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很嚴肅的古嬤嬤

第六章 很嚴肅的古嬤嬤

晚膳前,南苑大王府內。

換了一身水紋寬大青綢道袍的三大王,大馬金刀的坐在冷月軒里乘涼。

面前的靈璧虎紋石桌上擺着時鮮果子,糕點冰飲。

涼絲絲的風吹的人心曠神怡。

何伴伴憂心忡忡的侍立在一邊說話:

“王爺,您今日做的實在有些出格了。

歷來王府近侍都是由內廷指派,即便買賣仆婢,也須由官牙選送清白良家子入籍造冊。

白小娘子是市井江湖混跡的人,雖有奴契,也難保來路正經,這樣抬進來只怕麻煩得很。”

“有什麼麻煩的,難道市井間就沒有清白的人了?”

北堂煥大眼一瞪,口氣不悅。

“本王也看了那奴契,原姓祝,戊連城邊塞流落販賣過來的難民。

韃虜年年侵襲邊境,死難百姓不計其數。都是我大燕受苦受難的子民,理當憐恤。”

嗯,是挺好的,都憐恤到抬進王府來了。

“大王有憐恤子民之心當然是好的,可是天家自有章法聲譽,大王總要為聖上,為娘娘着想。

今兒個三盛園那麼些人,您和二大王行止荒唐,這會子只怕已經傳遍京城了。”

何伴伴語重心長。

“傳遍了又如何,這天下都是我北堂家的!某一沒有傷天害理,二沒殺人奪產!”北堂煥理直氣壯。

“可是......可是外頭會傳您以勢壓人,強買強賣啊。”何伴伴痛心疾首的強調。

“哪有強買強賣,耳光是你打的,銀子是我花的!老娘娘貼補我大半年的私房錢都沒有了呢。”

北堂煥黑臉上露出一絲心痛之色。

所以呢......何伴伴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所以強買強賣的人不是本王啊,而你才是借本王之勢欺壓良人。”

北堂煥大氣的將手一揮“不過念在你多年忠心侍奉的份上,本王就不與你計較了!”

“多謝王爺。”

何伴伴平復了一下澎湃洶湧的心情,果斷換了一個話題。

“奴已經安排了中使陳敬晚些帶人去接白小娘子,您看安置在何處妥當?”

反正人也買了,銀票掏了身契也拿了,看園主的神情應該也還滿意,不至於出現敲登聞鼓告御狀的事情。

那就還是想想安置的問題吧,做下人的,不就是為主子背黑鍋的嗎?

又不是沒背過,呵!

安置在哪裏......北堂煥撓了撓頭。

“胡奉儀住的碧清池東岸那邊不是有一片小院子嗎?住那裏就好了。”

何伴伴滿臉苦笑:“王爺,那都是給有品級的娘子住的。

白小娘子是買來的奴籍,依例住下院才是正理。”

北堂煥有點疑惑:“那你還問我?下院是哪兒?”

“就是靠梅林西廂后罩樓那一溜兒房子,無品級的侍妾都是住那裏。

先前您未有侍妾,若有了便都住在那。”

何伴伴給他解釋。

“靠梅林西廂的后罩樓?”北堂煥皺起濃黑的眉毛想了想,斷然拒絕!

“不行,那裏荒僻的很,離我的正院兒太遠了!”

“可是......”何伴伴為難的搓手。

“古嬤嬤最重規矩,不會同意的,到時定然跟您絮叨。”

何伴伴終於想出了阻止的理由。

看王爺似乎有點躊躇,暗暗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北堂煥一句話差點讓他栽個倒仰。

“你快去把古嬤嬤喚來,讓她打開我的小庫房找找,看有什麼稀罕些的擺件,綢緞珠寶送到東廂院去。

小梨兒成日家在撲園裏摔打,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本王不能苛待了她。”

何伴伴閉上嘴,連小內侍也不用,扭頭親自跑出去請古嬤嬤了。

這種事,讓古嬤嬤跟王爺打飢荒去吧。

軒外風涼水冷,奴想走走,清凈清凈。

等到白玉梨一行的馬車停在王府側門,已離臨行前過了大半個時辰。

“娘子,咱們到了,請下車罷。”

陳敬隔着帘子提醒白玉梨,慢慢打開車簾,伸手請白玉梨下馬車。

白玉梨邁下車來,左右看看。

側門已經打開,兩個老嬤嬤掌着燈籠在門內等候。

“王府的正門兒只有王妃才可以隨意出入,依例您只能從側門進府。”

陳敬低聲向她解釋。

白玉梨毫無異議的點了點頭。

倒是一個知道本分的女子,陳敬也暗暗在心裏點了點頭。

車馬撤去,陳敬將白玉梨交代給兩位嬤嬤,自己去找何公公復命。

兩個嬤嬤一個姓陳,一個姓宋。

都是府里積年的老僕,專司內宅出入接引之事。

二人向白玉梨施禮,道了娘子辛苦,便提着燈籠慢慢在前邊引路,白玉梨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曲曲折折的走過了一條極甬長的超手游廊,又穿過幾座亭台。

