這個徒弟,栽培他成才,我們感激不盡。”說著,四人都拜了下去。

蔣禮傑連忙扶起,道:“承蒙各位瞧得起我,本來不該推辭。不過兄弟現在是魯王爺軍中武官,來去無定,況且戰事吃緊,兄弟也不知道哪天就馬革裹屍了。要王公子跟着我在軍隊裏,一來怕我沒時間教他,二來還是太危險了。”

王子倫等都想這也是實情,心中好生失望。

蔣禮傑頓了頓,道:“有一個人,他的武功不知道高我多少倍,如果他肯教王公子,那真是王公子的造化了。”說完,又連連搖頭,自言自語道:“估計不成。”王子倫忙問:“是誰?”蔣禮傑道:“便是我剛才說的那位奇人。這位前輩的功夫實在深不可測,我曾得他指點了半個月功夫。”王子倫大喜,問道:“這位武林奇人是誰?”蔣禮傑道:“他老人家脾氣奇怪得很,雖然教我武藝,可是不讓我稱他老師,也不准我向人泄露他的姓名。唉,求他老人家教導王公子,多半難辦。”徐恆康問道:“這位老人家住在哪裏?”蔣禮傑道:“他行蹤無定,到什麼地方,我也不知。”王子倫等人見此事無望,都很失望。

王子倫把王嘉遇叫了過來,和蔣禮傑見面。蔣禮傑見他雖然年幼,卻生得英俊,很是喜歡,問他所學的武藝,王嘉遇答了,又問道:“蔣大哥,你剛才打那兩個壞蛋,使得什麼功夫?”蔣禮傑道:“那叫做團花手。”王嘉遇道:“速度太快,我看都沒看清楚。”蔣禮傑笑道:“你想不想學?”王嘉遇一聽這話,忙道:“蔣大哥,請你教我。”

蔣禮傑朝着王子倫笑道:“我去跟傅大哥說,在這裏耽擱幾天,就把這路手法傳給他吧。”王子倫四人大喜,連聲稱謝。

次日一早,賈思華等三人就要告別,王子倫道:“咱們相逢一場,也算緣分。這裏的事只要泄露半句,後果如何,也不用我多說了。”賈思華、馮鵬飛諾諾連聲。王子倫贈送了路費,送他們下山去了。隨後傅天亮、傅天明也離開了,萊門的眾人也陸續離開。

當天晚上,王子倫等人便點了紅燭,設了交椅,請蔣禮傑坐在上面,要王嘉遇行拜師之禮。蔣禮傑道:“王公子愛我這套團花手,我就破幾天功夫,教他一個大概,但是他能不能在這幾天就學會了,學會之後能不能用,可得瞧他的悟性和以後的練習了。這些只是朋友間的切磋,師徒名分卻是萬萬不敢當的。”王子倫道:“只要教得一招兩式,就是終身為師了,蔣兄何必過謙?”蔣禮傑只是不肯,也只好作罷。

眾人都知道武林規矩,傳藝時候,別人是不能旁觀的,便都告辭出來。

蔣禮傑等眾人出去了,正色道:“王公子,這套手法,是一位前輩高手傳給我的。我也不能盡數領悟其中的精奧,功夫也還差得遠呢,但是在江湖上對付尋常之輩,倒也夠了。他老人家傳授這套手法時候,曾叫我立下重誓,學會之後,決不能用來欺壓良善、傷害無辜。”

王嘉遇很是聰明,一聽此言,已明其意,當下跪下道:“弟子王嘉遇,學會了這套武功后,絕不會欺壓良善、傷害無辜,否則,否則……”他不知道武林人士立誓的規矩,只好道:“否則就讓蔣大哥打死我吧。”

蔣禮傑笑道:“嗯,算是誠心了。”忽然身子一晃,人已不見。王嘉遇忽聽得身後風聲,急忙轉身時,蔣禮傑已經繞到他的身後,在他肩頭輕輕一拍,笑道:“你來抓我。”

王嘉遇經過湯富源、徐恆康、郭天譯三人指點,武功已有些基礎,立即矮身,左手虛晃一招,右手圈轉,竟不回身,朝着蔣禮傑右腿抓去。

蔣禮傑笑道:“這招不錯。”言尤未畢,手掌又是輕輕在他的肩頭一拍,身子一晃,又不見了。王嘉遇只是凝神靜心,一對小手掌伸了出來,居然也護住了身上各處要害,眼看蔣禮傑身法奇快,難以抓住,當下不再跟他兜圈子捉迷藏,只一步步走向牆壁,突然轉身,靠着牆壁,笑道:“蔣大哥,我看到你啦!”

這麼一來,蔣禮傑再不能繞到他的身後,便停住腳步,哈哈笑道:“你很聰明!看來學成團花手不是問題啦。”於是一招一式詳細教他。

這套團花手乃是靠招式繁複取勝的,共有一百零八招,每招都有三項變化,奇正相輔,共有三百二十四變化。王嘉遇默默記憶,學了幾遍,已經把招式記得大致無誤。蔣禮傑又把每一招式、每一變化細細傳授。王嘉遇悟性奇佳,居然都領會了。

第二天一早,蔣禮傑在山邊散步,見王嘉遇正在練拳,施展團花手的招式,於那勾、撇、捺、劈、撕、打、崩、吐八字要訣,居然已能明其大旨、知其精要。蔣禮傑很是歡喜,當他練到入神之時突然一躍而前,抬腿向他背心踢去。

王嘉遇忽聽背後風聲響動,側身避過,回手便拉敵人的右腿,一眼瞥見是蔣禮傑,急忙縮手,叫道:“蔣大哥!”蔣禮傑笑道:“別停手,打下去。”說著,劈面一掌,使得是團花手第五十一招“花吹雪舞”。

王嘉遇知道他是和自己拆招,當下踏上一步,小拳攢擊蔣禮傑腰胯,正是團花手的第八十九招“梅花三弄”。蔣禮傑贊道:“不錯,就是這樣。”口中指點,手下不停,和他對拆起來、見王嘉遇出招有誤,便立即糾正。兩人拳來足往,把團花手的諸般變化翻來覆去的拆解。王嘉遇見這套武功變化多端,蔣禮傑運用時愈出愈奇,歡喜無已,用心記憶。拆解良久,蔣禮傑見他頭上出汗,知道累了,便停住手,要他坐下休息,一面比劃講解。

