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尋蟒虎洞逢奇迂 結義桃林效古賢(2)

一 尋蟒虎洞逢奇迂 結義桃林效古賢(2)

那個自稱大爺的走了出來,李荃一看差點笑出聲。wenXuemi.Com只見他身材不高生得白白胖胖,大鼻子大嘴小眼晴肚子腆得如有身孕走起路來象鴨子。衣裳全是綿鍛製成色彩鮮艷打扮得花團錦簇,既俗氣又難看。"別讓她跑了!大爺我還要教她‘十八摸‘呢"。他氣喘吁吁地朝外追去。

最後走出一人中等身材面容嚴整穿一件蘭衫,他步履輕盈周身隱隱有混元之氣太陽**微微凸起。出得門來略一止步朝李荃掃了一眼隨後跟去。

這人好厲害的眼神,李荃只覺精光一閃似是要將自已看穿。分明是一位武學高手卻身居奴僕,其他六位從人武功亦是不弱,看來這位胖公子大有來頭。李荃對賣唱父女很是擔憂。

賣唱父女一個年紀老邁一個弱不禁風,怎能和他們相抗。此時惡人環伺,正如群貓戲鼠一般。胖公子哼哼嘰嘰湊到姑娘身邊就要動手動腳李荃早拈起一枚銅錢正準備彈出,卻聽"啪"的一聲響亮接着胖公子捂着手嚎叫起來。

李荃只覺眼前一亮場中多了兩位年輕的姑娘,見她二人衣着光鮮氣度不凡。年幼的靈秀無比稚氣未消稍大的身材纖巧頭戴帷帽青紗罩面難見其貌,兩人都似弱不禁風卻都英氣勃勃身佩寶劍顯是武功在身。

年幼的姑娘手中把玩着一條馬鞭歪着頭瞧着胖公子盡顯頑皮,胖公子捂着手背連連呼痛顯然挨了一鞭。"哎呀!流血了,流血了"!胖公子咧開嘴正要哭見眼前又出現了一位小美人,立即轉悲為喜滿面堆笑嘴裏又胡言亂語起來。年幼姑娘柳眉豎起揚起馬鞭又要抽下,胖公子的一個從人縱上前來抓住鞭頭輕輕地奪了過去。

事出意外姑娘一愣胖公子乘機向她胸前摸去,姑娘臉兒一紅後退一步飛腳朝他踢出。那位從人早有準備寶劍迎出向她膝蓋點去,姑娘失鞭后己經亮出寶劍她用劍一撥雙腿交錯快捷無比使出的正是連環三絕腿的招術。胖公子不會武功人又笨拙哪裏躲得開前胸被踢中一**坐在地上,隨即爬了起來口中污言穢語仍是不斷。

主人吃虧奴僕之過,那位從人也是太過輕敵才被人所乘。他將胖公子扶起道:"在下不才願領教姑娘高招"。說著寶劍一抖平平劃過顫出一溜寒星,陽光之下格外醒目。姑娘一見心裏發慌悄聲道:"小姐,這傢伙我罩不住"。"墜兒,不要怕,你先接他幾招等我看好他的路數再收拾他"。小姐說道。

"又是你看路數"!墜兒的小嘴撅了起來小姐急道:"你如此大聲豈不泄了底?去吧,一切有我"。"好,就這一回了"。墜兒說罷立即振作起來揮動寶劍拉了個架式卻又收起道:"今天就到這裏吧我看你們還有要事去辦就不耽誤你們了,咱們後會有期"。只逗得人們一陣笑。

"害怕了?剛才的威風哪裏去了。小小年紀剛會個三招兩式便以為不含乎欺負不會武功之人,在下想代你師父教訓於你接招吧"從人說完做勢要攻。墜兒慌了道:"我的師父就是我家小姐她平時教訓我就是說幾句,你,嘻嘻就說我幾句吧"。她見對手太強怯意大生只想後退。

"沒出息,躲開"!小姐走上前雙手叉在腰間振振有詞道:"閣下適才言道剛會個三招兩式的不該欺負不會武功的,依你之意武功高強的便可欺負了"?從人眼睛翻了翻暗道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一樣的能胡攪便說道:"習武之人不論武功強弱都不該欺負不會武功之人"。"閣下倒還不糊塗,你們這邦人除了這位胖公子都有武功在身且非庸手,卻為何欺負這不會武功的父女"?小姐機言巧辨面對強敵全無懼色。墜兒在後面邦腔圍觀的人們也出言指責。

"老五,這個妞兒更俊我要這個"!胖公子指着小姐道。"公子適可而止,這位姑娘招惹不得"。蘭衫人叫道。"呸!趙一龍這幾天你凈吃裏扒外,回去叫我乾爹撤你的職"!胖公子怒道。

蘭衫人看來頗有地位他一發話那幾位從人都來勸解,胖公子哪裏肯聽只顧向小姐走去趙一龍只好將他攔住。"老五,你把她給我拿下"!胖公子叫着倒在地上聲淚俱下道:"哎呀!不得了啦,我被人欺負啦!我的手流血我的胸好痛你們誰都不管我......"

