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章 沒有輸贏的辯論賽
李仕是理直氣壯的。李鈺作為王家的採買負責人,多年以來清白如水,正所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一次雖然遇上了意外,但是這絕對是他的能力所不能控制的,而他該做的準備,也都做好了。
誰能想像,在離大宋帝國的首都開封那麼近的陪都南京應天府地面上,會出現那麼專業的馬賊呢?所實話,王家的這筆貨物雖然值錢,可是如果這些馬賊不是本地的,輾轉千里作案,所需要付出的各種成本和風險,是不是值得他們這麼干,那還是個疑問。
當李仕還在21世紀當小強的時候,除了默默的在城市裏角落裏掙扎着生存,他從來沒有過今天這樣言辭犀利,頭腦清晰的發言,也沒有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對事情進行進一步的深入分析。可見,有很多事情,都是因為環境的作用。也可以說,是眼前險惡的環境逼出了他的潛能。
王家的老爺們一時間都沒有說話,他們覺得李仕的辯解都是歪理。反正李鈺是採買負責人,既然出了事,他就一定要承擔責任,怎麼聽起李仕的意思來,好像他們不但不能追究他,反而還要嘉獎他一樣呢?
老爺們沒說話,氣氛陷入僵局,少爺卻站了出來。
那是大少爺王堯臣。當李仕和他的眼神一對的時候,突然發現,這個少爺除了飛揚跋扈之外,眼睛裏也絕對不缺陰沉犀利。
王堯臣冷冷的哼了一聲,看着李鈺和李仕父子,說:“我倒要問問,既然李鈺已經準備周全,而這伙強賊又不是本地的草寇,那麼,外地來的流寇,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車馬貨物,會在何時何地出現呢?李鈺既然有一個臭名昭著,為非作歹的兒子,焉知不是貌似忠良,監守自盜?”
李鈺怎麼說也是王堯臣的姑父,儘管他的姑姑已經過世多年了,但長輩始終是長輩。可是他直呼李鈺的姓名,絲毫都沒有半點的敬意。
王堯臣這麼一說,王家的老爺們便紛紛點頭,對王堯臣表示讚許的有之,趁機責問李鈺的也有之。很快就有群情激憤,認定了李鈺實是勾結強盜的內賊的趨勢。
李仕看了看身邊的老實人李鈺,看到他因為骨折而冷汗淋漓,因為失職(他自己認為的)而垂頭喪氣,再看了看王家那些聲色俱厲的面孔,突然覺得自己的前世加上現在,都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險惡的形式。李仕本身並不是個爭強好勝,凡事一定要壓過別人的人,可現在的局面,卻讓他明白,有的時候,你身後是沒有半點退路可走的。
李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時候,他真希望小杜同學能夠站在他的身後。在這個世界,除了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老爹李鈺之外,就只有小后媽杜素箋是他的親人和戰友了。他真希望她能站在身後,哪怕就像還在郊外的時候那樣一句話也不說,只要看到她,他總會覺得溫暖的。
李仕看着王堯臣,緩緩的說:“大少爺想必也是讀過聖賢之書的吧?孔孟皆倡導孝養之道。我父乃是大少爺的姑父,大少爺竟然直呼其名,這算不算不孝?大少爺年近弱冠,而搶奪祖母賞賜小兒的零碎小錢,又何其不肖?你一個不孝不肖之人,以何面目說我為非作歹?”
