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深藏巴國的秘密(7)
第六章深藏巴國的秘密(7)
天色變了:是扶桑樹招來了風,還是風搖動了扶桑樹?是扶桑樹招來了雲,還是雲籠罩住了扶桑樹?烏懸挪開劍,“對方要動手了,一定!”他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敵!不能再留手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氣,佈滿皺紋的臉上啪啪啪地掉下十幾塊死皮來。
“嘩嘩嘩……”暴雨驟至,雨水沖在烏懸的臉上,死皮落盡,一張年輕陰鬱的臉出現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土地上。這就是那個長相古樸的老者嗎?為什麼他會突然變得這樣年輕?
江離沒興趣知道。他背對着烏懸,彷彿根本不怕對方偷襲。烏懸握緊了烏金劍,卻猶豫着不敢進攻。他已經失敗了一次了,這是他最後的力量,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江離收回了手,輕撫長發;烏懸五指出汗,握緊劍柄;江離扯下了鎮發;烏懸趕緊橫劍擋胸;江離手一甩,飛揚的長發暴射出千萬道光芒,在風中化作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種子,怒雷一震,千千萬萬的種子隨風飄揚,隨雨入土;烏懸呆住了,他突然明白眼前這個少年根本沒興趣對付自己,他做這麼多動作,為的僅僅是給這片被自己烤焦了的大地重新植入生機。
“你走吧。”江離說。他的頭髮已經落下,被雨水打濕了的頭髮已經變成灰白色,暗淡無光地垂在這個年輕人半裸的肩背上。
雨漸漸小了,但烏懸卻覺得冷,冷得發抖。還沒過招,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徹底地輸了。
桑谷雋在地下千丈處取了黃泉之泥敷臉,把頭包得只剩下兩隻眼睛,這才回來找有莘不破晦氣。“這小子骨頭又硬又臭,應該還沒給那幾個傢伙整死吧。”先到崖邊,在地底用透土之眼一望,嘿!他居然還在!那三個跟屁蟲卻不見了,只多了一個鬚髮滿面的男子。有莘不破拉着那人的手歡天喜地地不知在說什麼。咦,那人是……
桑谷雋定眼一看,不禁又驚又喜:喜的是那人竟然是多年不見的有莘羖,自己最崇敬的有莘伯伯。驚的是有莘不破竟然好像也和有莘伯伯很熟,看兩個人的神態,親密得有如一對父子。
“有莘伯伯怎麼……慢!他們都姓有莘啊!難道是親人?不管他,先把有莘不破打一頓再和有莘伯伯相見。若先和有莘伯伯見過禮,他一出手調停,我這仇可報不了了!”
在桑谷雋的陰笑中,有莘不破足下周圍的土壤開始發生變異。
有莘不破手舞足蹈地向有莘羖訴說著自己從小以來的生活和這段時間的經歷:“江離啊!嘿,這小子竟然……”他不但未留心腳下慢慢成形的陷阱,更未注意到有莘羖嘴角似有意、似無意的一笑。那一笑就像一個老奸巨猾的大人看見一個小孩躡手躡腳地掩上前來,要把另一個小孩絆個跟頭。這個大人會不會給那個就要吃虧的小孩一個暗示?
有莘羖笑了笑,想給有莘不破做一個鬼臉。就在他臉上肌肉想扭動的時候,才突然發覺自己因為嚴肅了太多年,臉上的肌肉變得有些僵。原來想作鬼一回,也需要年輕的心境。
有莘不破見有莘羖突然怔怔出神,問道:“舅公,怎麼了?”突然腳下一沉,整個人陷了下去。
“你走吧。”江離說。烏懸呆了呆,突然撲通一聲在過膝的湯谷中跪下了。他知道自己不
是被這個少年打敗了,而是被這個少年征服了。“你,您是太一宗嫡傳,對不對?”“那又怎麼樣?”江離還是沒有回頭。烏懸喜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幫那個商人?那個有莘不破!你應該和我們站在同一戰線才對啊!”聽到這麼一句沒來由的話,江離不禁一怔,回過頭來。“您是大夏王族啊!怎麼能幫着叛逆的商人來打我們!”江離又是微微一怔,道:“你胡說什麼?”烏懸跪在水中,陰鬱的臉開始綻放着滿懷期盼的興奮,雙手張開,彷彿要歡迎一個王子的歸來一般:“您是大夏王族啊!太一宗的嫡傳,每一代都是大夏王族的血脈,大夏立國以降,幾百年來從沒有例外過。您是我們鎮都四門這一代傳人的首領啊。我、還有杜若,這一代鎮都四門的所有傳人,都是您的下屬。”
江離獃獃地聽着,默默無語。
“回來吧。”烏懸歡喜地呼喊着,“血晨那傢伙根本就不配做我們的首領,自從上一代太一正師出走夏都,鎮都四門已經四分五裂。山鬼入魔,河伯遠走,現在只有像您,您這樣的神通和器量才能讓我們重新統一起來,振作起來!您……”
