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隻魚03

雖說仇玖鷲真的把陸柳鎏一路扛回住所，但他卻沒真的當場剖肚殺魚，反而找了個二十平米的室內蓄水池，將大魚放入乾淨的水裏。

漁網鬆開的瞬間，陸柳鎏如離弦之箭沖向水池另一端，停下后他側着魚身，打量仇玖鷲的眼神陰惻惻的，令仇玖鷲再次想到了‘詭異的光’。

陸柳鎏魚尾上的傷還在滲血，他遊動的軌跡留下了條蜿蜒狹長的紅綢，注視鮮血逐漸散入水中，仇玖鷲只皺了皺眉，而後不管不顧離開蓄水池，在外面鎖上大門。

純凈水稀缺的末世，仇玖鷲之所以能享用如此誇張的豐富水資源，是因為他身邊還有位水系異能助理。對方在最終戰役里受傷，雖然也是異能重創后衰退，但提供一定的水量沒問題，不像他，連異能都釋放不出來。

海灣管理所的原身為舊碼頭，眾多倉庫、房間是在大集裝箱的基礎上改裝而成的，位置不曾移動過，黑壓壓的佔據半片空地。此刻天色已暗，只有一個矮房裏透出橙色的光。

敲門三聲以示禮貌，仇玖鷲推門而入，屋內的女人聞聲朝他走來。她相貌溫婉，眼中含笑，實屬末世中少見的養眼佳人。她的身份是基地派給他的助理，秦馨蕊。

“仇大哥，你回來了啊。呀！怎麼弄成這樣？今天辛苦了，我等會兒幫你燒點熱水洗洗吧。”

發覺仇玖鷲滿身污穢，秦馨蕊面上並未顯露鄙夷嫌棄，她主動抓起毛巾，想為他擦拭黏答答的頭髮。

可親近的動作，卻被仇玖鷲迅速側頭避開。他頷首感謝，自顧自的繞開取走晚餐。一塊拳頭大的壓縮餅，半罐牛肉乾。

“不必麻煩，明天你要送記錄表，早點歇息。”

男人的疏離恰到好處，他的目光從不多過多停留在女人臉上，與她接觸時總是刻注意距離，溝通時的對話一板一眼，絲毫不收斂自己眉宇間的冷漠。丟下幾句簡單問候，他走得乾淨利落。

海灣邊的生活向來單調枯燥，半年來仇玖鷲的作息一成不變，他白天五點起床去海灣清掃，傍晚回來后在房裏休息，每月定期去倉庫盤查物品，三點一線。然而今日秦馨蕊站在門邊目送男人離去，卻發現對方正走向一間蓄水房。

猜測對方是去洗澡，秦馨蕊搖搖頭暫時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仇玖鷲又來到了蓄水池，在他這一去一回的空檔里，陸柳鎏已和666探討完他坎坷的前半生了。

REa-Lis給666提供的數據內容有兩份，都圍繞着‘仇玖鷲’，以他為核心，以他的視角縱觀全程。

一份為原軌記錄，記錄了命運之子原有的發展數據。另一份為現軌記錄，保存着陸柳鎏進入前的數據。

兩份記錄的關鍵不同在於，原軌記錄里的仇玖鷲可謂是天之驕子，平步青雲，他不僅帶領自己的南區基地稱霸四方吞併其餘基地，制服喪屍后還建立起了國家實行專||政，身為國君的他受到萬人敬仰，被傳世讚頌。途中的危難都能輕易被他化解，根本不存在給他的致命打擊。可現軌記錄，也就是玩家陸柳鎏所處的境況里，仇玖鷲卻一步步失人心，丟權威，該有的機緣個個都沒遇上，憋屈得不行。

這可和以前的遊戲模式不一樣。但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陸柳鎏將兩份記錄翻來覆去的對比查看，其認真投入的態度令666錯愕不已。

【666：宿主你不是說不幫仇玖鷲了么，怎麼這麼——在意呢】

陸柳鎏聞言莞爾一笑，吐出個巨大的水泡。

【陸柳鎏：我只是很好奇，正式版遊戲和搶先體驗版的差距在哪，喲，我們正式版遊戲的NPC來了】

仇玖鷲握着手電筒找到大魚所在的水池角落，刺目的光線照在瑩藍魚鱗上再通過水麵映射，色彩妖艷異常。

一人一魚都靜默着沒有動作，仇玖鷲盯着陸柳鎏的魚尾沉默。

他魚叉所致的傷很深，當時是完全貫||穿大魚的尾巴的，可奇怪的是他現在怎麼也找不到傷痕了。疑點暗自記住，仇玖鷲撕開壓縮餅包裝，在魚眼的注視下面不改色的掰開一小塊，丟進水裏。

