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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走!”

都盧追上前,李商聲聽見呼喊,回頭掃了眼,將丘山惠推開,自己持劍與之動手。他雖失一手,但功夫精進,都盧不是對手,不到十招,便給重拳與劍風打倒。

這傢伙幾斤幾兩,丘山惠再清楚不過,便沒放在心上,更沒火速離去,而是稍待與李商聲一道,從旁觀戰。

正瞧看,耳後破風聲急,星月菩提錐從側頸穿出,向他脖子纏裹。

丘山惠單手絞住,與之僵持,不敢棄子,便高喊一聲“李掌門”,李商聲飛起一腳,暫將都盧踢開,劍刺向前,順着那細絲削切,直削向白星回的手指。白星回當即轉動蓮花,錐頭回收,將他的劍刃咬住。

李商聲哼氣,起手立拍一掌,白星回調動內息,硬接他這一手,劍鳴長嘯,菩提錐發出“嗚嗚”的亂響,兩人同時後退,白星回更是直接撞在樹上。

“少教主!”

都盧緊張地呼喊。

白星回穩住身形,慢慢站定,卻一聲嗆咳,噴出一口猩紅的熱血來,怕都盧擔心,他一抹嘴角,毫不在意道:“無妨!”

隨後,只見少年將那錐子往腰間一別,改起手翻印,亮出天都教的內家功夫,要與之一決雌雄。李商聲狂傲,對此不屑一顧,便將劍花翻轉,似不管他出拳出掌結印探手,都給他一劍別開。

然而,白星回架勢擺到一半,忽然調頭,本被收撿的菩提錐自后彈出,沖向丘山惠的面門,都盧撲身上前,截住其退路,好使白星回臨時變招,將孩子奪了下來。

“找死!”

李商聲氣得咬斷後槽牙,當即一劍衝刺,挑在白星回肩上,白星回內力翻湧,骨頭卡着劍尖,拼盡全力將他整個人頂了出去——

既已失手,便沒有退路,李商聲只能硬搶,在他心裏,稍稍能排得上號的人如今都鎖在地宮之中,就這毛頭小子,能撐到幾時?他一隻手都能收拾得了!於是,李商聲沒着急逃命,而是招呼丘山惠一道搶孩子。

他們不在乎羌央的死活,但白星回卻在乎,由是被壓制,幾招之後肩傷扯動,叫人一掌打得,呸出口血來。但少年心緒澎湃,毫不畏死,一會使菩提錐,一會翻竹子,一會上手,將李商聲纏煩,便想用辟兵之術化解他擾亂視聽的遠招,要送他與那護衛共赴西方極樂。

丘山惠怕被誤傷,悄悄退出戰圈,只手上擺出定式,裝模作樣地盯着人。李商聲識破他不肯賣力氣的小心思,心裏暗罵了一聲不中用,也不管他,扔他去與那叫都盧的護衛牽制,自己持劍,便學那皮卷里的招式,對白星回一陣搶攻,起勢勢頭猛,確實打得他節節敗退,但時間越久,行氣越覺着不暢,竟出現多次失誤。

白星回見他頻頻捂腹,不是岔氣,便是氣阻,不由大喜過望,叉腰朗聲道:“現在該換你爺爺我了吧!”

李商聲本就疑神疑鬼,如今聽來這話,下意識認定是他之故,略見心慌:“你做了什麼?”

白星回故作高深莫測:“你該問攀龍客做了甚麼!”

“不可能!”

李商聲大呼,額上細汗頓時密如雨,不迭自言自語着:“將軍台一戰,她用起來絲毫無礙,而我的功力也確實有所精進……不管了,先解決掉你這臭小子再說!”隨他話落,劍氣紛繁,迅如白日電光,白星回護着孩子,給晃得睜不開眼,只能一退再退,退到山崖邊。

“都盧,帶小王子走!”

打得急,少年發狠,豁出命去,扔出孩子的同時竟赤手抓劍,用自己的身體阻攔攻勢,都盧不敢遲疑,手腳並用爬起,飛身去接。

丘山惠緊隨其後,軟劍纏頭,將都盧與孩子挾持:“休想走!”

李商聲將白星回打退,大舒一口氣,頗為滿意:“這才對嘛!回去五嶺地盤任你挑,只要你乖乖聽話,當我的狗!”

