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撲朔迷離
錚的一聲金鐵交鳴,兩道銀光破空呼嘯而來,一道擊落殺手的利劍,一道重重撞在兇手臂膀上。
沉重的銀球跌落地上,一臉汗水的北堂煥滿身戾氣,腥紅着眼的從樹叢中衝出,手持長劍向殺手斬落。
北堂煥的劍術極好,大開大闔攻勢凌厲,四圍枝葉紛紛被劍鋒斬落。
殺手左右躲閃,幾次險些被長劍開膛破肚。
自知不敵,近處又有人聲不斷趕來。
壓着嗓子說了兩句聽不懂的怪話,迅捷逃離撤入密林深處。
天色已經暗的一塌糊塗,北堂煥也無心追擊,長劍回鞘,奔到樹下將臉色蒼白如紙的女子抱起來。
“王爺,你來救我了。”祝麗華微微一笑,淺淺露出兩個酒窩,伸出手摟住他脖頸。
看着一身泥土血污,氣息虛弱的小梨兒,心頭一陣針扎般疼痛,北堂煥手忙腳亂的撕下衣襟替她擦拭。
“梨兒,莫要說話了,本王帶你出去。”他輕鬆的將祝麗華抱在懷裏緊緊貼着胸膛,大步往外走。
明陽郡王幾個架着雙腿癱軟的舒月縣主和倖存武婢亦彙集到一處。
北堂煥黝黑的面孔板的鐵緊,濃眉緊鎖沉聲道:“天色已黑,林中危險,咱們火速出去。”
侍衛們緊握兵刃前後護持,裹着眾人謹慎的向山林外走。
禪院殿堂的長明燈火已經變得明亮,竹林也漸漸幽暗。
小尼恭謹的叩門稟告庵內晚齋已經做好,兩位小娘子現在便可以用了。
羅文櫻和黃三娘子對着一桌子清淡蔬菜毫無胃口。
已經出來一天了,雖然跟各自的母親都打過了招呼,又是在禪院祈福。
但未出閣又有親事在身的小娘子出來遊玩到黃昏,也有些出格。
蒹葭和黃三娘子的丫鬟琥珀已經催了兩回。
羅文櫻蒼白着臉越來越不安,黃三娘子撥拉着盤子疑惑的看着她。
“櫻櫻,不過是將她騙出去教訓一頓,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羅文櫻欲言又止,手指無意識的絞着帕子,將帕子絞得滿是皺褶。
黃三娘子忽然警惕起來,盯着她道。
“櫻櫻,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咱們兩個這趟出來,我可全是為了你,你可不能瞞我。”
“我哪裏有瞞着你!”羅文櫻聲音細如蚊蚋,忐忑不安。
黃三娘子忽然覺得不妙,只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禪室的門突然打開。
眉目如畫的美男子舉足走進禪室。
“兄長?!”羅文櫻頓時從蒲團上爬了起來。
“好生睡吧。”
王府里陪伴了王妃一整天的二王爺像每一個體貼妻子的夫君一樣。
含笑看着初孕不適的王妃喝了一小碗銀耳桂圓羹,靠在軟枕上朦朧睡去。
才陰沉着臉鑽進靜室,胖乎乎的中年人垂着頭稟報。
“王爺恕罪,派去的人失手了,不過小的希望能替他們解釋幾句。”
北堂昭點頭道:“王先生說事出有因,必然是有緣故的,請講。”
“據回來的人說,那個女子力氣極大,超出他兩人想像。
動手之時另有人馬冷箭偷襲,且箭箭致命,顯然是要那女子的性命。
他們躲避不及,不單被那女子掙脫,還受了箭傷。”
胖子言簡意賅的將事情說了個清楚。
北堂昭皺起眉頭。
“有另一方人偷襲?這就奇怪了,本王只是擄人,竟然還有人要殺人?”
王先生點頭。
“屬下的人受了箭傷先撤了回來,留下一人藏匿在暗處窺探,現身的也是一個蒙面男子,使的好像是軍中的功夫。
那女子本來已經力竭摔倒就要被刺死,卻被三大王的銀球擊中殺手,救了回來。”
軍中的功夫......北堂昭眯起微挑的柳葉眼陷入思索。
“對了,那人見不敵三皇子,救援的眾人又到了近處便逃走了,走時好像嚷了幾句韃靼話。”
“那人說的韃靼話?”北堂昭忽然冷笑一聲。
“不必說了,絕不是韃靼人!軍中的功夫,一心擊殺那個撲婦,本王大約猜到是何人下手了,真是膽大包天。”
“韃靼話?!”
行宮的明陽郡王與靖安世子等人異口同聲的驚呼。
“嗯,那人逃脫時嘀咕了幾句外邦話,聽着與韃靼話相似。”北堂煥沉着臉說道。
靖安世子拍案而起。
“韃靼細作竟然潛入了京城,應該速報兵部!”
“都怪我執意要和煥王兄賽馬,若不是我,舒月縣主與那位典儀也不會遭此大難。”
顧仲遠柔美如女子的臉上滿是歉疚,敲着扇子痛心疾首。
北堂煥也沒法責備他,顧二不過是一時意氣,自己還不是一樣。
明陽郡王等人只好安慰顧仲遠。
“韃子狡詐多端,與你又有什麼干係。
我想他們只怕是將西郊獵場一帶作為藏匿之地,見舒月她們幾個女子進了山,伺機擄掠殺害也未可知。”
靖安世子點頭贊同。
“外頭天已黑了,咱們都在行宮住上一夜,派侍衛持手令飛馬回去上報兵部,令他們遣人徹查獵場才是。”
“那人不是韃靼人!”