見主人撒起潑來老五苦笑一下向小姐道:"廢話少說,出招吧"。小姐更不答話亮出寶劍兩人戰在一起。墜兒在一旁叫道:"小姐你放心迎敵,我來給你觀敵掠陣"!

李荃留神觀看心中好笑,兩個丫頭不知天高地厚,這些人中任何一位的武功都在你們之上。不過小姐的口才不錯言詞犀利,這嘴上的功夫可要比手上的功夫強多了。誰要是討得她做老婆定要大倒其霉,肯定每天強詞奪理就和家中的嫂子一樣整天聒噪不休,興許隔三差五還要惹些麻煩回來。

這位胖公子別看其貌不揚卻是大有來頭,從這些隨從來看他定是王候貴胄的後人。越是有權勢為何越要欺壓百姓?李荃對此頗有不解。他又取出幾枚銅錢在手中把玩以備不時之需。

老五的劍法老到辛辣攻守有度,相比之下那位小姐不但內力不濟劍法也欠火候。李荃料定杯酒之後小姐定落下風,可是過了一會兒兩人仍是旗鼓相當。莫非估計有誤?於是他又飲了一杯,場上的局面依舊他心中有些奇怪。

他定睛細看恍然大悟,原來小姐功力雖差劍法卻極為奇特,似是尋常卻招招帶有玄機變化莫測,忽而綿密小巧忽而大開大合常從意想不到之處出劍詭秘神奇令人防不勝防。所用招術恰似對方的剋星,正是這絕妙的招術彌補了她功力的不足。

李荃呷了一口酒細細地品味着。雙方二十招己過老五招術突變劍中夾掌內力又加步步緊迫,小姐連連後退完全處於下風。墜兒見勢不妙發聲喊揮劍相助,老五以一敵二全無懼色三人戰在一起。

若非老五手下留情此戰勝負早分,墜兒的加入不過緩得一招兩式根本於事無補。傾刻間二人全被罩在對方的劍招之下,隨時有性命之憂。李荃見他們志在拿人不想妄加傷害所以並不急於出手。

老五不但武功高強經驗亦屬老到,見勝券在握劍掌連出尋個破綻將二女的劍封住,將身一縱如同旋風般地轉了一圈回到胖公子身邊還劍入鞘。二女**道被點獃獃地站在那裏不動胖公子和手下人等齊聲喝采。

"老五真有你的,大功一件回去本公子重重有賞"!胖公子破涕為笑邊說邊向小姐走去。"公子不可胡來這位姑娘碰不得"!趙一龍急道。看來這位小姐的來歷他是知道的。"怎麼碰不得,她還能將本公子吃了?趙一龍本公子警告你,你吃裏扒外裏通外國回去叫我爹收拾你"。胖公子不聽勸阻眉開眼笑地來到小姐身邊伸手就要摸她的臉。

趙一龍說聲不好縱身撲來,他身法奇快左手扯住胖公子右手一晃食中二指間夾住一枚暗器,若不是他出手施救胖公子這條胳膊定會骨斷筋折。胖公子嚇得臉色發白不敢做聲眼睛卻仍不離那位小姐。緊接着又有銅錢落地之聲,兩位姑娘**道己解立即握劍在手怒目相向。

三枚銅錢同時發出分襲三人卻是勁力有異,襲往胖公子的那枚后發先至疾勁凌厲,襲向兩位姑娘的勁力平緩意在解**拿捏得恰到好處。趙一龍自嘆不如心中佩服。

胖公子緩過神來又要耍渾,趙一龍怒道:"你還有完沒有!你們幾個跟着起鬨公子出了事吃罪得起嗎"?在他"的呵斥之下幾個從人連哄帶對將胖公子拉到一旁。趙一龍臉色陰沉來到棚里向李荃道:"閣下果然好身手,我家公子行止雖有不端但還輪不到別人出手管教,望閣下不要如此多事"。身為奴僕的趙一龍此時卻是眈眈虎視威風八面。

