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章 星光燦爛的夜晚

盛夏的夜晚，繁星遍佈。李仕抬起頭，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很久沒有認真的抬頭看過星星了，有多久？一千年吧。一千年以後的都市，都太多閃爍的霓虹和車燈，星星卻似乎躲在了厚厚的雲層之後不肯露臉。而眼前的星空，離他卻是那麼的近，近得好像真的伸出手去，就可以摘到一串星星一樣的。

李仕帶着周周，在深夜，準確的說已經是凌晨的街道上跑過。這個時代的夜晚很安靜，安靜得彷彿整個世界就剩下了他們倆，雖然偶爾會有一兩聲狗叫，可是，那突然而起，漸漸遠去的狗叫聲，越發的使周圍的一切更像是一個夢幻。

不要醒來，李仕對自己說，就這樣夢下去吧，再也不要醒來。

李仕帶着周周沿街跑了小半個時辰以後，看到街角那個地方有一個高塔。以前白天的時候李仕曾經有幾次從那個高塔經過，但是從來沒有進去過，這時候，他突然心血來潮，想要等高遠望一番。

可是，來到塔下的時候，周周拉了拉李仕的衣角，怯怯的看了四周一圈，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在李仕的耳邊說：“少爺，我們不要進去吧？夜半三更的，正是鬼怪出沒的時候，這座塔陰森森，黑乎乎的，不知道裏面有什麼東西呢。”

周周這麼一說，李仕倒也有幾分害怕，不過，看到周周緊張、恐懼，但是漂亮得讓他感到炫目的面孔，看到她潭水一樣的眼睛，李仕就有點荷爾蒙分泌過剩的感覺。他突然拉住周周的手，也靠近她的耳朵說：“不要怕，先生教過我怎麼樣驅鬼，有我在，誰也傷害不到你的。”李仕說話的時候出氣比較粗，氣流在周周的耳旁遊盪着，小女孩就覺得很癢，於是她輕輕的笑了出來，既然笑了，李仕就拉着她的手走進了塔里。

這是一座石塔，不知道何年何月所建。塔下有幾道破敗的門，破敗得已經完全擋不住好奇的人探尋的腳步。李仕確實是有些好奇的，儘管他知道好奇心會害死貓。其實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他是絕對不會進入這座石塔的內部的，可是因為帶着周周，他忘了自己曾經有過三十多歲的年紀，變得和這個身體完全一致，似乎就想要在身邊這個小女孩的面前證明自己有多勇武似的。

這真的是少年人才有的心性，李仕覺得自己真的回到了童年，在這樣的年紀里，本來就沒有什麼事好害怕的。

相比之下，周周卻很緊張。李仕拉着她的手，可同時她的手也緊緊的握住了李仕。剛剛進入石塔內部的時候，周圍很黑，他們只能摸索着往裏面走。適應了裏面的光線之後，他們發現這個石塔的內部空間還挺大，整個空間是一個比較規則的六邊形，每一條邊大約都有十五米左右，如果是一個正方形，就是兩百多平方了，可這是六邊形，李仕的數學太差，真不知道六邊形的面積怎麼算的。

石塔的每一條邊，都有一道高高的窗戶，窗花同樣也很破爛了，外面的星光流水一般的從窗戶的縫隙之間流淌進來。李仕給周周說什麼都不用怕，可是，直到他們確實發現石塔裏面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他才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看來，冒險遊戲也是不能隨便玩的。不過既然都進來了，李仕就沒有打算隨隨便便就退出去。他找到了石塔內部的樓梯，拉着周周一路爬了上去。

從外面看去的時候，石塔似乎並沒有多高，但是從石塔內部的樓梯往上爬的時候，李仕才發現這座石塔還真不是一般的高。沿着木質的樓梯往上爬，腳步聲在空寂的石塔裏面迴響着，李仕的心就有些懸起來了。尤其是，當他發現石塔裏面有很多暗藏的石刻的時候，他真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腳步聲就會驚醒了那些石刻裏面千奇百怪的人物。

李仕不知道石塔內部的石刻描繪的是什麼人物，估計是宗教人物吧，不過那些人物的面相看起來卻不像中土的面孔。李仕是沒有什麼宗教信仰的，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信仰。這些石刻裏面的人物，既不像道家的太上老君，原始天尊那些BOSS，也不像釋迦摩尼、觀音菩薩那些大神，他只是想，這些玩意要是撬一塊帶回曾經那個時代去，一定能賺不少錢。

好不容易爬到塔頂了，李仕和周周都不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除了爬樓梯很費勁以外，在石塔裏面很害怕也是真的。所以，當他們終於爬到頂，走到石塔外面的露台上的時候，周周嘴一扁，忍不住就有點想哭。

周周想哭，李仕反而就笑了，因為他覺得周周扁着嘴想哭的那個樣子很可愛。

周周有點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也不管李仕是少爺她是丫環了，伸手在李仕的胳膊上抓了一把，氣呼呼的說：“你還笑！以後再也不和你出來了！”

