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硃砂痣
門外夜色深沉,稀疏的星月掛在夜空之上,發出微弱黯淡的光芒。杜凝雲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雷劈之後回到幼年時,但杜凝雲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悔婚,不嫁皇室,尤其是不嫁六皇子!
杜凝雲想着,硬是一路來到溫雪院。
溫雪院尚且敞開着院門,過了門,只見院內燈火通明,燭光透過繪着五色牡丹的琉璃罩打在昏黑的院中,在鋪着青石的地面留下模糊的花影。杜凝雲看到這裏,反倒躊躇了。
一千多年未見了。杜凝雲想着,心神一陣恍惚。
恰是這時,屋內出來一個名叫珠兒的小丫鬟要關院門,走到門邊才看見杜凝雲站在院門邊,正扶門而立。珠兒嚇了一跳,連忙喊道:“三小姐,你怎麼在這?”
杜凝雲一時無言,還沒開口。珠兒就已經慌忙的喊了起來,連連喊道:“夫人!夫人!三小姐來了。”
珠兒一面喊,一面去扶住杜凝雲。大夫人聽見聲音也是慌忙出來,彩環跑的快些,趕忙和珠兒一起扶着杜凝雲進了屋子。
大夫人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兒,見杜凝雲小臉慘白,雙唇全無血色,忍不住哭出聲來:“你何苦跑這一趟?我和你父親已經商議定了,你心儀六皇子,不想嫁到戚家去,我們依你。”
杜凝雲聞言,趕忙拽住自己母親,連忙喊道:“不不是的母親,我不退婚,我要嫁到戚家。”我不嫁六皇子。
“嫁到戚家?”
“我嫁戚藺,我不退婚。”杜凝雲趕忙重申一遍。
大夫人聞言,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說道:“雲兒你要想清楚,若非鎮北侯戚家勢大,你父親為了和戚家結親,執意要你嫁過去,我也不想你嫁到戚家去。而且六皇子也有意求娶,你……”
杜凝雲聞言,趕忙說道:“母親,我不嫁六皇子,女兒願意嫁給戚藺。”
大夫人聞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杜凝雲的額頭,腹誹:雲兒莫不是病傻了?雖說戚藺高大魁梧,容貌俊美。但他十五歲便手執長戟跨馬上陣,如今雖然才及冠,卻已在北疆熬練五年,一身血煞之氣所過之處小兒止啼。京中閨秀就沒有不怕他的,如今雲兒是怎麼了?
大夫人不解,卻還是輕輕拍了拍杜凝雲的手,嘆道:“你是怕我為難嗎?雲兒放心,你父親已經同意了,等退了婚,再過一年就讓你嫁給六皇子。”
杜凝雲快哭了,她是真心要嫁戚藺的。雖然嫁給戚藺就註定要守活寡,可她情願守活寡也不願意再遺臭萬年一次。
“母親,真的不必去退婚了,女兒願意嫁戚藺。”杜凝雲眼中已經閃爍起淚花。
大夫人見狀,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言罷,大夫人拿出帕子擦去杜凝雲急出的虛汗,為杜凝雲掖好被角,才接著說道:“就在這裏睡吧。彩環彩雀,你們看好雲兒。”
“是。”
大夫人便滿臉愁容的走了,走到門外才向身邊的婆子說道:“去查清楚,我倒要看看是誰向我雲兒說了不該說的話。”
嫁到戚家,一品鎮北侯夫人是風光無限,可哪又如何?還不是一輩子守活寡,年紀輕輕就看着夫婿戰死,自己孤苦一生。
杜凝雲不知道自己母親想了多少,只聽彩環嘆道:“小姐,您現在願意嫁了,當初為何又跪在雨夜裏,幾乎把自己葬送了。你可知道,夫人為了讓伯爺同意退婚,幾乎以死相逼…”
杜凝雲聞言垂下眼眸,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她上輩子也曾煊赫一時,自然知道,自己父親根本不是被逼同意的,而是六皇子母妃向忠意伯府遞了信兒,才改的口。
而六皇子…杜凝雲眼中寒芒更勝,六皇子當初看上的是杜凝霞,卻因為忠意伯府襲爵當權的是大房,就選擇娶她這個大房嫡女。可娶了她卻始終對杜凝霞念念不忘,將杜凝霞視做心頭血,硬生生把她的一片痴心磨滅。
杜凝雲想到這裏,忍不住咳了幾聲,便順勢做出倦極了的樣子,合目睡下。讓彩環把想說的話盡數咽了回去。
次日一早,大夫來請脈,說:“寒氣已散,吃些易克化的東西,不見風將養三五日便好全了。”言罷,留着潔白山羊鬍的老大夫走到門外,還不忘向小丫鬟問道:“你們給她吃了什麼靈藥,我原本還要再開幾天驅寒的藥方給她,沒想到今天就好全了。”
小丫鬟知道這老大夫有臉面,也不好不答,只含糊不清的說道:“想來是昨日動了肝火緣故。”
老大夫聞言,知道小丫鬟是不願說,也不再問,只緩步離去。
杜凝雲身在內室,面前是神色凝重的大夫人,只聽大夫人一字一句的說道:“雲兒,今日我要去鎮北侯府,是退婚還是議婚,我最後問你一次。”
杜凝雲聞言,抬頭看向自己母親,眼中滿是堅毅之色。嫁給六皇子雖好,但死後看着自己名聲越變越臭,這等事她死也不想來第二次。杜凝雲想着,伸手握住大夫人的手,正色道:“女兒願意嫁給戚藺。”
“好。”大夫人點點頭,站起身,想決絕的離去,卻終究是捨不得自己女兒,回頭又說道:“你實在不必委屈自己去嫁不想嫁的人。雲兒,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要嫁給戚藺嗎?”
“女兒要嫁。”杜凝雲從床上下來,神色凝重的向大夫人深深行了一禮,鄭重說道:“並沒有人逼迫女兒,女兒真心愿嫁戚藺。”
她就是嫁到戚家守活寡,也不想看着自己遺臭萬年。
大夫人無言,終究是轉身走了。
忠意伯府大夫人前去鎮北侯府的事情瞞不住,加上前幾天就傳出來的,杜三小姐得知自己要嫁戚藺嚇的病了數日的消息,所有人都覺得杜大夫人是去退婚的。而實際上,若非大夫人已經遞了帖子,她今日也不會來。
鎮北侯府戚老夫人和戚夫人也是這樣認為的,故而杜大夫人登門拜訪時,整個鎮北侯府都透着幾分沉鬱之氣。
準確說,是鎮北侯府都透着一股子深沉。沉悶的青灰色、黑灰色的建築,就連柱子都是朱紅髮黑。再加上高大的巨木,越發讓這個地方沉悶不已。
杜大夫人好不容易進到內院,進了戚老夫人的正廳,卻也見不到尋常老者愛擺的松鶴延年等擺設畫作,有的只是插着幾支秋菊的黑峻峻瓮瓶,幾個暗色的玉器以及一入門就能看見的一把似還帶着斑斑血跡的斷弓,和斷弓后的一幅將軍射虎圖。
杜大夫人不退婚的心動搖了,她真的要把自幼嬌慣的女兒,送到這等冰冷生硬的地方嗎?
但回想起杜凝雲篤定的面容,杜大夫人掙扎了許久,趕忙上前兩步,向戚家這位在京中極受尊崇的老夫人行禮,然後才擠出一抹微笑,硬着頭皮說:“老夫人,先前我們兩家合八字,得夫婦相和的好八字。如今二十天過去,雖然我此來不合乎規矩,但事關兒女婚姻大事,我也只能前來一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