李荃神態自若從容答道:"趙兄人材出眾武學精深卻甘為肖小之仆,個中原由實是令人費解,望好自為之"。"人各有志不勞費心,看樣子閣下乃是進京趕考之人,請問尊姓大名"?趙一龍道。"在下李荃"。"原來是李公子,後會有期"。趙一龍轉身欲去見那兩位姑娘走來遂抱拳道:"多有得罪"。不等她們回答逕自去了。

墜兒走上前施禮道:"多謝公子相救"。李荃卻擺出一付醉態眼睛乜斜手裏捧着一本書口中胡亂念道:"考磐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見他裝相小姐忍住笑道:"公子,你的書拿倒了"。李荃忙調轉過來。"你這才拿倒了哪"!墜兒糾正道。他這才知上了小姐的當。

"公子武功卓絕文采也過人,竟能從漢賦中讀出<<詩經>>衛風之<<考磐>>實實令人佩服"。這位小姐天性頑皮雖來相謝卻忍不住打趣。

姑娘面前失儀何等不雅所幸李荃應變奇快他笑道:"小姐真乃高人不過以在下之愚見,黃金屋.顏如王.千盅粟書中皆有豈能無此<<考磐>>乎?固爾,能讀出好詩之書皆為好書,又何慮其倒正哉"?

如此宏論純屬胡謅卻又搖頭晃腦言之鑿鑿酸態可掬。見她們走來時便覺不妙,李荃暗道:想我李荃堂堂奇男,豈可輕與姑娘交往。靈機一動佯做酒醉胡亂捧起一本書搖頭晃腦,如今馬腳己露亦無良策掩之索性裝醉到底捧書吟道:

長安城外不長安,

何來宮商訴辛酸。

醉里送得春風歸,

莫將他鄉做故園。

聽了這首詩小姐心中一動細細品味起來,墜兒卻頑相畢陳道:"公子你的錢掉了"。李荃忙低頭尋找口中說道:"在哪裏,在哪裏"?"在這裏"!墜兒拈着他做暗器用的兩枚銅錢道,"多謝公子相救這錢我們就留下做個念想,不知可乎"?她也學起了李荃的酸態,小姐不禁莞爾。

"哎呀"!李荃裝模做樣的在身上摸來摸去道,"此錢是用來付酒賬的不知何時掉了,姑娘喜歡儘管拿去在下這裏尚有幾枚足夠酒資"。"哼,你就裝吧"。墜兒毫不客氣地給他一句回到小姐身邊。

小姐本想大恩雖不言謝也不能這樣一走了之,怎麼也應問清姓名以後也好報答,誰知他一味裝醉難以動問。他吟的那首詩雖是信手拈來,足見其才學尚在武學之上。小姐心生愛慕見他隨身之物便知是來京應試的,剛才那首詩分明是勸自己世道不靖應早回家,實有關切呵護之意此情如何不領遂道:"謝公子,奴家告辭,祝公子金榜高中頭名"。剛要轉身墜兒道:"小姐等一下"。原來打鬥時她的遮面青紗己經有些鬆脫,墜兒將紗巾取下重新給她遮好。順手扔給掌柜的一個東西二人上馬如飛而去。

人家走了,李荃卻坐在那裏呆若木雞,因為他看到了小姐的容貌。他狠狠地捶了自已一拳忽地跳將起來奔向棚外,幾乎與迎面之人撞在一起。遠處淡淡煙塵散去,正是驚鴻一瞥佳人渺,唯余相思萬古愁。

原來棚中較暗小姐在外面打鬥時離得稍遠些,她又一直矇著面紗。只知她身材窈窕頑皮聰慧,直到墜兒摘下面紗才看到廬山真貌。李荃驚疑天女謫凡間頓時目瞪口呆。若得此女為妻整天聒噪如聆仙樂,看上一眼遠勝戲文。

他悻悻回到坐位,再也無心吃酒眼前只是仙女的影子。"小老兒謝公子搭救"。他覺得有人說話定睛細看原來是賣唱的父女跪在面前,他急忙扶起道:"老丈何必如此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今日若無公子搭救我父女和那兩位姑娘均難逃這些歹人毒手,小老兒貧困之人唯有叩頭相謝"。事情己過他父女尚有餘悸。

這時又有兩人出現,掌柜面帶驚喜道:"什麼風把二位尊客吹來,快裏邊請,今天能否再教小的......"來人一擺手掌柜立即止住話頭。

來的二人中一個身材稍矮些略胖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穿一身淺綠色胡服頭戴胡帽腰系銀帶,腰左掛一銀質小薰球佩一玉飾件,右面懸一銀鞘鏤花嵌玉小飾刀。面色紅潤皮膚細膩,短眉毛小眼晴神采奕奕,手中拿着一個長有二尺的細長錦袋並以紅絲繩繫於手腕看上去很是珍愛。同是衣着華貴此人可比剛才的胖公子強上百倍。

