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各懷心思的兩兄弟
跤台上已收拾的乾乾淨淨,銀錢雜物收入後台。
判人持着一面三色小旗子站立場中將手一舉,黑三娘與白玉梨各後退幾步,互相行了個起手禮。
判人手中小旗一搖,刷的落下,自己退到台邊。
這便是相撲正式開始了。
黑三娘岔開腿微貓着腰,兩條粗壯臂膀在身側虛擺,一雙細眼泛出精光,惡狠狠盯着白玉梨。
白玉梨一樣的將腰肢微彎,兩腿微曲。兩臂虛擺不慌不忙,氣定神閑的看着黑三娘。
二人循例在台上對峙着轉了兩三圈,既探探對方的虛實,也吊一弔觀眾的胃口。
果然就有人開始着急了,抓耳撓腮,摩拳擦掌的等着看她們誰先出手。
燕朝玩樂之風盛行,國民富庶,當今聖人又是個喜玩愛熱鬧的天子。
不單擅長一筆好花鳥,還蹴得一手好鞠,更喜歡看爭跤關撲,尤其是女子相爭。
女撲多有趣啊,想那天子在宮中,挑選白凈肥大些的宮人。
關了宮門,只穿着束膊抹胸纏襠,一對對扭跌在一起。
你撕我裹胸,我扯你束膊,乳,浪與尖叫齊飛,白臀共褌褲一色。
什麼女子需端莊文雅,什麼貞靜柔弱,哈哈哈,朕好生快樂。
宮中尚且如此,民間自然跟風效仿。
是以勾欄瓦舍繁榮,還出了許多蹴鞠,關撲,鬥雞跑狗的名家。
黑三娘做得紅巾堂魁首這許多年,靠的可不單是撲技高超,更是熟知看客心理的好撲手。
但凡她與人相撲,定然一件件的將對方撕扯個精赤條條,讓看客們大飽眼福。
得勝后必作出狂放之態,大聲嘶喊滿台亂奔,將身上的束膊,裹胸,纏襠布一一撕撥得乾乾淨淨拋向看台,引得眾人蜂擁搶奪。
看女撲本來就是圖個刺激,若不然,去看男子相撲多好,不單撲技專業,還纏鬥激烈,何須費功夫在這裏虛耗。
二人盤桓了兩三圈,黑三娘細眼一瞪,雙腳蹬地用力一縱,兩手箕張,對着白玉梨當頭罩下。
相撲中有名的技法“虎抱頭”!
若是一把過去抱實了,對方頭頸受制動彈不得,頃刻便會被壓在身下。
實則她使的虛招,等到了近前,兩手一收從胸前而過,必然撕下對手的胸圍子來。
若要破她的虎抱頭,當彎腰低頭,抱黑三娘雙腿下盤,順勢前拖,就能顛她個四腳朝天。
這是循相撲常規來破,常人若一彎腰,胸口必然前傾,恰好露出空檔,黑三娘只要雙手一收,就能得逞。
黑三娘惡狠狠的想道,叫你這新出殼的嫩雛雞抖擻,看老娘將你先剝成白條雞,知曉老娘的厲害!
白玉梨站在當地,黑三娘轉瞬之間已撲到眼前,兩臂合抱。
有那常看黑三娘關撲的老看客,已經興奮得睜大了眼睛將指頭放在嘴裏準備打呼哨了。
看席上的北堂煥伸長了脖子一顆心提在喉嚨眼,手裏的銀膽球怦然落在地上也渾然不知。
他也是貴胄子弟中相撲爭跤的好手,看過大小不知多少場賭賽,哪裏不知道黑三娘的把戲。
不知為什麼心裏忽然有些酸澀,好像自己的什麼東西要被旁人看去拿去似的。
又有一絲絲的期待,也想瞧瞧那蝴蝶百花下頭到底是什麼樣的豐盈美麗。
北堂煥臉上神色變幻,旁邊的北堂昭卻手搖香扇看着台上舔了舔嘴唇,雙眉微挑,眼中閃過一線亮光。
說時遲那時快,黑三娘近身雙手合圍,單等着白玉梨彎腰。
白玉梨不曾動。
黑三娘愣了愣,難道是三盛園的教習跟這小娘說了自己慣用的套路,有了防備?
既如此,索性將臂膀用力一沉,去抱白玉梨的脖頸,使出真正的虎抱頭。
自己一身大力,只要被抱住了頭頸,白玉梨喘氣也難。
兩條鐵棒一般的胳膊已經到了白玉梨肩頭,黑三娘突然發現自己黝黑手臂上多了一雙雪白的手。
手指纖長堅韌,鐵箍般扣住了自己的腕子,一陣劇痛襲來,半身就是一酸。
白玉梨捏住黑三娘雙腕往懷中輕輕一拉一帶,黑三娘下盤登時不穩,踉踉蹌蹌的往前栽了過去。
瑩白如雪的赤足在黑腿上微微一絆,只聽撲通一聲大響,一座肉山傾了下去,結結實實的砸在台上,灰塵四起。
黑三娘扎紮實實的演了一出狗搶屎。
嘩的一聲,眾人轟然四起,看台上呼哨聲接連不斷,掌聲雷動。
又是一片碎銀銅錢鋪天蓋地的朝台上落下來,倒是少了許多香袋墜子之類,想來是先前已扔的差不多了。
白玉梨叉手環顧左右,向看台施禮道謝,又引起眾人一陣歡呼雀躍。
她勾起小巧的石榴紅唇,兩個酒窩如波蕩漾,一雙盈盈明眸似不經意的掠過正在興高采烈拚命鼓掌的三大王。
自己重生得太晚了......若是能早一些多好。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重回人世,畢竟前世從來沒有過好運氣,除了苦累便是屈辱。
或許是爹娘在天有靈,讓凄苦的女兒能再活一世,彌補前世凄慘?