在宮女們服侍下清洗乾淨,包紮妥當傷口的祝麗華臉色雪白,黛眉深蹙,勉力走進殿來。
眾人一愣,都下意識抬手向她抱拳。
能夠力殺猛獸,從熊口裏救下舒月縣主的女子,自然是值得人尊敬的。
舒月縣主雖然受了巨大的驚嚇,現在還昏昏沉沉的沉睡着。
但行宮會些醫術的內侍已經看診過了,並無大礙,只是有些微的樹枝划痕。
幾個人已經毫無輕視之心,不再拿眼前的美麗女子當一個尋常姬妾看待。
不是韃靼人?顧仲遠皺起秀氣眉頭,若有所思。
北堂煥迎上去扶着她的手臂,小心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祝典儀何以見得不是韃子?”明陽郡王問道。
“妾自幼生長在邊塞,多有韃靼人侵擾屯堡,那人雖然說的是韃靼語言,但差異很大,應是學來的韃靼話。
祝麗華明眸清亮,肯定的回答。
這就奇了怪了,什麼人冒充韃靼人殺人呢?
“而且,林中有兩撥人襲擊妾,一波用羅網罩頭,並沒有下殺手,應當只是想擄走妾。
被我反擊並中了後來那人一箭后倉皇逃走。
奇怪的是妾與熊搏鬥的時候,後來那人一直不曾出箭,直到我殺死黑熊之後才現身。
所以他們必定不是同夥,且目的也截然不同。”
祝麗華語聲婉婉,將發生的事說的清清楚楚。
事情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明陽郡王看看靖安世子,靖安世子瞧瞧顧仲遠,顧仲遠張着嘴看向北堂煥,面面相覷。
眉目如畫的美男子臉色很不好看,與羅文櫻容貌相似卻更為精緻俊美的臉上陰雲密佈,沉鬱得幾乎要滴下水來。
“櫻櫻,你自幼體弱,全家對你呵護備至,爹娘更視如掌上明珠百般寵溺,把你縱的無法無天,肆意妄為。
為除掉一個草芥賤奴竟然還敢將大妹牽扯進來,你是要羅家上下被你害死不成?!”
如果祝麗華在這裏,一定會大吃一驚。
前世北堂昭的身邊,曾多次出現過此人。
羅文櫻嫡親的大兄,科舉連中三元,聖人親賜太子府少史羅鈺。
此人機變無雙,長袖善舞極善鑽營。
前世羅鈺先追隨太子,後來被北堂昭許以重利收為暗子,替他做了許多謀划。
及至大燕滅國,他又投靠元朝,還休妻另娶元國貴女,照舊高官厚祿,風光得意。
這是個工於心計,很難纏的人物。
被嫡兄帶回家門的羅文櫻窩在矮榻上盤坐着哭哭啼啼縮成一團,羅鈺站在身前負手而立,冷冰冰的逼視着她。
“若不是那暗衛失手回去稟報大妹,大妹恐事有變故傳了消息與我,只怕你還在欺瞞。
不要再哭哭啼啼,將事情給我說清楚來!”
羅文櫻淚眼朦朧的看着臉色如冰的兄長,抽泣着將事情交代了一遍。
原來那日黃芷蓉叫她想法子把那賤奴誑出來給貴人教訓一番,又說養虎為患。
自己便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斬草除根將人殺了以絕後患。
只是自己養在深閨,哪有人選可用,她絞盡腦汁,想到了出嫁的長姐羅文玥身上。
大羅氏也算是個人物,她的夫君便是舒月縣主的嫡兄。
公公常年駐守邊關,官拜上柱國,夫君受雲麾將軍職,亦同在軍中效力。
羅文玥的性情與嫡兄羅鈺相似,長袖善舞工於心計。
嫁到上柱國府頭一二年便收服了上下人等,夫君對她言聽計從,內宅妾侍們被壓的毫無出頭之日。
她年長幼妹數歲,在閨中時十分疼愛這個嬌弱嫡妹。
舒月縣主向來一心痴戀羅鈺,對這位長嫂百般討好,大羅氏見幼妹哭上門開口求自己幫忙。
便想出了攛掇小姑鼓動明陽郡王狩獵邀約,又暗地調了自己的一名近身暗衛去截殺祝麗華。
羅文櫻竹筒倒豆子般將事情講了一遍,羅鈺聽的臉色鐵青,連聲冷笑。
好在那暗衛無法得手怕查到主母頭上,便臨時想着假扮韃靼人混淆視聽,以免查到上柱國府頭上。
他袍袖一甩,鼓着掌讚歎:
“好,我倒不承想你姐妹二人真是有本事,一個要做王妃的專心與賤奴爭風吃醋。
一個罔顧國法,連使出暗衛殺人這等大膽陰招都用上了。
以後這羅府竟是你們倆姐妹做主便是,我和爹娘都該收拾收拾,等着北苑王問罪,一家子都下大理寺的牢獄待着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