另一位身材頎長,略瘦,年歲大約三十四.五。着灰色圓領長衫外罩深灰色半臂。腰系革帶軟巾軟靴皆為黑色,腰間左佩寶劍右掛布袋,他面色白凈長眉星目頦下三叢黑須。他站在後面背負雙手傲然而立,顧盼之間如納百川。

李荃看罷暗暗稱奇,京師重地卧虎藏龍,此二人絕非凡品。他好言憮慰送走賣唱父女,這一切卻都被他二人看到眼裏。矮些的望着父女的背影詢問原由,掌柜道:"你們早來一刻就好了"。他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王兄那兩位姑娘肯定是寧兒和墜兒"。矮些的道。"掌柜受到啟示想了起來道:"對,那個年幼的叫墜兒"。姓王的說道:"如此說來這位公子便是寧兒的恩人了"?今天到底怎麼啦一撥走了一撥又來,不過這一撥與小姐有關萬萬不可拒之門外而應結納。寧兒,這個名字清雅絕俗,好,名如其人,人如其名,相得益彰。

他二人來到李荃面前拱手相謝,矮些的道:"在下李莫言這位是我的義兄了王新同居長安,和寧丫頭的父親是忘年之交。寧丫頭師從義兄和在下,以半師半友相稱。只是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剛剛習得幾招劍法便要去闖江湖。我們奉其父之命前來尋找,繞了一大圈剛剛到此卻沒趕上。寧丫頭既是其父母的掌珠又是義兄和我的寶貝徒兒,真要是出了事她的父親雖為高官倒還好說,我這義兄發起怒來天王老子都招架不住"。李荃微微一笑暗想:李莫言卻是無話不言,這名字與習性卻是大相逕庭令人好笑。

"我這莫言二弟雖名莫言卻愛說笑,公子切勿見怪"。王新見二弟說起話來滔滔不絕恐有交淺言深之嫌故加以解釋,又問道:"請問公子尊姓大名"?李荃巴不得有此一問答道:"在下李荃,嵩山登封李家灣村人,乃是進京趕考的貢生"。唯恐對方知之不詳無一遺漏地合盤托出,他想也許這些話能傳到寧兒小姐那裏。

聽說姓李,李莫言立即眉飛色舞故做感慨道:"我說呢,公子為何如此仗義?原來是我李氏本家"。他沾沾自喜地取箸夾了點菜放進口裏皺着眉叫道:"掌柜的,你可真行,就拿這種菜招待貴客"?李荃忙道:"不干他人之事,實是在下胡亂要的。兩位仁兄如不嫌棄待在下做東再點上幾道菜共飲幾杯如何"?

"大丈夫醉酒不在天地間便在桃花鄉,如此市井陋棚嘈雜喧囂之所實實有傷大雅。以愚兄之見應另尋清幽之處我等三人共謀一醉豈不遠勝於此?前面五里之遙有一桃林此時其花正艷,賢弟雅士何不移駕於彼而......"李莫言正說得起勁見王新不郁遂止住話頭。

王新歉然一笑道:"李公子,我二弟所言極是,覓得雅境縱論天下,引笛對弈共謀一醉實豪俠之舉。怎奈我們還要追尋寧兒勸其回家只好來日再備酒相謝了"。李荃道:"若是如此就不用多慮了,那位寧兒小姐聽了在下一翻醉話已然回家,估計此時該進城了"。

王李二人大是驚奇。想那寧兒丫頭雖然性情溫柔調起皮來卻是難纏,犯起性子來犟得賽驢,我等反覆規勸均無建樹。這位與寧兒素昧平生卻如何會輕易令她回心轉意立即返回?倒是奇哉怪也,思來想去終是半信半疑。王新道:"願聞其詳"。李莫言也催他快些講來。

在李荃看來,王新神態傲然卓而不群定是胸襟博大城府極深亡之人,只是有些清高自負稍嫌不足。見他雙手撐於桌上,雙唇微張星目圓睜一付急切的樣子。為了儘快得知原委不顧失儀看來他對寧兒疼愛之極,亦是性情中人。

李荃大是感動遂將佯醉吟詩之事相告。王新來回踱了幾步道:"公子大才,奇詩佳句己動其心,看來寧兒果是回家了"。"如此我們可以放心地去痛飲了"!李莫言高興得跳了起來。

小二將他們的馬牽來李荃正欲付賬,掌柜不但不收還塞給他一錠銀子。原來是寧兒命墜兒留下的酒錢,李荃欲推讓出去王李二人全不肯收。李荃笑道:"早知有此物,恨未多拋錢"。三人一笑上馬而去。