講了一個多時辰,又叫他站起來過招。兩人自清晨直至深夜,除了吃飯之外,不停的拆練。如此練了七日,到了第八天晚上,蔣禮傑道:“我所會的已全部傳了給你,日後是否有成,全憑你自己練習了。臨敵之際,局面千變萬化,七分靠功夫,三分靠機靈,一味蠻打,決難取勝。”王嘉遇點頭受教。

蔣禮傑道:“明天我就要回山東去了,盼你好好用功。傳我團花手的那位高人曾說,武學高低的關鍵,是在頭腦之中而不在拳腳之上,多想比多練更加要緊。可惜我的腦筋實在不大靈光,難有什麼進境,你卻很是機靈,盼你日後練得能勝過了我。”

王嘉遇和蔣禮傑相處雖只有八九天,但他把團花手傾囊相授,教導甚勤,聽說明天就要分手,不覺眼眶紅了,忍不住便要掉下淚來。蔣禮傑見他對自己甚是依戀,也不由得感動,輕輕撫摸他額頭,道:“像你這樣的資質,武林中實在少見,可惜我們沒機緣長久相聚。”王嘉遇道:“蔣大哥,我跟你到山東去吧。”蔣禮傑笑道:“你這樣小,那怎麼成?我們跟着軍隊,時時刻刻都在拚命,飽一頓飢一頓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正說話間,忽聽得屋外有野獸叫聲,王嘉遇道:“不是虎嘯,也不是狼嚎,那是什麼怪物?”蔣禮傑道:“是豹子了。”忽然有一想法,道:“咱們去抓豹子好不好?”王嘉遇大為興奮,跟着蔣禮傑走了出去,見他不帶兵刃,又問道:“蔣大哥,你用什麼兵器打豹子?”

蔣禮傑不從正門出去,走到內房,進了王子倫房中,叫道:“湯兄、徐兄、郭兄都在嗎?”湯富源等聽得叫喚,開門出來。蔣禮傑道:“請各位幫一下手,把外面的那頭豹子逼近屋來,我有用處。”徐恆康是獵手出身,連聲說道:“好,好。”拿了獵叉,搶先出門。蔣禮傑忙叫:“徐兄,別傷了那畜生。”徐恆康答應了,不一會兒,呼喝聲已經響起來。蔣禮傑和湯富源、郭天譯也出門去。王嘉遇拿了雙鐵槍也要跟來。王子倫道:“嘉遇,別出去,咱們就在這裏看。”王嘉遇無奈,只好和王子倫在窗口觀望。

只見蔣禮傑、湯富源、郭天譯三人拿了火把,分別站在東、西、北三個方位,徐恆康使開獵叉,在山邊和一頭軀體巨大的金錢豹子拚鬥,他一柄叉護住全身,不讓豹子撲近,卻也不敢出叉戳刺。豹子見了火光,驚恐想逃,卻被蔣禮傑、湯富源、郭天譯阻住了去路。豹子見蔣禮傑手中沒兵器,大吼着向他撲來。蔣禮傑閃身避開利爪,右掌在豹子額頭一擊,豹子翻了個筋斗,轉身向南。

南面房門大開着,豹子卻不肯進屋,只在東西亂竄,但給眾人逼住了,無路可走,蔣禮傑乘勢縱身而上,在豹子后臀猛力一腳。豹子吃痛,吼叫一聲,竄進屋裏去了。

王子倫已把各處門戶緊閉,僅留出西邊偏殿的門戶。豹子見有人手持火把追來,急得呼呼吼叫,奔進西邊。郭天譯隨後把門關上,這頭金錢豹便給關在西殿了。

眾人都很高興,望着蔣禮傑,不知他要金錢豹有何用處。蔣禮傑笑道:“嘉遇,你進西殿去打豹子。”此言一出,眾人都吃了一驚。王子倫道:“這……這怕是不妥吧。”

蔣禮傑道:“無妨,我會在一旁指點相助,這畜生傷不了他。”王嘉遇卻是膽大,早就躍躍欲試了,道:“我去。”挺了短槍,就去開門。蔣禮傑道:“放下槍,空手進去。”

王嘉遇知道蔣禮傑是要他以剛學的團花手與豹子搏鬥,便不遲疑,放下短槍,拔開殿門門栓,推門進去。只聽得一聲叫喚,一團黑影迎面撲來。王嘉遇右腿一矮,讓開攻勢,反手出掌,打在豹子耳旁,使得正是團花手中的一招“桃花拂柳”。這掌雖然打中,畢竟年少無力,豹子竟不以為意,回頭就咬。王嘉遇竄到豹子背後,拉住豹尾一扯。

這時蔣禮傑已站在一旁護衛,生怕豹子勇猛,王嘉遇制他不住,反為所傷,只見王嘉遇的團花手已經使得頗為成熟,豹子撲了三次、抓了四把,始終沒碰到他一點衣角,反被他打中幾掌,心下暗暗歡喜。

王子倫等人見王公子空手斗獸,雖然蔣禮傑在一旁照料,畢竟危險,各人都拿了火把,不敢眨眼得觀斗,湯富源和徐恆康都扣了暗器,以便隨時射豹救人。

火光中王嘉遇騰挪起伏,身法十分靈活,剛開始還東逃西竄,不敢和豹子接近,後來所學武功越來越得心應手,不由得越打越精神。

王嘉遇見手掌打在豹子身上毫無用處,突然變招,改打為拉,每掌擊到,回手便扯下一把毛來。豹子受痛,吼叫連連,對他的小掌也有了忌憚,見他手掌伸過來時,不住吼叫退避,露齒抵抗。但王嘉遇手法極快,豹子總是閃避不及,一時殿中豹毛四處飛揚,一頭好好的金錢豹子,被他東一塊西一塊的扯去了不少錦毛。眾人放下心,都笑了起來。

豹毛雖被抓去,但空手終究制它不住,酣斗中王嘉遇突使一招“菩薩低眉”,矮身正面向豹子衝去。豹子受驚,退了一步,隨即飛身撲來,一剎那間,王嘉遇已鑽在豹子腹下。

徐恆康大驚,雙鏢飛出。那豹伸右腳撥落雙鏢,這時王嘉遇卻已不見。眾人再凝目看時,只見他躲在豹子腹底,一雙腿勾住了豹背,腦袋頂住了豹子的下頦,叫它咬不着、抓不到。豹子猛跳猛竄,在地下打滾,王嘉遇始終不放。

王嘉遇知道時間一久,自己力氣不濟,只要一鬆手腳,不免就要傷在豹子的利爪下,忙叫:“蔣大哥,快來助我!”