這話好不刺耳,誰能想到是說與那從前驕傲矜貴的公子哥兒,都盧滿眼寫着難以置信,口氣又氣又急:“丘公子?”何曾想,他會為名利伏低做小,背信棄義至此。

當眾被譏諷,丘山惠臉上約莫也掛不住,微微別過臉,不與兩人直面,只抖着聲音道:“對不住,我,也是走投無路,事到如今我已一無所有,唯一所余便是問天宮。”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抬起頭來,獰笑着喝斥白星回:“阿那奚,束手就擒吧,他們都在王陵地宮之中,你一個人帶着拖累又拉扯孩子,還能以一敵二全身而退不可?你若是把孩子交出來,我,我……”

丘山惠心已亂,即便面無表情,但仍擋不住握劍的手肉眼可見哆嗦,李商聲冷冷掃去一眼,狠戾一閃而逝,似乎對他擅作主張的處置頗為不滿。

“那可不一定。還有,你叫錯人了,你沒看告示嗎?”白星回冷笑一聲,拉開仆步,朝都盧大喊“扔過來”,丘山惠分心,立刻去攔,倉皇之間卻發現撲了個空,曾經的主僕二人隻眼神交換,便知對方在想什麼,白星迴轉身轉動手裏的細竹,虛攔李商聲一劍,而都盧則趁機肘錘,把孩子護在懷中就地一滾。

而後,少年閃回,毫不猶豫踹了一腳,將都盧從丘山惠的軟劍下踹開,自己迎上前,以一敵二。

都盧咬牙爬起來,高聲呼救。

白星回吃力迎敵,就在他被那狂暴的劍氣包圍時,孟不秋扛刀從天而降。刀刃力劈,狂暴無匹,將劍氣盡數斬落的同時,落地生生砸出一條淺溝,將拉扯的敵我雙方徹底分開。年輕的王正眼也沒瞧那倆垃圾,一手按在少年的肩上,一改往日的冷清,脾氣暴如霹靂雷霆,張口便是質問:“你偷偷跟都盧改了計劃!”

都盧摸了摸鼻子,裝死,白星回只能老實承認:“我,我也想擋在你面前一次。”

孟不秋臉色並沒有因此好看:“小白,太胡來了!”

“是是是,”白星回順着他的話乖乖低頭認錯,嘴上卻忍不住瞎嘀咕:“我就搞不懂了,別人都說大難臨頭,勞燕分飛,怎麼擱我們這兒不搶着生還都搶着死,呸呸呸,我們以後都要好好活着……”

孟不秋瞪了一眼。

白星回立刻改口,還順手往他背後縮躲,並推了一手:“我是說,把耍威風的機會讓給你,快接招!”

“啰嗦!”

李商聲全不顧形象,嘴上渾罵不斷,孟不秋揮動從大統領處取回的苗刀“風怒”,一時打得難捨難分。

奼女隨後而來,手腕一翻,赤練本要出袖,婆達伽曇卻念她先前為偷襲所傷未好,且極易失控,便就着她胳膊攔了一道,自己想搶身上前。這時,奼女又反過來阻他:“算了,讓他去吧,我已把阿玉畢生所學給了他,就由他來結束這一切吧。”

《紅塵練》與《辟兵九說》並不兼容,越往上,抵觸越大,明浮玉死後,奼女雖嘗試修鍊,卻始終止步皮毛,未能如願。

——她一直以來都希望能用阿玉所學,為之報仇,如今,或可交由他人之手。

由是兩人都在高處石岩上落定,為下頭交手的孟不秋掠陣。

造化功乃內功心法,有其加持,再輔以《辟兵九說》的兵解之法,李商聲用哪招,他便也用哪招,相同招式,高下立見,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李商聲再不濟,強撐二十招毫不遜色,但二十招后,卻越發吃力。

他二人行氣走穴的方式截然不同,孟不秋越打越順,李商聲卻愈發糟糕,因而氣不打一處來,追悔的同時不停思考:究竟是哪裏的問題?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練她的功夫都輸給一個毛沒長齊的小輩!

“去死!”

“去死!去死!”

見李商聲章法全亂,奼女得意,難得露出明媚的笑容,她母子倆平日都一副冷冰冰的架勢,而今忽如三月春風,那眼中星月燦燦,足叫人神魂顛倒。婆達伽曇側目,亦覺失魂,稍稍平復心驚后,才道:“這就是你說的引蛇出洞?”

奼女哼了一聲:“功法是真的,不過是倒着寫的,那日在殿上,就怕不搶。”

她沒收着聲量,林中一時風停草靜,顯得格外突兀。不只都盧和白星回,便是正膠着應戰的李商聲也霍然抬頭,既瞧出自己落於包圍之中,又聞她如此說法,瞬間反應過來,試圖突圍,向著孟不秋將手一攤:“把你練的交出來!”

孟不秋一心撲在激戰上,充耳不聞,趁勢砍了他好幾刀。

傷口在白衣上崩開血痕,李商聲吃痛卻不死心,手中運劍至巔峰,劍氣□□成流。孟不秋當即橫刀抵擋,但仍為散招劃破衣衫,襟口露出一角紙冊。

“《辟兵九說》!”

李商聲認定那貼身所藏便是自己要搶的真跡,咬牙拼了,崩劍作掩,飛身上前,連點連刺,順勢還喚丘山惠動手。丘山惠心裏另有計劃和籌謀,故意拖延放水,待孟不秋抓準時機一刀劈下——

“是我的,我的!”