距長安不遠,在大明宮的東北部有一片桃林。遠看大地泛起綠色,腳下卻是裸露的黃土。正是遠看青青近看無,萬物都在萌化中。唯有這桃林花兒綻放,一片粉妝素裳引人遐想,和風輕輕送來淡淡清香。

桃林外三匹馬正悠閑地啃吃嫩草,他們三人己在桃林深處席地而坐。李莫言變戲法似地將帶來的食物一一擺上,頓時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這些食物李荃大多沒見過,李莫言邊擺邊介紹當起了店小二。

蒲包裏面是黃燜雞,荷葉卷的水晶肘,方錫旋盛的羊膏,油紙包的拌鴨舌,小罐泥封貯糟筍,尚有竹筒葦葉糯米糕。最後取出的是掌柜剛剛奉送的醬牛尾和鹵煮鴨,不等他擺完王新撕下一隻雞腿遞給李荃兩人大快朵頤起來。

李莫言取出一小壇酒用手一拍泥封碎落,將塞子一拔,李荃只覺一股奇香通過鼻孔直透百會,如同醍醐貫頂彷彿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全浸在這異香之中,說不出的暢快。王新道:"看樣子李公子沒飲過此酒,此酒極為醇厚清香無比。遠勝市坊的極品花雕竹葉青和女兒紅,此酒雖好卻是不易得到。在下敬公子一杯祝你科考順利金榜題名"。

三人同時飲下,李荃只覺得香甜淳爽口中除了讚歎幾乎忘了答謝。"這第二杯酒謝公子救護寧兒"。王新又舉起酒杯。聽到寧兒二字李荃精神為之一振,只盼他多講些寧兒的事。

李荃客氣一番問道:"兩位仁兄,在京中做何生計"?他二人對望一眼稍有猶豫李莫言道:"公子丌了妨猜上一猜"。"如此唐突了"。李荃看看二人道,"二位除了性恪有異外相同之處頗多。舉止瀟洒非商賈,手指細軟非工匠,皮膚細嫩非農夫,隨心率性非官宦,心存善真非衙吏,步輕身隨非行伍故難測也"。

二人聽罷哈哈大笑齊道猜得好,李荃大是不鮮。李莫言道:"為李賢弟猜得妙再飲一杯"!談笑間壇中酒己下去一小半。王新道:"李公子目光如炬洞悉精微,看來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瞞得過的"。李莫言將酒逐一倒滿"李賢弟可知妙在何處"?見他仍是一臉的茫然李莫言道,"豈不聞去偽方可存真乎"?

李荃似乎明白了一些,想了想仍是搖頭。王新有意調轉話題道:"李公子番應試不知意屬哪科"?制舉與科舉不同,科舉只有明經和進士兩科應考者可以自選。而制舉則是皇上根據朝中所需臨時設立科目,此次便設有直言敢諫.博學通藝和武足安邊等科。

李荃若有所思說道:"如今天下戰亂貪宮猖獗百姓艱難,皆因朝綱待整之故。在下原想考軍謀之類的科目,為百姓計現己決心考直言極柬方面的科目"。李莫言破例收斂笑容王新亦是久久不語。莫非此舉欠妥?李荃心中泛起疑雲。

王新道:"李公子,咱們雖剛結識不過一個時辰,但是相聚何必曾相識,肝膽相照即為友。我和二弟究系何人請恕暫不便相告,但有一點可以告訴你我二人雖非平民卻也難稱之為官,品秩極低只有九品而且永遠不會遷升。公子心繫百姓我弟兄欽佩之至,此科若能考中定在御史台的察院任御史,此乃風霜之任仕途險峻,現朝中大權皆在奸相李輔國及其黨羽之手,朝中百官禁若寒蟬盡看其臉色行事。以公子一人之力恐難有做為"。

李荃道:"文死諫武死戰,為百姓計何慮得那許多"!王新霍地站了起來手按寶劍仰望長空發聲浩嘆"朝中大臣若有幾個能像李公子這樣,何愁朝綱不整,國威不振。好,為李公子的鴻鵠之志再飲此杯"!