李仕呵呵笑着說：“好吧，下次不再帶你來這裏就是了。”他心想，不來這裏，還可以去別的地方，嘿嘿。這時候站在高塔上，抬眼看去，星空似乎更近了。李仕有一種感覺，好像他有生以來，從來都沒有和星空這麼接近過。而站在高處，站在和星空這麼接近的地方，真的很讓人有種心境豁然開朗的感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風了，呼呼的吹過他們的耳際。

李仕對周周說：“來，像我一樣，把雙手舉起來，讓風從身邊吹過。”他舉起了雙手，向兩側平攤，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夜風從身邊吹過。周周還在惱他，卻禁不住李仕再三的勸說，也學着舉起了雙手。

在星空下，這一對少男少女就那樣張開雙臂，仍有深宵的清風，吹拂着他們的臉龐。

李仕問：“怎麼樣？是不是有一種好像自己飛起來了的感覺？”

周周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說，真的，好像飛起來了一樣。這個感覺很奇妙，奇妙得她忘記先前的不快了。

李仕說：“你再往前走兩步，走到欄杆的最邊緣那裏。別怕，我在你身後呢。”

那個欄杆很矮，只到他們的腰部下邊一點的位置。走到欄杆的最邊緣，腳下似乎就是看不見底的深淵一樣。周周很是有些害怕，但是，在李仕的鼓勵下，她還是走到了欄杆邊上。在那裏站住了，手依然平舉着。

一邊是浩淼無邊的星空，一邊，則是看不到盡頭的深淵，迎面有清冽的風輕輕吹來，衣袂在風中悉悉索索的響動着。這種感覺，是周周完全沒有體驗過的，她站在那裏，忘記了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哭了，還是想笑。

而不知不覺間，一雙手從後邊輕輕的摟住了她細細的小腰，周周感到全身顫抖了一下，微微的側了一下頭，卻不敢完全回過去。那個熟悉的身體就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那雙她很熟悉的手，也在她的腰間散發著熱度，而他的呼吸，又是那麼清晰而粗重的拍打着她的後頸。周周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而李仕，李仕並不是簡單的在模仿一個經典電影裏的鏡頭，當周周快要窒息的時候，李仕也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到幾乎要停止下來。

這個時候，時間似乎變成了而一個不可捉摸的東西，似乎這裏不是離他的前世將近千年的北宋，也不是他曾經熟悉的那個時代，他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甚至，也快要忘了自己是誰。他只知道，這個夜晚很美。美到這一刻，這一幕，永遠的釘在了他的心裏，不管以後經歷了什麼，這份記憶都無比的清晰。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仕的嘴唇，從側面吻到了身前這個小女孩的耳垂，吻到了她的臉頰。小女孩的臉像着了火一樣的火熱，她無意識的側過頭來，也許，她只是想看他一眼，也許，她就是想問他，自己到底是在天堂，地獄，還是人間。

當她轉過臉來的時候，她的側影是那樣的優美，她的長長的睫毛，提拔飽滿的鼻樑，秀氣精緻的唇形，都讓李仕看得如痴如醉。他很想深深的把自己的嘴唇貼到那小巧精緻的紅唇上去，當他伸手輕輕的拖住了她的下巴，而她也很順從的把自己的頭向他靠攏的時候，李仕渾身都在顫抖着，心臟也幾乎要跳出他的身體了。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感覺，在前世里，他曾經有過三個女朋友，可是，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也許，他曾經有過女朋友，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戀愛的感覺。

一寸，不，還不到一寸，世界的全部距離，就這麼短了。

………………

可是，這個時候，李仕突然抱住周周往後退了幾步，並且貼着牆壁蹲了下來。還在沉醉之中的周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剛剛張嘴想說什麼，卻被李仕用手把她的嘴捂住了。過了一會兒，她才恢復了神志，她的心跳還很劇烈，可是，她能夠想到，少爺一定是發現什麼了。

李仕確實是發現了情況。看來，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人還不止有他，他看到在石塔正對着的街道轉交那個地方，走出來幾個人影。幾個白色的身影，在星空的籠罩下，這幾個身影顯得極其的詭異。他們很小心的行走着，似乎在盡量的不讓自己的腳步弄出聲響。而他們行走的方向，似乎就是李仕他們所在的這座石塔。

李仕摟着周周蹲在了欄杆後面，從欄杆的縫隙里繼續觀察着那幾個人。他發現很快，街面上又出現了幾個穿着白衣的人，而且還在斷斷續續，三三兩兩的出現。最開始出現的幾個人，已經走進了他們所在的這個石塔裏面。

這個時候，李仕的心懸了起來。看來，他們誤打誤撞的，走到了一個秘密集會的地點來了！他突然想起，石塔裏面的石刻，看起來非道非佛，面相倒很像中亞、西亞那一帶的人。那可能就是這些秘密集會的人信奉的神明，那是什麼神明呢？