蔣禮傑道:“不要怕,取它眼睛。”這句話提醒了王嘉遇,右臂穿出去,兩根手指使出“雙龍戲珠”,插向豹子右眼,豹子痛得狂叫不止,竄跳得更猛了。蔣禮傑也踏上一步,進了西殿來,連環兩掌,把豹子打得頭昏腦漲,終於翻倒在地,順手一把抱起王嘉遇,笑道:“難為你了,是個聰明的孩子。”

王子倫等人早已驚得滿頭大汗,均想:“這蔣禮傑為人雖然不錯,但在任逢喜手下,行伍出身,大膽妄為,視人命如兒戲,他不知道王公子這條命有多尊貴呢。”又想:“王公子經他教了八天,武藝果然大有長進。”蔣禮傑打開殿門,在豹子后臀上踢了一腳,笑道:“放你走吧!”那豹子直竄出去,忽然外面有人驚叫起來。

眾人只道豹子奔到外面傷了人,忙出去看時,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見滿山都是點點火光,火光照耀下,刀槍閃閃發亮,原來官兵大集,圍攻壺瓶山來了。看這聲勢,要脫逃實非容易。在山下守望的萊門眾人想來均已被害,是以事前毫無警報,而敵兵突然來臨。

王子倫等都是身經百戰,雖然心驚,卻不慌亂,均想:“可惜山上的弟兄都已散去了,否則……”其時萊公麾下部隊甚是善戰,向來不把其餘諸侯、軍閥放在眼裏。

王子倫當即發令:“郭兄弟,你率領煮飯、打掃、守祠的眾兄弟到東邊山頭放火吶喊,作為疑兵。”郭天譯領令去了。王子倫又道:“湯兄弟、徐兄弟,你們兩位到前山去,每人各射十箭,叫官兵不敢逼近,射后立刻回來。”二人也領令去了。

王子倫又道:“蔣兄,有一件重任要交託給你。”蔣禮傑道:“要我保護王公子么?”王子倫道:“正是。”說著拜了下去。

蔣禮傑吃了一驚,連忙還禮,道:“自當遵從,快休如此。”

只聽得喊聲大作,又隱隱有金鼓之聲,聽聲音是山上發出,原來郭天譯已把祠中的大鼓大鐘抬出來狂敲猛打,擾亂敵兵。王子倫道:“萊公只有這點骨血,請蔣兄護送他脫險。”蔣禮傑道:“我必儘力。”

這時湯富源和徐恆康已射完箭回來。王子倫道:“我和湯兄弟一路,會齊郭兄弟后,從東邊衝下,徐兄弟,你從西邊衝下。我們先沖,把敵兵主力引住。蔣兄和嘉遇再從後山衝下,大家日後在齊魯會合吧。”眾人齊聲答應。

王嘉遇得王子倫等數載教養,這時分別,心下難過,跪下去拜了幾拜,說道:“王伯伯,我,我……”喉中哽咽,便說不下去了。王子倫道:“你跟着蔣大哥去,要好好聽他的話。”王嘉遇點頭答應。

只聽得山腰裏官兵發喊,向山上衝來,王子倫道:“我們走吧。蔣兄,你稍待片刻再走。”眾人各舉兵刃,向下衝去。徐恆康見蔣禮傑沒帶兵器,把獵叉向他擲去,說道:“蔣兄,接住。後會有期了。”

蔣禮傑道:“還是徐兄自己用吧!”接住獵叉,想擲還給他。徐恆康已去得遠了,於是右手持叉,左手拉着王嘉遇向山後走去。只見後山山坡上也滿是火把,密密層層的不知有多少官兵。山下箭如飛蝗,亂射上來,蔣禮傑於是退回祠中,跑到廚下,揭了兩個鍋蓋,一大一小,自己拿了大的,把小鍋蓋遞給王嘉遇,說道:“這是盾牌,走吧!”兩人展開輕身功夫,向黑暗中竄去。

不一會,官兵已發現兩人蹤跡,吶喊聲中追了過來,數十支箭同時射到。

蔣禮傑擋在王嘉遇身後,揮動鍋蓋,一一擋開來箭,只聽聲音不絕,許多箭枝都射在鍋蓋之上。兩人直闖下山去。眾官兵上來攔阻,蔣禮傑使開獵虎叉,叉刺桿打,霎時間傷了十多名官兵,王嘉遇的短鐵槍雖然難以傷人,卻也盡可護身。官兵見是個孩童,也不怎麼理會他。片刻間兩人已奔到山腰。

剛喘得一口氣,忽然喊聲大作,一股官兵斜刺里衝到,當先一名參將手持大刀,惡狠狠的砍來。蔣禮傑舉叉一架,覺他膂力頗大,一叉“毒龍出洞”,直刺過去。那參將舉刀格開,叫道:“弟兄們上啊!”蔣禮傑不願戀戰,舉起鍋蓋向那參將面前一晃。那參將向右閃避,蔣禮傑大喝一聲,手起叉落,從他脅下插了進去,待拔出叉來,轉頭卻不見了王嘉遇,心中大驚,只見左邊一群人圍着吆喝。

蔣禮傑大踏步趕過去,挺叉亂戳,官兵紛紛閃避,奔到近處,果見王嘉遇給圍在垓心,手中短鐵槍已被打落,正展開團花手和三名官兵對敵,畢竟年幼力弱,這套武功又是初學未熟,左支右絀,情勢危急。蔣禮傑更不打話,刷刷兩叉,刺倒兩名官兵,左手拉了王嘉遇便走。官兵大叫追來,蔣禮傑陡然回頭,又是刷刷兩叉,刺倒了追得最近的兩名官兵,再踏上一步,叉桿抄起,把一名官兵挑了起來,直摜在山石之上。那兵慘叫一聲,立時跌死。

眾官兵見他如此勇悍,嚇得止步不追。蔣禮傑把王嘉遇挾在脅下,展開提縱術,直向黑暗無人處竄去,不一會便和眾官兵離得遠了。

蔣禮傑放下王嘉遇,問道:“沒受傷吧?”王嘉遇舉手往臉上抹汗,只覺粘膩膩的,月光下一看,滿手是血,再看蔣禮傑時,臉上、手上、衣上,儘是血跡斑斑,說道:“蔣大哥,血……血……”蔣禮傑道:“不要緊,都是敵人的血,你身上有哪裏痛么?”王嘉遇道,“沒有。”蔣禮傑道:“好,咱們再走!”