四下無援,李商聲又不放心借他人之手,只能自己拼盡最後一口力氣探囊取物,血手抓着那書冊,發癲似的狂笑。

奼女坐不住,以為孟不秋失手,飛練前突,將他手中之物一擊打飛。

笑聲戛然而止,李商聲瞪着一雙滾圓的眼睛,目光追隨那些紙片而去。萬萬沒想到,一直潛伏在側裝孫子的丘山惠撿了個便宜,當即甩袖抄來,往手裏一攥,回頭朝那劍客似笑非笑掃了一眼。

李商聲命令道:“快給我!”

丘山惠並沒有第一時間乖乖交付,而是當著他的面,藏進了懷裏,只不過嘴上巧言巧語:“李掌門,事關緊要,東西我先替你收着,容……”

“丘山惠!”

地宮出事,消息傳出,扼守四道預備瓮中捉鱉的史易等人搜山不及,也循聲過來收網,容也輕功在前,一馬當先,一眼便相見多日不見之人,心緒激蕩,又甜又苦又悲,不由脫口喊他名字:“……丘山惠。”

丘山惠身子顫顫,難以自己地回頭。

大敵在前,李商聲不僅不顧同伴,反倒為那秘籍窩裏鬥,趁機狠心一掌,將丘山惠打下山崖,而那書冊脫手而出。

容也撲至崖前,一身冷汗簌簌,直直盯着轉瞬即逝的影子,隨後調頭折返,任歲兒擋道,史易嘆了口氣擺首示意,她便心有戚戚地往一旁讓了兩步。

“快!孟不秋!”

此時正值良機,白星回不迭大呼。

其實不等他說話,身前的人影已離地,刀如旋風,狂卷殘雲。李商聲旋身,一式回頭劍劍氣亂如星,且戰且退。孟不秋沒有躲閃,而是閉目凝神,低吼怒喝,將苗刀砸出,截斷李商聲後路。一時地上草根斷絕,散如飛蓬,黃土皸裂,如脈如血線。

李商聲腳跟后落,抵在刀身上,長劍一翻,直刺前襟。

孟不秋閉眼定神,手中已無兵器,但心似堅兵,人似利器,隨後身形一晃,快步穿行遊走,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赤手點住對方的內關穴。

——“原來,這便是百兵可辟的核心所在。”

奼女熱淚盈眶,當年在雲海之上,明浮玉便是如此棄劍,赤手空拳扼制住她的赤紅飛練,再反手將她鉗制,一招點要穴。明明只是輕飄飄一擊,卻似力有千鈞,她忽然便動彈不得,赤練垂落,如雨打紅花,蔫然在地。

“啊!”

李商聲齜牙咧嘴痛呼,銀劍脫手,這最後一招,徹底化解了他多年來引以為傲的玉星點劍。

“劍,我的劍!”

他抖着唯一的手,還想撲上去撿,奼女兩眼眯起,彈指飛練一卷,纏住劍柄將劍甩開,飛向任歲兒。任歲兒伸手一抓,面向中原,默然向地一插,捂着心口默哀:“小師叔,您請安息。”

李商聲愣怔,掀開眼皮瞭看那美人,只覺如蛇蠍猙獰。奼女道:“這把劍,本就不屬於你,是時候該還回來了!”

“嘶——”

鬢邊長發飄落,李商聲側臉頰上霍然張開一道血口子,原是奼女那一揮袖竟帶出劍氣,將他肌膚割裂。血水如珠,沿着頷骨滾向下巴,他不自覺伸手去接,瞳孔一震,彈指掃開,怒不可遏——

劍可以不要,但秘籍……秘籍絕不能失!

他死死攥着散開的皮卷,再抬眸,兩眼蒙上一層深深的血翳,竟生怒火衝心,狂癲之相:“是我的,是我的,武功是我的,陽山是我的,明浮玉也是我的!明浮玉,你為何不肯乖乖當掌門夫人,為何非要比肩男兒,你生前不是我的人,死後我要你眼睜睜看着畢生心血為我所用!都是我的,是我的!”

話到歇斯底里,氣緊難喘之時,李商聲將兩手一托,皮卷攤在掌中,映入眼帘的卻是五兵拼出的熟悉的字——

滾!

李商聲呼吸一窒,孟不秋抄起玉星點劍,一劍穿心而過。

——

“丘,丘……”

容也沿山下坡,瀑布之後,一水朝南,遠眺是湯湯大河,是生是死,是人是屍,早已不知所蹤。他張着嘴,風往喉嚨里灌,此時此刻,連個完整的名字也喊不出來,雙膝綿軟,心一鈍,無力地跪在岸邊,失聲痛哭。

明明不該,明明不該再……

望着浩浩平江,容也想起黑水澤前,風吹面紗,初見時那驚鴻一瞥。

丘山惠看向他的時候,他的眼裏,其實也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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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中秋快樂~團團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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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羅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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