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仁孝親王北堂煥
安杞一襲藍衣,背着藥箱靜靜的跪在慈恩宮裏。
太醫院的幾個太醫上下打量。一個毛頭小子,年歲還沒有我家小兒大,也敢進宮來診病。
崔淑妃一言不發,默默的轉動着手腕上的珠串。
皇后看了一眼臉色不明的聖人。
北堂煥嚷道。“都圍着安大夫看什麼,趕快讓他給老祖診病啊。”
聖人掃了他一眼,“安大夫如此年青,有何本事給老娘娘診治?
你可知道先前那些庸醫,日後在京城的招牌已經砸了。”
幾個太醫頓時縮成一團,盡量不引人注意。
陳院使暗自嘆息,還這樣年輕,若是今天出手無效,以後醫者的路也就坎坷了。
安杞跪在地上垂頭應聲。
“草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太皇太后,但醫者仁心,沒有聽聞病患而惋惜聲譽,不出手救治的道理。
草民的醫術不敢妄自評價,但願意拼力一試。”
這小大夫倒還有一腔至誠,也罷了,索性讓他試一試。
聖人揮手讓安杞起來,“去診病吧。”
.安杞彎腰稽首,起身大步來到老娘娘的寢殿。
在榻前屈膝半跪,先望氣色。
老娘娘臉色越發黃白浮腫,胃腑腹部都有硬塊隆起,安杞又請出手腕,細細診斷。
他診了半晌,也不說話。
打開藥箱取出一套銀針來。
福清嬤嬤與寢殿內的皇后等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見又是銀針,都搖頭嘆氣,今兒老娘娘只怕都被紮成篩子了。
大家心裏都是這麼想的,只是沒人敢說出來。
跟進寢殿來的溫婕妤大驚小怪的出聲。
“小大夫,你既望色診脈,怎麼既不說癥狀,又不說病因,直接便要下針么?”
安杞轉過頭來,清亮眼睛看向溫婕妤,“請娘娘稍安勿躁,此時草民要施針讓太皇太后蘇醒,還需平心靜氣無人打擾才好。”
溫婕妤氣的鼻子都歪了,無知草芥竟然敢嫌我聒噪。
皇后狠狠瞪了溫婕妤一眼,嚇得她頓時低頭不語了。
安杞拈起銀針,隔着寢衣在陽陵,脾俞,足三里等處穩穩的紮下針去,又下三陰交、中脘等處。
他運針穩定,快捷穩准,倒讓眾人微微點頭,這年青大夫還是有些功底的。
捻動銀針完畢,安杞從藥箱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對着老娘娘的鼻子下輕輕吹了些藥粉進去。
過了片刻,便見銀針各處漸漸有黑黃色水漬滲出,安杞這才鬆了一口氣。
北堂煥脖子伸的長長的,見針灸處的變化,向安杞投去期待的目光。
安杞肯定的朝他點頭示意,北堂煥頓時心安了不少。
果然,過了一刻鐘的功夫,胸腹部的硬塊竟然漸漸消散了一些,老娘娘眼皮眨動。
安杞手明眼快的將老娘娘一手扶起,用手掌擊打背部。
只聽一聲長長的嗝氣聲,老娘娘醒了!
福清嬤嬤歡天喜地,眼角溢出淚花顫抖着向皇后稟報。
“皇後娘娘,老娘娘蘇醒了!”
皇后三步兩步撲到榻邊來看,果然老娘娘雙眼微睜,嘴角抖動,真的醒了過來。
北堂煥樂的一蹦三尺高,跑出寢殿大聲嚷嚷。“父皇,母妃快來瞧!老祖醒了!”
聖人雙眉一揚,從龍椅上跳下來便要進殿查看。
陳院使花白鬍子顫抖,幾個太醫不敢置信。
福安嬤嬤眉開眼笑的攔在殿門口道。“聖人稍安勿躁,容奴等給老娘娘換洗收拾。”
聖人只好作罷,在外殿焦急的來回踱步,看着歡天喜地的北堂煥說。
“你這小子倒有福運,居然隨便在鄉野也能尋到個神醫。”
北堂煥黑臉上神采飛揚。“哪裏是兒臣的福運,這可是我家奉儀的功勞。要不是她極力舉薦,兒臣也不敢相信安大夫有這樣的本事。”
哼,聖人在鼻子裏哼了一聲,又是那個市井奉儀,這接二連三的立下功勞,莫非還真是有些運氣的人。
他斜眼的看着北堂煥,“既然如此,待老娘娘病癒,你便帶她進宮給老娘娘請個安,也讓朕瞧瞧是個什麼稀奇的人物,讓你整天掛在嘴上。”
父皇要見小梨兒,北堂煥出乎意料,不過這種好事自然是滿嘴應承。
過了許久,皇后出來向聖人道。“老娘娘已梳洗好了,陛下快進來瞧瞧。”
聖人和北堂煥忙不迭的走進寢殿。
臉色蒼白的老娘娘已經擦身換過了寢衣,乾乾淨淨的半躺在榻上,福清嬤嬤用小銀勺一點一點的喂着一碗參湯。
“皇祖母,您真的醒了。”聖人疾步走到榻前仔細看老娘娘的氣色。果然比先前好了許多。
老娘娘向孫兒微微笑了一笑。
“安大夫神醫妙手,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有志不在年高。”聖人春風滿面的看向安杞。
“不知道老娘娘這是什麼病症?以後如何醫治?”