兩人矮了身子,在樹叢中向下鑽行,走了小半個時辰,樹叢將完,蔣禮傑探頭一望,見山下火把明亮,數百名官兵守着,悄聲道:“不能下去,後退。”兩人回身走了數百步,見有一個山洞,洞前生着一排矮樹,便鑽進洞去。

王嘉遇畢竟年幼,雖然身在險地,但疲累之餘,躺下不久便睡著了。蔣禮傑把他輕輕抱起,倚在自己懷裏,側耳靜聽。只聽呼喊之聲連續不斷,過了一會,眼見山頂黑煙冒起,紅光衝天,想是壺瓶山的祠堂已給官兵燒了。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聽得山上吹起號角,蔣禮傑久經沙場,知是收隊下山的號令,不一會,大隊人馬聲經身旁過去,絡繹不絕,原來這山洞就在官兵下山道路之旁。

又過一會兒,忽聽外面樹叢中有人坐了下來,蔣禮傑右手提起鋼叉,左手放在王嘉遇嘴邊,防止他在夢中發出聲響,凝神靜聽,只聽一人喝道:“那姓王的欺騙了咱們皇上,章殿使深恨之,聽說姓王的有個兒子,不知道哪裏去了。”這句話聲音很響,登時把王嘉遇吵醒。蔣禮傑左手輕輕按住他嘴。

又聽得那人喝道:“你說不說?不說我先砍斷你一條腿。”一個聲音罵道:“你砍就砍!我們都是有骨氣的,怎麼會怕你?”正是王子倫的聲音。

王嘉遇急道:“是王伯伯!”

那人又罵:“你真的不說?”王子倫呸的一聲,似乎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臉上,接着一聲慘叫,想來已被他一刀砍傷。

王嘉遇再也忍耐不住,用力一掙,掙脫了蔣禮傑拉住他的手,大叫一聲:“王伯伯!”直竄出去。火光中見一人正提刀向摔跌在地的王子倫砍落,他們縱身而上,施展團花手的“左擊右擒”之法,一拳正中那人右眼。那人只覺眼中金星直冒,手腕一痛,一柄刀已被奪去。王嘉遇順手一刀,砍在他肩頭,雖然力弱,沒把一條肩膀卸下,也已痛得他怪聲大叫。

眾官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都吃了一驚,登時逃散,待得看清楚只是一個少年,當即迴轉身來,刀槍齊下,眼見就要把他砍成碎塊。

突然火光中一柄鋼叉飛出,各官兵只覺虎口劇震,兵刃紛紛離手。蔣禮傑一把抓住王嘉遇后心,直縱出去。眾官兵放箭時,兩人早已直奔下山。

蔣禮傑這一露形,忠義館的四名好手隨即追了下來,但見他脅下挾着一個孩童,仍是縱跳如飛,迅捷異常,一名好手取出一支甩手箭,使足手勁,擲了出去。

蔣禮傑聽得腦後生風,立即矮身,那支箭從頭頂飛了過去,就這麼停得一停,另一人已扣住三支鋼鏢,連珠發出。蔣禮傑把王嘉遇往地下一放,左手一抄,接住兩支鋼鏢,又避開了第三支,正待發回,敵人的袖箭、金光石已紛紛打來。蔣禮傑手接叉撥,閃避暗器,拉着王嘉遇向山下逃去。

這時他們離官兵大隊已遠,可是四名好手始終緊迫不舍。其中一人大叫道:“識相的,你撇下兵器,乖乖的跟老子回去,就讓你少吃些苦頭。”蔣禮傑暗暗把鋼鏢交到右手,待他追近,突然兩鏢一上一下,疾如閃電般射了出去。那人“啊喲”一聲,腿上一鏢早着,登時栽倒。其餘三人略一停頓,又分頭趕來。

蔣禮傑見敵人追近,對王嘉遇說:“我去奪那人的刀來給你。”把獵叉往地下一插,反奔迎敵。那使雙刀的一招“雲龍三現”,刷刷刷,連環三招,蔣禮傑竟搶不入去,另一個使鐵鞭的卻已欺近王嘉遇身旁。

蔣禮傑見對方武藝不弱,一時奪不下敵刃,而那邊王嘉遇卻已危急,驀地回身,滴溜溜一個轉身,已欺到那使鐵鞭的人背後,一招“金龍探爪”,五指向他后心抓去。那人鐵鞭正向王嘉遇后心掃去,忽覺身後來了敵人,單鞭一立,轉過身來。蔣禮傑以快打慢,出手迅捷異常,那人招架不住,只得連連倒退。王嘉遇忽地踏步上前,飛起一腿,踢中了他后臀。那人怒吼一聲,橫鞭反擊,突覺掌心一震,鞭梢已被蔣禮傑抓住。就在這時,那使雙刀的與使鬼頭刀的三把刀同時向蔣禮傑背後打來,這時腿上中鏢那人也已爬起,挺槍向王嘉遇左脅刺去。

此時危機四伏,蔣禮傑在這間不容髮的緊急關頭,竟然於輕重緩急料得絲毫無誤,吭聲吐氣,嘿的一聲,右掌一招“降龍伏虎”,正打在那使鐵鞭人的胸口。這一招是在宋江學院學的三大絕招之一,那人如何抵擋得住,全身騰空,向那腿上中鏢的人槍尖上仰跌下去。幸得那人急忙縮槍,這才騰的一聲,跌在地下,沒給槍尖穿個透明窟窿。蔣禮傑奪到單鞭,反掄過來,當的一聲,將三把刀同時架開,縱過去拉了王嘉遇向山下竄去。