此時寧兒帶墜兒己經進了城,兩人慢吞吞地牽馬而行。"小姐,沒想到你還真的回來了。誰的話你都不聽為什麼他念了一首破詩你就乖乖地回來了?把那首教給我吧,以後你再這樣我一念詩你好回來"。"閉上你的嘴"。"本來嗎,我就是不明白......"墜兒嘟囔道。寧兒打斷她的話斥道:"那就糊塗著"!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會墜兒忍不住又道:"小姐,那位救命恩人還是個趕考的書生,我看他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倒是難得只可惜他喝醉了沒問出他的姓名"。"他沒醉"。寧兒說完嘆了口氣。墜兒道:"他沒醉為何那個樣子難道是裝的嗎?為什麼?小姐你說他為什麼裝醉"?"你哪來這麼多為什麼"!寧兒道。見小姐正嗔怪地望着她墜兒將下面的話咽了下去。

寧兒是禮部尚書袁正文的掌珠,她蘭心慧質善解人意老夫婦愛愈性命。因是獨苗一根從小嬌慣得有些任性,行事常常憑一時興趣。十五歲那年她突發奇想提出要學劍術,不顧父母的反對獨自跑到中書省的鄒叔叔家提着點心要拜師。

想當年鄒英進京趕考為救一個落難之人和寧兒的父親相識,以後袁正文調到京師兩人多有來往遂成莫逆。鄒英非常喜愛這位侄女,百般勸說好不容易哄着送回家。他當時還只是中書舍人官職不高,他劍術卻極是高明。他深知習劍之苦,將寧兒之事視為兒戲,一路上買了許多的花繩.糖果才算了結。誰知第二天她又來了。

鄒英正在和圍棋大國手王積薪對弈。王積薪己是名動天下,多少達官貴胄請他到家中對弈一局或指一二,有有甚至不惜以重金相酬都難動其心。他對楊國忠李林甫.高力士之輩很是鄙視,鄒英為官清正性情剛烈頗對他的脾胃便主動結納,兩人早是多年好友。

王積薪見寧兒生得秀美無比嬌憨可人,又是袁尚書的獨生女兒亦是喜愛。寧兒見鄒英一會緊鎖眉頭一會又憂心忡忡一會又笑逐顏開,心想難道這圍棋真有如此魅力嗎?於是坐在一旁細細觀看終於悟出了一點道理,邦鄒英下了兩子竟也差不到哪裏。

"寧兒,你下幾年棋了"?王積薪問道。鄒英道:"她哪裏下過棋這兩子不過是蒙的"。寧兒笑道:"鄒叔叔說得對我從來未下過棋但這兩個子可不是蒙的,不信我再下一子"。她細細審視后又置一子。果然有些門道王積薪暗暗點頭。"怎麼樣"?寧兒得意起來。"不怎麼樣"。鄒英將那子拿了起來道,"不該咱們下呢"。

寧兒對自已的冒失大樂說道:"王叔叔,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有一個人想學劍可是師父卻不教說她是一時的興趣,又說什麼女孩子學劍沒用應該多學些針黹刺繡什麼的。我這樣想,如果這種說法對的話,何來婦好.無鹽氏,何來荀灌花木蘭"?

王積薪不知就裏隨口答道:"這種說法不對,女兒有作為的自是不少想當年越王勾踐為復國還請了越女做劍師,否則巾幗不讓鬚眉之說從何而來呢"?寧兒喜道:"還是王叔叔有見解不糊塗,這就叫做真知灼見"!一番奉承王積薪大感受用,鄒英卻大搖其頭。

寧兒見時機己到裝出一付可憐相道:"王叔叔不瞞你說那個想學劍的就是你侄女我"。"哦,原來是賢侄女,有胸心有志氣。那個不開眼的師父是誰呀"?王積薪有些認真了。寧兒將眼朝鄒英一斜小嘴一撇滿腹委曲道:"還能有誰,哼"!憨態可掬我見猶憐王積薪完全傾向於她用手點着鄒英道:"你可真是不開眼,這麼乖巧的徒兒到哪裏去找?要是我呀可求之不得"。

鄒英坐在那裏不住苦笑心說:王待詔啊你瞎管閑事卻不知自己也找了麻煩。寧兒非常高興將茶捧給王積薪道:"請用茶"。他高興地接過呷了一口道:"賢侄女你放心有叔叔在他不敢不教你"。寧兒多鬼呀,初次見面便把個大國手哄得服服貼貼。她從身後取出一包精細點心打開來放到王積薪面拈起一塊道:"叔叔請用點心,可沒有鄒叔叔的份"。

王積薪面冷心熱,每日參研棋理顯得有些枯躁。時間久了雖也習慣突有寧兒這樣嬌憨機變的小姑娘出現大感愜意。"鄒兄,孩子想學劍術你就教她吧,這孩子的資質根骨還說得過去。你若收下她我敢說她學得滿意你教得高興,這才叫名師高徒"。