安杞在旁邊從容稟奏。“聖上,老娘娘患的是肝症。”
“肝症?我等治療肝症無數,老娘娘肌體不黃,脈象與肝症毫不相干。”陳院使詫異道。
幾個太醫交頭接耳,怎麼可能是肝症呢。
“幾位先生說得沒錯,肝症通常為病人肌膚眼白髮黃,逐漸尿液深黃,脈象無力厭食怕油。”
陳院使點頭,不錯,肝症確實是這樣的癥狀。
“但世間肝症有多種多樣,常人羅患的往往是最常見的一種,與病者同飲同食亦會染上疾病。
然有一種肝症初始無症無狀,肌膚顏色與常人無異,油膩葷腥一樣喜食,因此極難察覺。”
陳院使皺着眉頭沉吟起來,醫書上確實有此記載,只是老娘娘久居深宮,宮中從無此疫,自然沒往肝症上想。
安杞繼續侃侃而談。
“這等病鄉野間偶有發現,病情可潛伏十數年甚至數十年,或者致死都不曾發病者,或者發病時仍然不見癥狀,極為罕見。
草民的祖父曾遇過一例,多方診治不見療效,最後病人浮腫泛黃,腹中積水鼓脹如盆,昏迷不醒。
我祖父這才確認是古書上記載的肝疾,只是時日已久,病人藥石無效。
因此他將此病例記載在自己謄寫的醫書上,草民僥倖記得。”
原來是這樣,眾人紛紛點頭嘆息。
幸虧有安大夫來了,不然老娘娘這病情可不就與他說的一樣。
劉皇后臉色和煦,看着安杞溫聲道。
“安大夫年少有為,救治老娘娘有功。只是老娘娘只是蘇醒過來,這病如何才能根治呢?”
安杞沉吟了片刻說道。“恕草民直言,老娘娘此病只可養而不能根治。
草民以金針刺穴放出體內積水,寬解胸臆惡氣,使之蘇醒。
然太皇太后已經年紀高邁,只有漸漸用湯藥針灸每日輔之讓病症減輕,至於根治,肝疾向來是無法根治的,草民也無能為力。”
聖人露出失望之色,皇后勸解道。
“陛下,自來肝疾者未有湯藥痊癒的前例,老娘娘能蘇醒已經是意外之喜。”
陳院使也拱手稟奏,“既已知道病症所在,微臣懇請陛下留下安大夫與太皇太后治療,我等從旁協助。”
“也只有如此了,只願皇祖母漸漸痊癒,哪怕......”聖人沉聲允諾。
他抬眼看向安杞,目光溫和。
“安杞年少有為,有勇有能,擢入太醫院封正五品御醫。
家中若有母在堂,賜正五品宜人,若有妻子,賜孺人。”
“草民叩謝聖上。”安杞雙眼晶亮,跪下領旨謝恩。
北堂煥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以後你就是有官身的人了,再無人敢欺凌你。”
聖人又轉頭看着北堂煥,臉上難得的溫情笑容。“小三兒,你做的很好,不枉你老祖疼你一場。”
“既然小三兒立了功,陛下金口玉言的話,可要作數。”皇后微笑着替崔淑妃母子說話。
“那是自然!”聖人袍袖一揮。
“明日擢內閣擬旨,晉北苑王北堂煥為一等仁孝親王,免去兵部職差,另輔佐太子協理朝政。”
崔淑妃喜出望外,連聲叫北堂煥。“煥兒還不謝過你父皇,日後可要好生辦差協助太子。”
北堂煥笑得見牙不見眼,撲通一聲跪下聲音朗朗。
“兒臣謝父皇,日後必當盡心協助太子大兄,為我大燕國事出力。”
聖人笑着點了點頭,“既然皇祖母已經蘇醒,留下安大夫與太醫院的人用心侍奉即可。
都辛苦了幾日,你們都回宮去吧。朕再陪陪皇祖母。”
北堂煥早就歸心似箭想回府去把這許多好消息告訴小梨兒,各宮的妃嬪也各懷心思各自回宮。
北堂煥來到留風軒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了。
祝麗華的房裏還掌着燈,他搖着手示意上夜的人不要出聲。
輕手輕腳的進去,小梨兒正在羅漢榻上靠着閉目養神,司桃在外間鋪上睡得香噴噴的。
聽見聲音,祝麗華睜眼轉過頭來,便看見北堂煥神采奕奕的臉龐。
看來安杞的事成了,祝麗華終於踏實下來,朝北堂煥輕輕叫了一聲王爺。
北堂煥三步兩步走到榻邊將她抱起來舉了兩個高。
祝麗華又想笑又怕驚醒了人,掐着北堂煥的肩膀嬌嗔。
“半夜三更的你瞎鬧什麼呢,老娘娘的病可是好了?”
她眉目如水波光流轉,北堂煥低下頭在她臉上狠狠親了幾下。
“梨兒,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安大夫妙手回春,老祖醒了!”
祝麗華眉眼彎彎笑道。“那安大夫是不是以後就留在太醫院了。”
“正是,以後他五品御醫,安大娘做了五品宜人。
我,父皇封了我一品仁孝親王!協理太子朝政,這全都是你的功勞!”
北堂煥抱着祝麗華不撒手,坐到榻上,把她小心的放在膝頭上坐着。
祝麗華攬住他的脖頸笑道。
“那妾可要恭喜王爺了,只要王爺歡喜,妾便歡喜,哪裏說什麼功勞的事。”
“只是父皇小氣,明明我跟他說了是你尋到的安大夫,他卻不給你封賞,只說過些日子待老祖痊癒,讓我帶你進宮去給老祖請安。”
北堂煥撅起稜角分明的嘴唇,用頭盯着祝麗華的額頭摩挲。
“自來夫榮妻貴,王爺得了這樣大的封賞,妾也跟着水漲船高。”祝麗華依偎着他喁喁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