四名好手見蔣禮傑霎時之間奪鞭使掌,同時拆開了四人的進攻,武功精強,不敢再追,站定身子,紛紛發出暗器。

蔣禮傑黑暗之中聽得嗖嗖之聲不絕,忙把王嘉遇拉在胸前,竄高躍低的閃避,但畢竟手中抱了人,縱跳不便,避開了右邊打來的三枚菩提子,只覺左腿一痛,已中了暗器,傷處剛剛痛過,立即發癢,心中大驚,知道箭上有毒,不敢停留,急向山下奔逃,但這一來,毒發更快,再跑得幾步,左腿一陣麻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王嘉遇大驚,急叫:“蔣大哥。”四名番子見他跌倒,高呼大叫,隨後趕來。

蔣禮傑道:“嘉遇,你快走,我擋住他們。”王嘉遇雙掌一錯,躍到蔣禮傑身後,就要迎敵。蔣禮傑心想:“憑你這點功夫,居然想保護我。”但心中也自感動。

轉眼之間,敵人已經追到,兩個使刀的奔在最前。使鬼頭刀的人想生擒活捉,翻轉刀背,向王嘉遇足踝上擊來。王嘉遇一躍避過。

蔣禮傑撐起右腿,半跪在地,手中鐵鞭筆直的向使雙刀的擲去。那人待要避讓,已然不及,鐵鞭從他額頭上插了進去。使鬼頭刀的人一呆,蔣禮傑和身撲上,十指緊緊鉗住他喉嚨,那人揮刀向蔣禮傑臂上砍來,蔣禮傑手上加勁,那人這一刀雖然砍中,卻已無力,片刻間便即氣絕而死。其餘兩人本已受傷,又見敵人如此兇悍,嚇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敢來追,連忙逃回。蔣禮傑臂上流血,幸好傷勢不重,但左腿已全無知覺。

他咬緊牙關,拾起刀撐在地下,左手握住,站了起來。這時敵人雖已逃走,但料想不久定然召援再來,當地決計不能多留,只得左腿虛懸,向山下走去。

王嘉遇站在他右邊,讓他右手搭在自己肩上,一瘸一拐地向前趕路。

走了一陣,蔣禮傑左腿毒性向上延伸,牽動左手也漸漸無力,只得以右手支撐。王嘉遇只覺肩頭越來越重,但他一聲不哼,奮力扶持着蔣禮傑前行。

又走一陣,兩人實已筋疲力盡。王嘉遇忽見山邊有間農舍,說道:“蔣大哥,前面有人家,咱們進去躲一躲。你再熬一下吧!”蔣禮傑點點頭,勉力拖着半邊身子向前挨去,到得門邊,全身脫力,摔倒在地。

王嘉遇大驚,俯身連叫:“蔣大哥!”那農舍的門呀的一聲開了,出來一個中年婦人。王嘉遇道:“大姐,我們遇到了官兵。我大哥受了傷,求求你讓我們借宿一晚。”

那農婦叫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來,命他幫着把蔣禮傑扶進去,拼起三條長凳,讓他躺下。蔣禮傑中毒甚深,虧得武功精湛,心智倒沒昏亂,叫王嘉遇把油燈移近左腿處察看。兩人都嚇了一跳,原來那左腿已腫大了幾乎一倍,紫中帶黑,十分怕人。

蔣禮傑請那農家少年裹好他臂上傷口,再用布條在他左腿腿根處用力纏緊,以防毒氣攻心,然後抓住箭羽,拔了出來,跟着流出來的都是黑血。蔣禮傑俯身要去吸毒血,但腿子腫大,嘴巴夠不到。王嘉遇俯下身去,把傷口中的黑血一口口的吸了出來,吐在地下,吸了三四十口之後,血色才漸漸變紅。蔣禮傑嘆了一口氣道:“這毒藥總算還不是最厲害的那種。你快漱口。”

那農婦在旁瞧着,不住念佛。

次日午後,那少年報說官兵已經退盡。蔣禮傑腿腫漸消,但全身發燒,胡言亂語起來。王嘉遇沒了主意,只是急得要哭。

那農婦道:“這位小公子,我瞧你哥哥的毒氣還沒去盡,總得到鎮上請大夫瞧瞧才好。”王嘉遇道:“是,是,可是怎麼去?”那農婦心腸甚好,借了一輛牛車,命少年送了他們到鎮上。

那少年把他們送入客店之後,逕自去了。蔣禮傑、王嘉遇兩人出來時身上都沒帶錢,王嘉遇不知如何是好,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蔣禮傑發愁。店伙來問吃什麼東西,王嘉遇答不上來,只好推說不餓,一個人坐着想哭。

過了良久,蔣禮傑終於醒來,王嘉遇忙問他怎麼辦。蔣禮傑道:“你身上帶着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王嘉遇道:“這項圈成嗎?”說著從衣內貼肉處除了下來。蔣禮傑一看,見項圈是純金的,鑲着八顆小珍珠,項圈鎖片上刻着“富貴恆昌”四個大字,還有兩行小字,一行是“王公子嘉遇周歲之慶”,一行是“詹王御賜”,才知道是王嘉遇做周歲時的紀念品。

蔣禮傑此時昏昏沉沉,渾然沒想起詹王是誰,只是嘆了口氣,道:“叫店伙陪你到當鋪,把項圈當了吧,將來咱們再來贖回。”

王嘉遇說:“好,我就去。”於是請店夥同去鎮上的當鋪。

當鋪朝奉拿到項圈,一看之下,吃了一驚,問道:“小朋友,這項圈你從哪裏來的?”王嘉遇道:“是我自己的。”那朝奉臉色登時變了,向王嘉遇上上下下打量良久,道:“你等一下。”拿了項圈到裏面去,半天不出來。王嘉遇和那店伙等的着急,又過了好一會,那朝奉才出來,道:“當二十兩。”王嘉遇也不懂規矩,還是那店伙幫他多爭了二兩銀子。王嘉遇拿了銀子和當票,順道要店伙陪去請了大夫,這才回店,哪知身後已暗暗跟了兩名公差。

王嘉遇回到店房,見蔣禮傑已沉沉睡熟,額上仍然火燙,大夫還沒到來。

他心中焦急,走到店門外面張望,忽見七八名公差手持鐵鏈、鐵尺,搶進店來。

一人說道:“就是這孩子!”為首的公差喝道:“喂,孩子,你姓王嗎?”

王嘉遇嚇了一跳,道:“我不是。”那公差哈哈一笑,從懷中掏出那個金項圈來,說道:“這項圈你從哪裏偷來的?”王嘉遇急道:“不是偷來的,是我自己的。”那公差笑道:“王子瑜是你什麼人?詹王是你什麼人?”