進月洞門繞過一大片影壁,眼前豁然開朗。

一陣清新的水氣撲面而來,隱約帶着荷花的香氣。

許是覺得白玉梨一路太過沉默安靜,宋嬤嬤邊走邊舉起燈籠指了前頭跟她說話。

“娘子,這是平日遊玩的碧清池,從池塘那邊的路過去聯結着王府的后花苑,您住的院子在這邊過了那道九曲橋就到了。”

白玉梨順着她的手指向前方看,岸邊有星星點點的燈火,橋上兩端都掛着長串的紅燈籠,照得下面水光明亮。

“娘子不必認生,”陳嬤嬤笑眯眯的開口“咱們王爺最是性情豪邁的,待人寬厚和氣,平日裏十分體恤下情呢。

白玉梨輕輕的應了一聲“多謝兩位嬤嬤提點,奴感激不盡。”

兩位嬤嬤對看了一眼,這位娘子看着高大健壯,說話倒也不顯粗鄙。

“如今王府執掌內宅中饋的,是王爺自幼的乳娘古嬤嬤。十分端正和善,這會兒只怕正在等候娘子呢。”

一邊說著話一邊引白玉梨過了橋,來到一溜院牆前,牆上挖着月洞門。

進了月洞門便是一片茂密竹林,幾條小徑分佈通向竹林深處。

白玉梨跟着兩個嬤嬤沿着一條小徑走了片刻,便看見從竹掩映里,矮牆上兩扇小巧的朱漆門戶,裏頭幾間房舍,燈火通明。

陳嬤嬤揚聲通傳道“古嬤嬤可在裏頭?白小娘子到了。”

從正房裏前後迎出來幾個人。

當先的嬤嬤宮裝打扮,神色嚴肅,約有三十餘歲,後頭跟着兩個年青的綠衣婢女。

古嬤嬤迎上來向白玉梨行禮:“奴見過娘子,娘子一路辛苦,還請上堂歇息。”

白玉梨微微屈身,陳宋兩位向古嬤嬤行了禮,默默退去。

眾人進了正房,白玉梨在椅子上坐下,一個婢女走去倒了茶奉上來。

古嬤嬤揮手屏退了婢女,站在當地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一身舊衣,頭上只別了一枝固發的胡桃木簪,再無別的裝飾。

舉止看着倒還安靜,肌膚真是白皙剔透,晶瑩無比,容貌也美麗。

只是這身條太高挑了些,只怕高出尋常女子一頭。

也太健壯了些,不過健壯倒不打緊,身子健旺,將來子嗣定然康健。

肅容輕咳了一聲道“奴是王爺自幼的乳娘,姓古。

承蒙淑妃娘娘信任,許奴出宮侍奉王爺,后宅大小事務暫由奴僭越主持。

娘子初來辛苦,本該早些歇息。

只是咱們王府不比別的去處,有些規矩奴還是要先講一講,望娘子勿怪。”

白玉梨認真應道:“嬤嬤請說,奴是市井人,僥倖得入高門,有不當之處還望嬤嬤提點包涵。”

聲音倒也悅耳,言語也還得當。

古嬤嬤略為滿意了些,臉上神情稍顯和悅。

“咱們王爺尚未迎娶正妃,府里也沒有高位妃嬪。待明春迎了王妃過門,內宅一應大小事務則由王妃執掌。

娘子是無品級的新人,又未曾開臉,本不能獨院居住。

只是王爺吩咐下來,雖然不合規矩奴也只能照辦,望娘子謹慎克己,貞靜守禮。”

白玉梨詫異的抬起頭來,北堂煥連一個高位的妃嬪都沒有么?

她前世聽命北堂昭,只是供朝臣權貴享樂的玩物,這些皇子公主的家事,難得聽聞。

古嬤嬤板著臉繼續說下去:

“如今府里止有胡奉儀住在娘子東邊的院裏。

還有淑妃娘娘賜下的兩位宮中女使住在前頭,平日近身服侍王爺起居。

王爺潔身自好,勤於習武少近女色,娘子當正心明性,不可有嫉妒媚惑之舉。

這番話很有些不中聽,若是以前的白玉梨聽了只怕要羞怒不堪。

可現在她只是垂眸低聲應道“謹記嬤嬤教導。”

古嬤嬤仔細看了看她臉上的神情,平靜淡然,並沒有惱羞掩飾之態。

想起北堂煥為這娘子跟自己撒賴糾纏時的歡喜神色,心裏軟了幾分,將口氣放得和緩:

“依例娘子屋裏只能有一位二等丫鬟,專司娘子貼身起居,釵釧盥沐。

兩個三等丫鬟,專司娘子來往使役,內外瑣事。

另有兩個打水洒掃的粗使婆子。

可王爺怕娘子不夠使喚,又添了一個二等,還望娘子體會王爺用心,日後好生服侍王爺。”

說畢,面上微微露出一點笑紋來,稍稍走近兩步,從袖裏掏出一個杏子色緞面荷包遞給白玉梨。

“王爺知道娘子初來不便,這是王爺給娘子賞人的。

白玉梨睜大眼睛,詫異的接過打開來看,裏頭是一包小小的金銀錁子二三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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