王積薪雖只是棋供奉區區九品,在滿朝文武大臣們看來身份極尊。因他常來鄒府他們對鄒英都高看一眼,就連眼高於頂的李揆和目空一切的楊國忠見了都主動打招呼。王積薪的面子如此之大鄒英不好再推辭他正色道:"寧兒,收徒之事非同兒戲,如此大事我本應找你父商議,不過我也看透了袁大人也管不了你。咱們就半師半友以師生相稱吧,今天看在王待詔的面子上受你一禮"。

寧兒心花怒放,可她並不立即行禮友向王積薪問道:"王叔叔這個師生之禮與師徒之禮有何不同"?王積薪不虞有他道:"你問的可真有意思,你父乃是堂堂的禮部尚書,家學定然精於禮節。好吧,我來告訴你"。他便不厭其煩地教了起來。

鄒英看着寧兒從小長大她的鬼點子豈能看不出,見王積薪要上當只是偷着東並不說破。寧兒對這些禮節怎會不知,她回頭朝鄒英做個鬼臉便朝王積薪行起禮來。王積薪還蒙在鼓裏一本正經地指點着,寧兒行完禮道:"你怎不還禮"?王積薪道:"對對這還禮應是這樣,若是收徒就不必還禮這半師半友只還半禮既可"。說著做了個半禮的樣子。

寧兒這才恭恭敬敬地向鄒英拜下,鄒英無奈只好還了半禮。寧兒捧上茶和點心道:"兩位師父,徒兒告辭。明天晚上請兩位師父光臨寒舍,家父定當置酒答謝"。說完似只小鳥般地飛去了,只剩下王積薪和鄒英面面相覷

"這,這有我什麼事"?王積薪大是不解。鄒英興災樂禍地說道:"怎會沒你的事,是誰吃了人家的點心喝了人家的茶?還大模大樣地受了人家的禮?眼看着你就上了她的當"。"我那是在教她"王積薪還沒明白過來。"正如你說的寧兒是禮部尚書的女兒什麼禮節她不懂,用得着你來多事"?鄒英道。"哎呀呀!這個丫頭"。王積薪方知上當唯有徒呼負負而己。

次日早朝後袁尚書急奔興慶樓伺王積薪賠罪,誰知王積薪卻道:"袁大人,卑職收徒與你何干,如此乖徒兒求之不得難道你們要反悔嗎?今晚卑職要和鄒大人過府吃酒,這酒可是要好一些的"。袁尚書倒鬧了一頭霧水,愣了一會兒急急趕回家操辦酒去了。

還真的不錯寧兒堅持學了一年多,就這一年她的棋藝在長安已經小有名氣,劍術也抵得三五個尋常士卒,接着她便慢慢懈怠下來。好在兩位恩師也不指望她有多大的出息,倒樂得清閑並不去約束。

這一天王積薪又去袁府,樂工李謨和他交厚早聽說他有個頑皮的寶貝徒兒便隨着來看看。大名鼎鼎的梨園樂工總押班神笛國手李謨誰人不知,昔年天降祥瑞興慶樓一曲<<凌波曲>>鎮住萬人喧嘩。如此神奇之人就在眼前,寧兒便上下仔細打量起來。

寧兒拜大國手為師的趣事盡人皆知,李謨見狀心說不好沒想到今天自投羅網忙道:"寧兒不要費心思了,想學笛子叔叔教,為師乃是識時務之俊傑也"。一席話逗得眾人哄堂大笑,就這樣她成了兩位大國手和一位名劍師的高徒。

和李荃相聚的王新就是王積薪,李莫言就是李謨。那位為非做歹的胖公子是奸相李輔國的義子,隨從之人都是羽林軍卒,趙一龍是數得着的大內高手。他曾見過寧兒知她的幾位師父一個個手眼通天每日陪王伴駕,雖然不懼但因此小事結怨卻是不值。所以他極力阻止李旺免得引火燒身,又見有高手在側便強令李旺回去。

桃林之中李荃三人談情投意合,吃得酣暢淋漓。王積薪道:"今日得迂公子實乃幸事本應盡興而散,怎奈我二人午後尚有要事無法久留,否則定要請教博弈之道。我這裏有一棋局倒還不俗就送給公子參研吧"。他展開棋盤雙手各執黑白左右交替如飛落子須夷間棋勢布完。

自和元清道長結識后李荃對圍棋又下了一番功夫,自以為頗有心得。他信心十足地俯身觀看,忽然他神色大變。沒想此棋勢如此高深莫測越看越覺心驚。

此局共四十二手,乃是常見的鎮神頭起勢。局中白方己陷絕境,白3以下一塊棋和白7以下的另一塊棋都將會被黑方征吃。形勢險峻勢如累卵,李荃鎮懾心神凝思辯析久久不能投下一子。