王嘉遇不敢回答,奔進店房,猛力去推蔣禮傑,只聽得外面公差喊了起來:“壺瓶山的奸黨躲在這裏,莫讓逃了。”蔣禮傑霍地坐起,要待掙下地來,卻哪裏能夠?腳剛着地,便即跌倒。

這時眾公差已涌到店房門口,王嘉遇不及去扶蔣禮傑,縱出門來,雙掌一錯,擋在門口,當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他們捉了蔣大哥去。”

門外是個大院子,客店中夥計、客人聽說捉拿犯人,都擁到院子裏來瞧熱鬧,見七八名公差對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發威,均覺奇怪。

只見一名公差抖動鐵鏈,往王嘉遇頭上套去。王嘉遇退後一步,避開鐵鏈,又進了一步,仍是攔在門外,不讓公差進門。那公差抖鐵鏈套人,本是吃了十多年衙門飯的拿手本事,豈知一個小小孩童居然身手敏捷,這一下竟沒套住,老羞成怒,伸右手來揪他。

王嘉遇見這許多公差氣勢洶洶,本已嚇得要哭,但見對方伸手抓到,頭一偏,使出團花手的招式,在他手腕上一拉。那公差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怒火更熾,飛腿猛踢,罵道,“小雜種,老子今日要你好看。”

王嘉遇蹲下身來,雙手在他大腿和臀部一托,借力乘勢,向外推送,那公差肥肥一個身軀登時凌空飛了出去,砰的一聲,結結實實的跌在地下。王嘉遇本來也沒這麼大氣力,全是乘着那公差一踢之勢,斜引旁轉,把他狠狠摔了一跤。這一招仍是團花手的招式。

旁觀眾人齊齊轟然叫好。他們本來憤恨大人欺侮小孩,何況朝廷公差、段氏兄弟的部下橫行霸道,素為眾百姓所側目切齒,這時眼見公差反而落敗,而且敗得如此狼狽,不由得大聲喝采。

其餘的公差也都一愣,暗想這孩童倒有點邪門,互使眼色,手舉單刀鐵尺,一擁而上。旁觀眾人見他們動了傢伙,都感害怕,紛紛退避。王嘉遇雖學了數年武藝,究竟年幼,又敵不過對方人多,無可奈何之中,只有奮力抵擋。不久肩頭便吃鐵尺重重打中了一下,忍不住便要哭出聲來。

正在危急之際,忽然左邊廂房中奔出一個少年,飛身縱起,落在王嘉遇面前,伸出雙手亂抓亂拿,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頃刻之間,已把眾公差的兵刃全部奪下。幾名公差退得稍遲,被他幾拳打得眼青口腫。

一名公差喝道:“我們捉拿要犯,你是什麼人?快快滾開。”那少年全不理會,身子一晃,已欺到他身前,右手抓住他胸口,往外擲出。那公差猶如斷線鳶子一般,悠悠晃晃的飛出牆外,砰蓬一聲,摔得半死。其餘的公差再也不敢停留,一哄出去了。

那少年走到王嘉遇跟前,笑問他的來歷。王嘉遇見他比自己只大着幾歲,武功竟高得出奇,只是身份成謎,便不敢說。

那少年一語不發,忽然左掌向上,右掌向下,從起手式開始,連了起來,打到第十招“落花成泥”,收住了手,微笑示意。王嘉遇看他打得正是團花手,便跟着從第十一招“花團錦簇”接了下去,打到第二十招,停了下來。

王嘉遇知道是同門中人,便帶了他進了店房,那少年見蔣禮傑坐在地下,臉色猶如死灰,吃了一驚,走上前去。蔣禮傑卻認得他,只是說不出話來,指了指自己的腿。

那少年道:“無妨。”左手牽着王嘉遇,右手抱起了蔣禮傑,大踏步走出客店。

蔣禮傑是一百幾十斤重的一條大漢,但那少年如抱小孩,竟然毫不費力,步履如飛的出去。

兩名公差躲在一旁,見那少年向西走去,遠遠跟在後面,想是要知道他落腳之所,再邀人大舉拿捕。

這時蔣禮傑又昏了過去,人事不知。那少年聽不到身後聲息,王嘉遇拉拉那少年,那少年回過頭來,瞧見了公差,卻似視而不見,繼續前行。

走出兩三里路,四下荒僻無人,那少年忽然把蔣禮傑往地上一放,縱身躍到那兩名公差面前。兩公差轉身想逃,哪裏來得及,早被他一手一個,揪住后心,直向山谷中摔了下去,兩聲慘叫,都跌得腦漿迸裂而死。

那少年摔死公差,又抱起蔣禮傑,健步如飛地向前疾走。這一來王嘉遇可跟不上了,他雖兩條小腿拚命搬動,但只跑了里許,已氣喘連連。

那少年微微一笑,俯身把他抱在手中,他雙手分抱兩人,反而跑得更快,跑了一會,折而向左,朝山上奔去。

翻過兩個山頭,只見山腰中有三間茅屋,那少年徑向茅屋跑去,快要到時,屋前一人迎了過來,走到臨近,原來是個三十多歲的少婦。她向那少年點了點頭,見到蔣禮傑,似感詫異,領着他們進屋。

那少婦叫道:“慧慧,快拿茶壺、茶碗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在隔壁房應了一聲,提了一把茶壺和幾隻碗過來,怔怔的望着兩人,一對圓圓的眼珠滴溜溜轉動,甚是靈活。

王嘉遇見那少婦粗衣布裙,但皮色白潤,面目姣好,那女孩也生得甚是靈秀。

那少婦向王嘉遇道:“這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遇上他的?”王嘉遇知她是那少年的朋友,於是毫不隱瞞地簡略說了。

那少婦聽得蔣禮傑中毒受傷,忙拿出藥箱,從瓶中倒出些白色和紅色的藥粉,混在一起,倒了水給蔣禮傑喝了,又取出一把小刀,將他腿上腐肉颳去,敷上些黃色的葯末,過了一陣,用清水洗去,再敷藥末。這般敷洗了三次,蔣禮傑哼出聲來。那少婦向王嘉遇一笑,說道:“不妨事了。”打手勢叫那少年把蔣禮傑抱入內堂休息。