李仕知道這些話和這件事情其實是不相關的,不過,以前閑着無事看過那些大學生電視辯論賽,除了直接攻擊對方的觀點漏洞之外,攻擊對方的辯論資格也是非常重要,而且非常有效果的。李仕搬出孔孟來,指責王堯臣不孝且不肖,至少,大大的降低了對方給自己構建的道德高度。
王堯臣被李仕這麼一說,也有些接不上話。李鈺是他的長輩這一點是不容抹殺的,而且李鈺一家住在王家雖然是寄人籬下,卻並沒簽過賣身契當他們家的家奴,所以他不尊重長輩這一條,那是鐵定跑不掉的。而且李仕還把老太太搬了出來,他搶了老太太給李仕的賞錢這是事實,雖然他不怕追究,不過他也知道因為老太太很懷念他早逝的姑姑,有很多時候,還是很護着李仕的。
李仕要的,也只不過是把王堯臣的氣焰先打下去而已,現在他不說話了,李仕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接著說:“我父為舅父的五十壽辰操勞多日,常至廢寢而忘食,諸位長輩,府中上下皆親眼目睹,且我父操持採買之務多年,素來清白廉潔,這也是日月可鑒的。大少爺不孝不敬在先,污衊在後,各位長輩公正明斷,當不至於因親廢公,貫我父欲加之罪。”
質疑對方辯友的身份之後,又打出了感情牌,李仕突然覺得,自己也還是很有才的嘛。
至於效果怎麼樣,至少現在王家的老爺們群情激憤的那種狀態平息了不少。
但是,李仕知道,王堯臣王大少爺絕對不是個草包,也絕對不會甘心讓他憑藉自己的幾句話,就認輸沉默的。這時候李仕的大腦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運算着,分析各種有利不利的局面。
最後,他決定兵行險招。
如果那些馬賊真的是遠處跨境作案的,那麼,絕不會僅僅是為了王家那些籌辦壽宴的物資,南京應天府的地面上有的是禁軍老爺,要是鬧出流寇事件,傳到東京城裏去,那還得了?說白了,為了那些東西,冒這麼大的風險絕對不值得。那麼,他們是為了什麼呢?
李仕直覺,王家的貨物車隊裏,肯定有什麼李鈺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那麼——
他說:“既然舅父和各位長輩認為我父親監守自盜,引來馬賊,在這王家大院裏,我們父子又無處變白,那咱們就把這件事報到官府去,請青天大老爺來還我父一個清白。如今財物已失,舅父和各位長輩着急也是無用,也唯有報官,官府必然會派人幫我們將失物追回。”
這自然是很險的一步棋,王家既然在下邑縣富甲一方,和官府必然也多有勾結,去告官,說不定就是自投羅網。本來在王家如果用私刑可能只是暴打一頓,賣身為奴的,一旦到了官府,說不定就是落實罪名,刺配充軍,甚至殺頭。
但是眼前的形式如此,他也根本沒什麼後路可選。
唯有一賭,賭王家的貨物里有隱情,他們比他更不希望官府摻和進這件事來。
王堯臣剛剛說了一句:“那便去告官……”卻被他父親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便把話吞了回去。
沒有人再說話,空氣似乎有些凝固了。
但是,李仕心裏卻燃起了希望。
果然,過了沒多久,大老爺王若愚終於開口說:“李鈺,不管怎麼說,這件事你總有失察之責。你在我家操勞已久,我王家待你也算不薄,事已至此,我若無責罰,便是不公。我妹過世已久,你且回去收拾行囊,從此以後,你便與我王家再無瓜葛了。”
意思很明確,回到你的小院子裏收拾東西滾蛋,以後再也不要上我王家的門了。
李仕知道,李鈺多年來為王家經辦採買,這活就算交給王福那樣的大管家去做,也是要算工錢的,但是很明顯,王大老爺是不打算支付李鈺的這筆工資了。但是做人要懂得見好就收,到了這個地步,王若愚不再去追究,他們也不能再死纏到底了。他不會傻到一定要去告官,弄得他們和王家魚死網破的。
李鈺這時候因為腿上疼痛,加上心中一片迷茫,什麼都說不出來。李仕也不再多說,攙扶着李鈺,慢慢的走出了王家的偏廳。而在偏廳的外面,不知道在那些夫人當中戰況如何的杜素箋,已然等在了那裏。
回到自己的小院裏,李仕在杜素箋的幫助下首先對李鈺的骨折之處進行了簡單的包紮固定。以前考駕照的時候接受過紅十字會的救護培訓,李鈺的骨折不算嚴重,臨時的固定包紮,他還是做得到的。不過還需要趕緊請一個跌打大夫進行正式的治療,不然就算斷腿複位了,以後也會留下殘疾。
然後,在杜素箋收拾東西的時候,李仕看到李鈺還有些失魂落魄的,就忍不住說:“爹,你又何必如此失魂落魄呢?就算王家不趕我們,我們不是本來就要離開這裏的嗎?”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幾個月了,雖然早就已經把李鈺當成了他的親人,可是那一聲爹,卻怎麼也不能當著李鈺的面叫出來。這個時候,也許是時間、環境、情緒都到了吧,當他叫出來時,一切都自然而然。
16977.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