可為什麼偏偏就重回在昨夜呢!
一夜時間只夠她緩和震驚,思索前事,卻改變不了什麼現實。
自己今日還是要站在相撲台上對陣黑三娘,台下還是坐着二大王和三大王。
他們還是會賭氣競買自己,而自己唯一能選擇的就是,不要選北堂昭。
咚!咚!咚!
震耳的鼓聲響起,第二次相撲又要開始。
黑三娘在後台喝了些水,將摔倒擦傷的膝蓋抹了些藥油,重新振奮精神走上台來。
這個雪裏銀條果然有些本事,先前是自己輕敵了,被她掐住了麻筋,一定是這樣。
這回她改變了策略,纏!運用自己臂長腿粗的優勢,先將白玉梨纏住再行絞殺。
關撲規矩五局三勝,必須先扳回一場再做打算。
判人搖旗落下退向台邊。
黑三娘扭了扭脖子,活動兩肩,發出一陣咯巴脆響。
白玉梨抖了抖雙臂,踢了踢瑩白雙腿,昂起下巴向她示意。
黑三娘大喝一聲,疾步搶攻,斜着身子撞入白玉梨懷中,反手轄腰左腿壓下,雙腿夾住白玉梨一條長腿,整個半身順勢翻邊躺靠在白玉梨身上。
白玉梨必倒無疑,只要她倒在台上,黑三娘再轄住她另一條腿,只需用力絞死,她便無法翻身反抗。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頓時糾纏在一起,恰好像一條烏龍盤着一條玉龍,黑白分明。
白玉梨任憑黑三娘兩條油光錚亮的黑腿纏住自己雪白豐彈的長腿,雙手推出折腰後仰,兩人上身頓時分離,黑三娘舞着雙手向後仰落。
只見雪條般的腰肢旋扭,一個銀龍大擺尾,硬生生的將黑三娘在半空中旋了一個翻身,咕嚕嚕滾出去老遠。
鏜的一聲鑼響,判人舉旗宣佈白玉梨再勝一局。
看場上又是一片噓聲四起,尤其那些賭勝押了黑三娘贏的,紛紛破口大罵,直嚷晦氣!
押了白玉梨勝的欣喜若狂,大呼小叫,齊聲大喊雪裏銀條白玉梨菩薩威武!
看席上的北堂煥跌迴圈椅內,端起薄荷蜂蜜飲子大大的灌了幾口,興沖沖的向身後的侍從吩咐:
“何伴伴,叫人去問問那三盛園的園主,這白玉梨是搭班良人還是買賣的奴籍?
若是搭班的良人,某願出重金禮聘她來我王府做個教習。若是買賣奴籍,價錢幾何,這個娘子某要了。”
何伴伴便是先前穿青紗直裰,管家模樣的男子。
聞言嚇了一大跳:“三大王,這等瓦子賣藝的賤民怎能帶入王府。若是崔妃娘娘知道了,奴豈不是......”
還沒等他說完,北堂昭搖着扇子,慢悠悠的截住:“三弟且慢,吾看這白玉梨品貌不俗,也想納入府中。”
這......這是兩位大王都看中了一個賤民?
何伴伴瞠目結舌。
北堂煥一聽頓時來了氣,將椅靠一拍“二哥!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你一個成日吟詩作賦的書呆,要她做什麼。”
要來做什麼......北堂昭撫了撫下巴,本王大有用處,只是不能告訴你。
“哎喲喲,二位大王身份尊貴,怎能為了一個市井女子口角。這若是傳到宮中,聖上與娘娘豈不發怒。”
何伴伴急的背上的衣裳都汗濕了。
這算怎麼回事呢,好端端的陪侍兩位王爺微服遊玩,怎麼就跟那些浪蕩子弟一樣爭起小娘兒來。
是,這個女子確實白皙貌美,雖然身材高大了些,胸脯豐壯了些,腿也過長了些,可着實有動人之處。
咱一個內侍想這些做什麼......何伴伴險些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北堂煥見北堂昭不做聲,以為他打消了主意,眉開眼笑的催促“何伴伴,還愣着做什麼,快打發人去問啊。”
“怎麼,三弟非要與為兄的作對不成?”
北堂昭涼涼的說道。
“什麼叫某與你作對!明明是某先看中的,二哥你橫插一腳,還想倒打一耙?!”
北堂煥這個氣啊,都說二哥是個溫潤君子,只有自己最清楚。
他們相差不過兩歲,一處深宮長大。
小時自己魯直,經常在他手裏吃虧,慣是會不聲不響陰人的。
現在都大了,各自封王別府居住,倒比小時候融洽了不少,時常也相約出來遊玩戲耍。
好容易自己瞧上個了不得的女子,就要來相爭,真是本性難移!
北堂昭也很無奈,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都是些百無一用的廢物。
這白玉梨既有美貌,又有一身的好關撲,用得好便可做個拉攏人的利器。
三弟這個蠢貨!只知道吃喝玩樂,暴殄天物,好在沒甚野心,若不然......
待自己將來成就大事,第一個將這蠢貨打發得遠遠的!
他兩人各懷心思,爭嘴鬥氣,跤台上第三場已經分出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