那少婦收拾藥箱,對王嘉遇道:“我叫楊曉莉,你叫我楊嬸嬸好啦。這是我女兒,她叫楊慧,你就待在我這裏。”王嘉遇點點頭。楊曉莉隨即下廚做面。

王嘉遇吃過後,疲累了一天一夜,再也支持不住,便伏在桌上睡著了。

次晨醒來時發覺已睡在床上。楊慧帶他去洗臉。王嘉遇道:“我去瞧瞧蔣大哥,他傷勢好些么?”楊慧道:“顏哥哥早背了他去啦!”王嘉遇驚道:“顏哥哥?”楊慧點點頭,笑道:“是啊,便是帶你們來的那人。”

王嘉遇奔到內室,果然不見蔣禮傑和那姓顏少年的蹤影。他茫然無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楊慧忙道:“別哭,別哭!”王嘉遇哪裏肯聽?楊慧叫道:“媽媽,媽媽,你快來!”楊曉莉聞聲趕來。楊慧道:“他聽說蔣大哥他們走了,哭起來啦!”

楊曉莉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道:“好孩子,你蔣大哥受了傷,很厲害,是不是?”王嘉遇點點頭。楊曉莉又道:“我只能暫時救他,讓他傷口的毒氣不行開來。不過時候隔得太久啦,只怕他腿要殘廢,因此請顏公子背他去請另外一個人醫治。等他醫好之後,就會來瞧你的。”王嘉遇慢慢止了哭泣。楊曉莉道:“他就會好的。快洗臉,洗了臉咱們吃飯。”

吃過早飯後,楊曉莉要他把過去的事再詳詳細細說一遍,聽得不住嘆息。

就這樣,王嘉遇便在楊曉莉家中住了下來。

楊曉莉叫他把所學武功練了一遍,看後點點頭說:“也真難為你小小年紀了。”

此後楊曉莉每日叫他自行練武,練得好不好,卻從不加指點,在他練的時候也極少在旁觀看。楊慧本來常和他在一起,在他練武之時,卻總被媽媽叫了開去。

王嘉遇從小沒了父母,王子倫等人雖然對他照顧周到,但這些叱吒疆場的將領,照料孩子總不如何在行。現下楊曉莉對他如慈母般照顧,親切周到,又有楊慧作伴,這時候所過的,可說是他生平最溫馨的日子了。

如此過了十多天,這一日楊曉莉到鎮上去買油鹽等物,還預備剪幾尺布來,給王嘉遇縫一套衫褲。那日他在壺瓶山遇難,連滾帶爬,衣服已給山石樹枝撕得破爛。楊曉莉雖早給他縫補好了,但滿身補釘,總不好看。楊曉莉叮囑兩個孩子在家裏玩,別去山裏,怕遇上狼。兩個孩子答應了。

楊曉莉走後,兩個孩子果然聽話不出門,在屋裏講了幾個故事,又捉了半天迷藏,後來拿些小碗小筷,假裝煮飯。楊慧道:“你在這裏殺雞,我去買肉。”所謂殺雞,是把蘿蔔切成一塊一塊,而買肉則是在門口撿野栗子。是鄉下孩童都玩過的遊戲。

楊慧去了一會,好久不見回來,王嘉遇大叫:“楊慧妹妹,楊慧妹妹。”不見答應,想起楊曉莉的話,怕真遇上了狼,忙在灶下拿了一根火叉,衝出門去。

剛走出大門,一驚非同小可,只見楊慧被一條身穿官服的武官挾在脅下,正要下山。王嘉遇大喊一聲,挺叉向那武官背後刺去。那武官猝不及防,總算王嘉遇人矮,沒刺到背心,臀部卻已重重的吃了一叉,只是火叉頭鈍,刺不入肉。那武官大怒,放下楊慧,拔出單刀,轉身刷的就是一刀。王嘉遇曾跟徐恆康學過槍法,將一柄火叉照着“六合槍法”的路子使了開來,竟然有攻有守,和那武官對打起來。

那武官力大刀沉,王嘉遇仗着身法靈便,居然也對付着拆了十來招。那武官見戰不下一個小孩,心中焦躁,雙腿一蹲,刀法忽變。那武官起初出招,倒有一大半都砍空了,只因王嘉遇身矮,那武官砍向敵人上部的刀法,全都砍在空中,他覺察之後,便改使地堂刀法,只是覺得對付一個小小孩童,不必小題大做,是以並不躺下地來。

這一來王嘉遇登感吃力,正危急間,忽見楊慧拿了一柄長劍,一劍“仙人指路”,向那武官身上刺去。那武官罵道:“呸!你這小妞也來找死。”單刀橫砍過去。他不欲傷她,只想震去她手中長劍,對王嘉遇的攻勢則是招招致命。

哪知楊慧雖然年幼,身手卻靈活,長劍忽地圈轉,挽了個劍花,一招“三寶蓮台”,回刺那武官后胯,同時王嘉遇的火叉也是一招“毒龍出洞”刺將過去。那武官一時之間竟給兩個小孩鬧了個手忙腳亂。

王嘉遇起初見楊慧過來幫手,擔心她受傷,但三招兩式之後,見她身手敏捷,居然把一套“達摩劍法”使得頗為純熟,他小孩好勝,不甘落後,一柄火叉使得更加緊了。

那武官見兩個小孩的槍法和劍法竟然都是頭頭是道,然而力氣太小,總歸無用,於是封緊門戶,又笑又罵的一味游斗。耗了一陣,兩個小孩果然支持不來了。

那武官提起單刀,對準楊慧長劍猛力劈去,楊慧避讓不及,長劍和單刀一碰,拿捏不住,登時脫手向天空飛去。王嘉遇大駭,火叉“舉火撩天”,在那武官面前一晃。那武官舉刀架開,飛腳把楊慧踢倒。王嘉遇不顧性命地舉叉力攻,但心中慌亂,火叉已使得不成章法。

那武官哈哈大笑,搶上一步,揮刀向他當頭砍下。王嘉遇橫叉招架,那武官左手已拉住叉頭,用力一扭。王嘉遇只覺虎口劇痛,火叉脫手。那武官不去理他,隨手把火叉擲在地下,奔到楊慧身旁,右手抄出,已抱住她腰,向前奔去。

王嘉遇手上雖痛,但見楊慧被擒,拾起火叉隨後趕來。那武官罵道:“你這小鬼,不要命了?”左手抱住楊慧,右手挺刀回身便砍,拆得五六招,王嘉遇左肩被單刀削去一片衣服,皮肉也已受傷,鮮血直冒。那武官笑道:“小鬼,你還敢來么?”