李仕不想去探究這個問題，他只希望這些人只是來集會，不會走到塔頂來看風景。他摟着周周，感覺到手指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柔軟的地方，可是，這時候他卻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細節。他不再往欄杆外面看，而是摟着周周匍匐着來到了石塔內部的邊緣，往下看去，石塔內部已經聚集了十多二十人，而且人數還在漸漸的增多。

過了一會兒，石塔裏面的人大約聚集了一百人，在其中一人的示意下，他們在六邊形的石塔內部盤膝席地而坐。把那個人圍在中間，並且，在他的帶領下，輕聲的吟誦起來。他們的聲音雖然輕，但是百來人的吟誦卻相當的整齊，所以，李仕很快就聽明白，他們吟誦的是什麼東西了。

“光明普遍皆清凈，常樂寂滅無動詛；

彼受歡樂無煩惱，若言有苦無是處。

常受快樂光明中，若言有病無是處。

如有得住彼國者，究竟普會無憂愁。

處所莊嚴皆清凈，諸惡不凈彼元無；

快樂充遍常寬泰，言有相陵無是處。”

光明？李仕心想，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明教？他的腦子飛速的轉動着，隱約記起來，明教，也就是摩尼教，創立於巴比倫，後來在波斯撒珊王朝的信任而在波斯傳道，後來又向東方和西方傳播。五代的時候曾經利用教義，聚眾起義。到了宋代，摩尼教就已經被稱為明教了，不過分支很多，叫法各地也有不同。這時候，他突然明白，石塔里的那些人物，很可能就是明教里的宗教人物。

李仕對宗教這個東西，從來就沒有什麼明顯的喜惡，一方面他本人是沒有什麼信仰的，另一方面不管是哪種宗教，本身都有向善的一面，只不過因為一些特殊的環境，特殊的時期，會有一些特別的行為罷了。而這種秘密的集會，則使本來的宗教傳道行為蒙上了一層神秘和詭異的外衣。

李仕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秘密集會，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像武俠小說里寫的那樣，身懷絕世武功，性情乖張。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並沒有發現他和周周趴在石塔的頂部在**。而且他們也不點燈，只是坐在那裏，由中間那個人低聲的傳道。

不過，就算他們不是些武林高手，但這既然是個秘密集會，李仕知道，在他們傳道結束，離開石塔之前，他和周周是休想下去的。他不知道如果被他們發現了會怎麼樣，但是他不想冒這個險。只有等待，等到他們傳道結束，他們既然是在凌晨時分秘密集會，那就肯定不會等到天明才會離開。

基本上，看起來他們是不大會走到石塔頂部來看星星的，這讓李仕稍稍有些放心。這時候李仕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周周拿開了，那麼，原先它在什麼地方呢？周周緊靠着李仕，兩個人並排趴在塔頂的露台上邊，不敢說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可是李仕回想到剛才站在欄杆邊上的那一幕，心跳又漸漸的快了起來。

李仕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把自己的臉，輕輕的貼到了周周的臉龐上。周周先是讓了一下，然後扭頭看了李仕一眼，似乎是怕他會生氣，又把臉貼了過來。兩個人臉貼着臉，李仕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周周細膩的皮膚，可以感覺到兩個人的臉都在迅速的升溫。

可是這個時候下面那些宗教人士的傳道活動似乎結束了，轉而進入議事的階段。別人既然是秘密集會，所儀的事情也必然是隱秘的，李仕本來也不想去聽，而且石塔那麼高，那些人說話又小聲，他本也聽不到。只不過，他聽到其中一個人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熟，忍不住就特別留意了一下。

說什麼，李仕還是聽不清楚，只隱隱約約聽到那人提到了“南京留守”幾個字。南京留守，大約就是南京應天府的行政長官吧。李仕記得有個著名的人物叫晏殊，很多宋代的文學家都和這個人有關係。他也不知道下面的人提到南京留守又要做什麼，難道說是想搞恐怖活動？

那麼，如果他跑去跟留守大大打小報告的話，是不是有獎勵的？不過想想他就自己笑了，開什麼玩笑，他連留守大大是誰都不知道，還打小報告呢！就算他跑到衙門裏去，說自己聽到有人秘密集會，其中提到了留守大大，有可能是要搞恐怖活動，會有人信他嗎？

李仕對這些事情都沒有興趣，只希望他們趕緊商量完事情，散會回家，他也好帶着周周回家去。雖然說他和周周之前還沒有更進一步的親密接觸，可是，那種心跳加劇，全身顫抖的感覺，卻是真正讓他永生難忘的。

突然，李仕想起來，他為什麼會覺得剛才說話的那個人聲音有點熟了，那是私塾學堂里程先生的聲音！對，儘管他說話的時候可疑的做了掩飾，可是李仕聽出來，那個聲音真的就是程先生的聲音！

難道說，程先生竟然是明教的光明使者？或者是護教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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