【陸柳鎏：······666！】

666選擇沉默，避免自己接不住宿主奇葩后話的尷尬。

【陸柳鎏：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竟然饞我的身子！下賤！流氓！】

等等，只是丟一塊餅乾到底哪裏看出來饞身子了？

666百思不得其解，情緒複雜憋悶更無法組織語言。如一口氣梗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得虧它不是真人，不然遲早給噎死。

【陸柳鎏：你看！他想養我，養肥我，這不是饞我的身子是什麼？】

“你不吃這個？”

仇玖鷲眼裏，正和系統腦內交流的陸柳鎏就是條石化大魚，一個泡都吐不出來。見大魚面對餅乾毫無反應，他想了想后爽快的撕開牛肉乾，半蹲彎腰遞給水面下的陸柳鎏。

嘩啦啦幾聲響，仇玖鷲被濺一身水的同時他手中肉乾消失得無影無蹤。

由於見面時就被扇臉，自己也叉了人家尾巴，這次給潑滿臉水后仇玖鷲不惱不怒，繼續面無表情地觀察咀嚼肉乾的大魚。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魚咬肉時看他的眼神怪滲人的，咀嚼得勁格外生猛。

他難道是被條魚記恨了？

還是說那種魚眼裏射|出的‘詭異的光’作祟？

回憶海邊相遇時的情形，反覆琢磨當時略過的細節，他認為這條魚確實比普通魚類更富有靈性，更聰慧。但也只是一點罷了。難不成這魚還能和人一樣聰明？

仇玖鷲嘲諷的笑着自己的神經質，抓起剩餘的晚飯起身，鎖門離去。

對於這條意外撿回的魚，他並沒有特別的想法，左右不過是他隨手撿回來的玩意兒罷了，與其他存在利用價值的‘廢棄物’無異。只是因為大魚身上的特殊性，他想在暗中多觀察一段日子，不透露給任何人。至於他是否會吃了對方？

他才不會蠢到在末世吃來路不明的生物。

接下來的十天裏，仇玖鷲每隔一天就來給大魚餵食，兩天開水閘換一次水，他每次待在水池邊觀察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分分鐘，冷冰冰的視線永遠跟隨對他不懷好意的大魚，無論再怎麼被潑水、戲弄，他都只閃躲不開口。

相比於沉悶度日的仇玖鷲，陸柳鎏和666系統的相處已經到了熱火朝天的地步。

變成魚后沒人聊天解悶，日日夜夜被困在一個地方，陸柳鎏無所事事到只能調戲系統。在被陸柳鎏逼迫到情緒中樞即將失常后，666終於忍不住了。

【666：陸柳鎏宿主！你有給我講葷段子的時間，不如去研究一下怎麼完成這次任務，或者如何脫離REa-Lis吧！你忘了你現實世界裏的身體是有危險的嗎？！】

陸柳鎏卻不以為意。

【陸柳鎏：啊，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家人會好好給我收屍的，他們也不會對我的死難過傷心的】

這是陸柳鎏第一次對666提起現實世界的情況。當初它與陸柳鎏連接時，陸柳鎏選擇對系統百分百屏蔽私人經歷與光腦記憶，其罕見的行為引起公司的注意，紛紛猜測他是什麼罪大惡極的逃犯，所以不敢泄||露必要信息。後來一番波折誤會解除，陸柳鎏才通過了審核。

陸柳鎏的性格分析，親屬情況，人生經歷等在666的數據里一片空白，它僅有的相關數據都是和宿主在遊戲裏收集來的。666覺得自己格外委屈，它身為宿主的標配系統，竟然對人家一無所知。這也是它一直以來難以與陸柳鎏順暢相處的原因。它根本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在想什麼。

察覺666的沉默時間過長，疑惑的陸柳鎏心裏很快有了答案。他無奈的笑道。

【陸柳鎏：666，若我真要完成任務，那也得理清現下利弊、條件和方法才對，話說回來，我有件事在意到現在了，我面板上的契合度是怎麼回事】

這番話瞬間喚醒了666的生機，它配合著迅速調出面板。

00001-X玩家：陸柳鎏

玩家屬性：無權限查詢

輔助系統：已對接成功

所在模擬數據夾：末世仿徨

既定身份：已融合（禮服孔雀魚）契合度：00.00%

主線任務：末世之王（不可修改）

支線任務：？？？？？

相比於過去遊戲裏滿屏的指令和提示，如今的面板蒼白得可憐。面板上的禮服孔雀魚毫無疑問是指陸柳鎏現在的身體，目前他已適應魚的習性，躍起、遊動、吐水，樣樣技能都得心應手。然而這契合度竟還是個零蛋。