“你走吧。”江離打斷了他。“我不知什麼鎮都四門傳人,我也不是什麼大夏王族。我只是一個修天道的人……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可、可是……”“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快走。”見江離的臉色沉了下來,烏懸不敢再說,嘆了一口氣,流連着御劍東飛。“大夏王族么?”江離揮一揮手,想要幫助剛剛破土發芽的林木花草生長,才發現自己的靈力幾乎已經用盡了。他沒有發現,扶桑樹上,一個人正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他們還沒回來?”羿令符問。“沒有啊。”羋壓立在轅門,大有一夫當關之勢。“雒靈呢?”“雒靈姐姐好像累了,在‘松抱’休息着呢。”
江離吸一口氣,真氣行到太陰肺經,突然一窒,呼地吐了出來。“不要太勉強。”江離微微一驚,抬頭看時,一個青衣人立在扶桑上,衣袂隨風,飄灑的雨點卻沒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師父?”江離幾乎叫了出來,但隨即知道那人不是,但為什麼會有這樣熟悉的感覺?青衣人揮了揮手,雨停了。青衣人再揮揮手,雲散了。太陽露出了可愛的臉,暖洋洋地照耀這片生機盎然的土地。日光下,江離終於看清了那人的容貌:那是朝陽願意親近的青春樹,那是鳳凰願意停留的梧桐枝,那是愛情詩里歌詠的美少年。“若木……”這個名字江離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雖然從沒見過他,但江離知道他就是。是師兄若木!
青衣人雙手優雅地捏了個口訣,風過扶桑,給萬物帶來一陣草木清香,幼稚的花草樹木在清香中歡快地生長着,一彈指草成圃,再彈指花吐芬,三彈指木成林。
“若木……”江離終於呼喚了出來。
風托着一片巨葉,巨葉托着青衣人,緩緩降落在江離面前。地下不再湧出的泉水已經退盡,一叢解憂草長出來,托出青衣人的雙足,彷彿怕地面的污泥褻瀆了他。
“師兄?”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衣人,江離叫道。“江離?”青衣人點點頭,也叫出了江離的名字。江離笑了,若木也笑了。
羿令符來到“松抱”車前,正想敲門,卻見雒靈已經微笑着打開了
車門。“他們沖有莘不破去了?”雒靈點了點頭。“解決了?”見雒靈又點了點頭,羿令符便離開了,“松抱”門也輕輕關上了。“能看穿男人心事的女人……”羿令符望了一下在頭頂盤旋的龍爪禿鷹,“體貼得讓人找不到討厭的借口,這究竟是可愛,還是可怕?”
“師兄……我,你……”“你到底要說什麼啊,小江離?”“別這樣叫我!”江離說,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希望自己能像若木那樣平靜,“我不小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青龍啊。他是這樣叫你的。”若木微笑着,伸手撫摸了一下江離灰白色的頭髮,在他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江離只覺額前一點清涼透了開來,隨着這股涼意,披在右肩的頭髮已變得烏黑亮澤。
“師兄……”若木的關照,江離承受得很自然,心中又多了幾分親切,剛想說什麼,卻見若木的右手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一段枯木,根節如刀,勁風大作,向自己棲息着九尾靈狐的左肩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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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被若木的舉措驚呆了,不過,若木襲擊的並不是江離,而是他肩上的九尾靈狐。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閃間,無論什麼情況下都安睡着的九尾靈狐突然暴醒,嘴巴一張,化成血盆一般大小,利牙如刀,硬生生把若木的整個枯木形右手給咬斷了。接着向江離的脖子咬了下去,若木左手一擋,不敢戀戰的九尾靈狐趁勢跳開,幾個起落,消失在隱隱青山間。
江離驚魂稍定,疑惑地看着若木:“師兄……它……”
“它是一隻千年妖獸!你是最近才遇到它的,是不是?最多不會超過三年。”若木甩了甩被咬斷的右臂,長出三色蔓藤,包住了傷口。太一宗並沒有像血宗一樣強大的身體恢復能力,但若木被九尾靈狐咬斷的那段枯木只是若木用右手幻化出來的分身,因此不一會兒便恢復原樣。
“嗯。”江離點了點頭。小九尾靈狐是他在與師父分手以後、初入大荒原時遇到的。當時覺得它身上有一股很親切的氣息,雖然很淡,卻讓他起了收養它的心意。
“它狡猾得很!我們追擊了它幾十年了,有好幾次都已經把它逼入死角,還是讓它給逃了。”
“‘我們’?”