哪知王嘉遇竟不畏縮,叫道:“你放下楊慧妹妹,我就不追你。”拿了火叉,仍是緊追不捨。那武官怒從心起,惡念頓生,想道:“今日不結果這小鬼,看來他要糾纏不休。”大喝一聲,回身挺刀狠砍,數招拆過,腳下一勾,已把王嘉遇絆倒,再不容情,舉刀砍落。

楊慧大驚,雙手拉住那武官手臂,狠狠地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那武官吃痛,哇哇怒吼,王嘉遇乘機滾了開去。那武官反手重重打了楊慧一巴掌,又舉刀向王嘉遇砍下。王嘉遇側身急避,被他刀尖在額上帶過,左眉上登時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那武官料想他再也不敢追來,提了楊慧就走。哪知王嘉遇猶如瘋了一般,緊緊抱住那武官左腳,百忙中還使出團花手來,一個倒扭,將他左腿扭轉。

那武官又痛又氣,右腿起處,把他踢了個筋斗,舉刀正要砍下,忽聽背後有人喝斥,跟着後腦上咚的一聲,一陣疼痛,後頸中跟着濕淋淋、粘膩膩的,不知是不是給人打得後腦勺流血了,心下驚惶,回過頭來,只見楊曉莉雙手揚起,站在數丈之外。

那武官知道難敵,舍了王嘉遇,抱住楊慧要走。楊曉莉右手連揚,三枚雞蛋接連向他面門打去。那武官東躲西攔,避開了兩枚,第三枚再也閃避不開,撲的一聲,正中鼻樑,滿臉子都是蛋黃蛋白。楊曉莉從籃中一掏,摸到最後一枚雞蛋,又是一下打在他左目之上。她手勁不弱,雖是一枚雞蛋,可也已打得他頭暈眼花。

那武官罵道:“他奶奶的,你這個賤人,不炒雞蛋請老子吃,卻用雞蛋打老子!”

拋下楊慧,左手在眼上抹了幾下,舉刀向楊曉莉殺來。楊曉莉手中沒兵刃,只得連連閃避。

王嘉遇見她危急,挺叉又向那武官后心刺去,這時他見來了幫手,精神大振,一柄火叉挑刺遮攔,“六合槍法”使得似模似樣。

楊曉莉緩出了手,靈機一動,把買來給王嘉遇做衣服的一匹布從籃中取了出來,迎風抖開,拋入身後的小溪,跟着撿起三塊石子向那武官打去。那武官既要閃避石子,又要招架王嘉遇的火叉,連退了三步。

楊曉莉拿起浸濕的布匹,喝道:“陳剛!你乘我不在家,上門來欺侮小孩子,算是哪一門子的軍官?”呼喝聲中,一匹布已向那武官迎面打去。她的內力雖還不足以當真“束濕成棍”,把一匹布當作棍子使,但長布浸水,揮出來卻也頗有力道。陳剛皺起眉頭,抬腿把王嘉遇踹倒,與楊曉莉鬥了起來。

楊曉莉的武功本就在陳剛之上,此時心中憤恨,一匹濕布揮出來更是有力。陳剛背上被布端打中兩下,水珠四濺,只覺背心隱隱發痛,出手稍慢,單刀突被濕布裹住。楊曉莉用力回扯,陳剛單刀脫手。

他縱出兩步,獰笑道:“我是受你丈夫之託,來接他女兒回去。總有一天再找上你。小潑婦,我們忠義館的人你也敢得罪,當真不怕王法么?”楊曉莉秀眉直豎,將濕布橫掃過去。陳剛早防到她這招,話剛說完,已轉身躍出,遠遠的戟指罵道:“他媽的,今天你請我吃生雞蛋,老子下次捉了你關入天牢,請你屁股吃筍炒肉,十根竹籤插進你的指甲縫,嘿嘿,那時你才知道滋味!今日瞧在你老公份上,且饒你一遭。”罵了幾句,向山下疾奔而去。楊曉莉也不追趕,回頭來看楊慧與王嘉遇。

楊慧並沒受傷,只是嚇得怔怔的傻了一般,隔了一會,才撲在母親懷裏哭了出來。王嘉遇卻滿臉滿身都是鮮血。楊曉莉忙給他洗抹乾凈,取出刀傷葯給他裹好,幸而兩處刀傷口子都不深,流血雖多,並無大礙。楊曉莉把他抱到床上睡了,楊慧才一五一十地把他剛才捨命相救的情形說了。

楊曉莉望着王嘉遇,心想:“瞧不出他小小年紀,居然如此俠義心腸。咱們在這裏是不能耽了,倒要好好成全他一番。”對楊慧道:“你也去睡,今天晚上咱們就得走。”

楊慧隨着她母親東遷西搬慣了的,也不以為奇。楊曉莉收拾了一下隨身物件,打了兩個包裹。三人吃過晚飯後,秉燭而坐。她並不閂門,似乎另有所待。

王嘉遇見她秀眉緊蹙,支頤出神,一會兒眼眶紅了,便似要掉下淚來,心想,“那陳剛說,楊嬸嬸的丈夫派他來接楊慧回去,不知為了什麼。她丈夫欺侮楊嬸嬸,等我長大了,練好了武藝,定要打她丈夫一頓,給楊嬸嬸出氣。只是楊慧妹妹見我打她爸爸,不知會不會不高興。”又想:“那陳剛說他是忠義館的,哼,忠義館的人有幾個好人?”

二更時分,門外輕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人飄然進來,原來便是那個姓顏的少年。他身材魁梧壯實,行路卻輕飄飄的,落地僅有微聲,顯然輕功極高。

王嘉遇見到那少年,心中大喜,撲上去拉住了他,連問:“蔣大哥呢?他好么?”這才知道那少年叫顏路回。顏路回笑道:“放心,蔣大哥沒事了。”

這時,楊曉莉把顏路回拉在一旁,二人低聲說了幾句,顏路回十分高興,拍手叫好。

王嘉遇卻不知他對什麼事如此衷心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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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遊俠逍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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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大夢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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