【陸柳鎏：666，你認為這契合度代表什麼？】

【666：很抱歉宿主。我們初始版遊戲裏從未出現過這個數據，位面中你的角色都是默認按照你現實原身設計並擬造的】

666解釋完后發現陸柳鎏的反應很平靜，它知道宿主心裏已經有猜測了。

【666：宿主你認為呢？】

【陸柳鎏：這個契合度，恐怕和某位NPC脫不了干係】

【666：是誰？】

陸柳鎏笑而不語，瞥見從天窗闖入的晨光，他搖晃魚尾調動魚鰭在二十平米的水池裏沿大理石壁繞圈。這些天，他每天都會抽出半日鍛煉這幅身體。他發現他的力氣極大，使出五成力的狀態下，他能掀起三米多高的水浪，更進一步的嘗試他暫時不敢越界，怕引起仇玖鷲的注意。

而托這位命運之子的福，他好吃好睡又遠離末世世界的烏煙瘴氣，小日子不要太滋潤，身上的每塊鱗片都被養得美美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前兩天深夜裏，他總能聽見撬門聲和誰鬼鬼祟祟爬上屋頂的動靜，擾了他的清凈。

至於任務？

他還在等。等一個能夠促使他做出抉擇的契機。

時間點點滴滴的流逝，臨近晌午室外溫度會急劇攀升，魚的身體對水溫很敏感，過高過低都會減弱身體代謝。把昨晚仇玖鷲留下的餅乾吃完后，陸柳鎏沉在池底懶洋洋的犯困。

一陣沸沸揚揚的喧鬧由遠至近襲來，隔着清澈的池水聆聽，陸柳鎏隱約能分辨出五個以上陌生人的聲音，這些人最終聚集在門外。不過蓄水房門的鎖是仇玖鷲自己的，唯一的鑰匙自然在他手上。

混亂聲中，只聽門外有個女人唯唯諾諾的說道。

“林、林司令，這門除了仇大哥是打不開的。要不、要不我去叫他過來？可是這裏面應該沒什麼······”

此地無銀三百兩啊，妹妹。陸柳鎏無語的啵出水泡。

“打不開？呵，笑話，他一個異能殘廢者，還能用一個鎖攔住我？王子樹，把這門給我砸了。”

這人一聲令下，他口中的王子樹立即出手重重撞擊厚達十公分的鐵門。王子樹與所謂的林司令陸柳鎏都有印象。他們都是仇玖鷲曾經的部下，王子樹是強化異能者，他性格木訥少言寡語是個老實巴的農村人，喪屍爆發時被仇玖鷲救過，出現異能受到仇玖鷲指點成為佼佼者，本該伴在仇玖鷲左右，但現在卻成了林峰的臂膀。

至於林司令，林峰，他與仇玖鷲的關係就比較複雜了。

林峰與仇玖鷲雙方家庭是世交，林峰父親當時是仇玖鷲父親的左右臂膀，於某次圍剿行動里為掩護仇父光榮犧牲，剩下年紀輕輕的妻子與三歲的林峰相依為命。愛人喪命造成的刺激太大，自己除了兒子和丈夫又無其他親屬，可憐林太太長年抑鬱寡歡，半年不到便香消玉殞。

於情於理，仇家都不能不顧林峰這個遺孤，索性接到仇家收作異姓養子。仇父更是讓兩個小輩以兄弟相稱，一起讀書，同時參|軍訓練。二人從小到大沒少被裏裡外外的比較，總是仇玖鷲略勝一籌，有望成為仇家這輩的軍界新星。

可誰都沒料到，二十歲的仇玖鷲竟拒絕家裏的安排，突然跑去當雇傭兵，任誰勸都勸不住。到後來他被勸煩了便放出狠話，就算他與仇家斷絕關係，他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仇家眾人才肯消停下來。

林峰則繼續在軍隊裏摸爬打滾，末世前剛獲得上校職位，他經常會給仇玖鷲的雇傭兵軍團提供支援。天賦異稟的仇玖鷲也樂於關照這位異姓弟弟，為人出謀劃策，指點迷津。

可仇玖鷲與林峰的關係，卻在末世后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變，從兄弟友恭跌落谷底，成了不共戴天四個字。

只是這一切，在仇玖鷲的原軌記錄根本里不存在。

衝擊波震得整個平房都在搖晃，房頂飄落層層牆粉。陸柳鎏在水池裏淡定感受底部的震動，他知道，他那個契機可能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