“我和我的同伴,他叫有莘羖,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江離心中一震,這個名字,他怎麼會沒有聽過?
有莘不破陷進了一片黏力極強的泥潭之中,越是掙扎,越沉得快。有莘羖的人卻早已在十幾丈外,也沒有援手的意思。對此有莘不破倒沒有很大的意見,遇到危險就賴人救援,那還算什麼男子漢!
“這泥潭裏面混合著一些東西,用蠻力出不來的。”看着有莘不破的狼狽樣子,有莘羖忍不住提醒說。
東西?什麼東西?有莘不破冷靜下來,下沉的速度也減慢了很多,但污泥已經沒到了胸口。冷靜下來以後,憑着靈敏的觸覺,他隱隱感到是泥土和污水中混着一些絲狀的東西,這些東西縛手縛腳,卻又堅韌異常!有莘不破想用氣刀割斷這些逐漸收縮的東西,但在泥潭中卻一時間使不出力氣來。
“桑谷雋!你給我滾出來!”有莘不破叫道,“我知道是你!”
“嘿嘿嘿!”桑谷雋從地面浮了出來,依然是一副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模樣——如果不考慮那用蠶絲包得像個粽子的腦袋的話。
“哈!”雖然污泥已經淹到了脖子,但有莘不破還是笑了出來,“好豬頭!好豬頭!用上等絲綢包着,拿到集市上也一定能多賣兩個布幣!巴國的人也很有生意頭腦啊。”桑谷雋大怒,跳了過來,拳頭暴雨一般向有莘不破的臉砸去!
“有莘不破倒也罷了,怎麼江離也還沒回來?敵人真的那麼強?”羿令符沉吟道。旁邊羋壓摩拳擦掌,恨不得外敵馬上就來攻寨。
“你和有莘羖前輩聯手,還捉不住它?”江離有些詫異。“我們也不敢逼得太急。”“為什麼?”“有莘羖和九尾狐的事,你聽過吧?”“嗯。”江離想起了有莘不破,“我有一個朋友跟我講過。”若木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過去,有莘夫人的靈魂已經在九尾的逼迫下越來越弱了。如果把九尾逼入死境,它的元神有可能會全面覺醒,在那個強大的怨靈面前,一個沒有修鍊過的人類靈魂根本不堪一擊。”“怨靈?”若木似乎有些神傷:“這個怨靈和我們兩個很有淵源,所以當初你才會感到一點親切。這個事情以後再跟你說。當務之急是必須堵住它前
往毒火雀池的道路。”“我們不正是要它去毒火雀池嗎?”“它自己去和我們逼着它去是不一樣的。”若木說,“如果我們能制住它,就有可能把九尾的靈魂從這個軀體內逼出來。但如果是它取得了主動,那麼……”江離接口說:“有莘夫人的靈魂就會被它逼出來。”“對,就是這樣。所以我們既要捉它去雀池,但在沒捉到它之前又得警惕着不讓它靠近,同時又怕刺激得它的元神完全覺醒——就是因為這些制約,搞得我們縛手縛腳。”若木說,“這次我們三個人分別佔據三個方位,就是想捉住它。不過可惜,還是讓它逃了。”
“怎麼是三個人?”若木笑道:“還有一位是重逢不久的老朋友。這個人你們在巫女峰下也見過的。”
江離猛地想到那個劈開巫女峰的神秘男子:“是他!”
若木道:“想起來了?也正是他發現九尾潛伏在有窮商隊,不過他也只是在三天子鄣山那一次察覺到車隊裏面竟然有九尾的氣息——雖然那氣息只是一閃而過,但後來聯想到有莘不破有意前往毒火雀池,便猜想到九尾可能是想藉助你們掩人耳目地偷過我們的圍堵。”
江離聞言不由一陣慚愧。若木辨言察色,安慰說:“其實我們也沒法確定它的準確位置。九尾把氣息隱藏得非常好,就是剛才我和它面對面,也沒法完全確定這頭小九尾靈狐就是九尾的幻化。那一招三分是攻擊,倒有七分是試探。”
“不管怎麼樣,我都被它騙過了。”江離說,“讓我們幫你,好不好?我們功力雖淺,但替你們打打下手總可以的。”
若木笑道:“不必這麼謙虛。雖然你的功力尚未大成,但早已足夠獨當一面。”
“師兄,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江離說,“那個人到底是誰?劈開巫女峰的那個男人。”
“難道你們還猜不出來?”
“我們猜了,”江離說,“但不確定。”
“你們認為他是誰?”
“我們猜他就是和劍宗、箭神齊名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