他試想白方若提可吃黑方二子,黑方必定打吃,白方長黑方再吃,則白3以下全被征吃。換另一種下法:白方叫雙吃黑方定會打吃,白方長后黑方再叫吃則白7以下的一塊棋也將被黑方征吃掉。

如何使白棋走出絕境?李荃反覆推敲眉頭緊鎖難開。他處事天生有一股韌勁不達目的輕不放棄,於是搜腸刮肚冥思苦想起來。忽然覺得黑白棋子在動接着棋盤在轉,他揉揉眼晴又覺天旋地轉似乎坐都不穩,一時只覺血脈賁張頭痛欲裂。

見勢不妙他立即調運內息鎮攝心神想安定下來,誰知內息剛起胸中又泛起一陣煩惡。恍忽間有仙樂隱隱傳來,輕輕地緩緩地猶如春雨潤物般泌入心田。隨着樂曲漸漸增強,他的心也漸漸地安穩下來,煩惡隨之消失。睜眼一看晴空依舊桃花綻放天平地安,不知不覺頭也不痛了。

心中正奇卻見李謨手持竹笛遙向長空,那悠揚的仙樂正是他的笛音。此時聽來倍感清新悅耳委婉動人。驀地曲終音渺李謨迴轉身來微微含笑。

李荃驚詫不己,仔細看着眼前的一切回想剛才的情景恍如夢中。這兩位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都有如此過人的技藝?一局棋便可懾人之魂,一曲笛又能安人之魄。李荃對他二人重加審視疑惑不解。

李謨道:"李賢弟,當今之世我大唐善弈者眾,然首推何人"?李荃茫然搖頭。王積薪道:"數年前勤政樓頭一曲笛音鎮住萬人喧嘩,從此天下聞絕技爾李公子可知此事嗎"?李荃亦道不知。

"李公子大才,適才所言之事哪會入公子法眼"。李謨最是心高氣傲若非李荃有恩於寧兒怎肯結識於他,見他如此疑其輕慢立示不滿。李荃則想自已境迂非常世事寡聞,此時需得言明以免誤會。他站起身來整整衣冠拱手着:"還請兩位仁兄安坐尚有下情相告"。

李荃將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只是略去了有關<<黃帝陰符經>>之事。二人恍然心中均喜再看李荃丰神俊逸氣宇不凡暗暗稱奇。王積薪贊道:"好個渾金璞玉,真是渾然天成,稍加雕琢便是美質良才"。

李荃已知二非尋常之輩,得迂高人豈可失之交臂於是虔心討教。王積薪道:"此棋局非同一般,其難度不下於<<金谷園九局圖>>。乃是在下近日之作尚末示人,局中白棋雖陷絕境,尚有起死回生敗中求勝之法。今將此局送與公子參詳,只願公記住‘山有險峰,世無坦途。‘你要永不言敗"。

"李賢弟,我知你定要問這曲譜之事"。李謨說道,"其實你不問我也要說的,此曲乃是我近曰剛譜錄而成名為<<清心浣魄曲>>。其律悠揚舒緩,今贈與賢弟。若煩悶勞頓之時吹上此曲定能緩解一.二,賢弟習武之人若附以內功其效更佳。記住中呂為宮"。他將一本曲譜交與李荃。

王積薪道:"時間不早我們未時前必須回到任所,同時還要打探與寧兒為難的究系何人"。李荃道:"我倒想起一件事來,那位胖公子的一名從人名叫趙一龍"。"趙一龍"!他二人齊聲叫道!"正是,胖公子曾兩次提到這個名字,這個人武功看來很是不錯"李荃說道!

二人略顯憂心稍傾王積薪昂然道:"現己可斷定他們是誰了,他們不再來糾纏還則罷了,若再糾纏和他們翻臉又有何妨"。李荃早料定胖公子來頭不小便道:"兩位仁兄,有用得着在下的儘管吩咐"。王積薪道:"他們身份雖高我們尚能應對,李公子只須潛心學習以備應試切勿為此俗事分心"。李了荃捨不得和他們分手依依之情溢於言表。

李謨性情率真心直口快向王積薪道:"王兄,我也不舍和李賢弟分手,現在佳境逢佳時咱們何不效古賢結拜於此"。王積薪道:"為兄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李荃早將他二人視做神仙一般,正是崇敬有餘親近不足聞言大喜道:"在下求之不得只恐難於高攀"。

李謨解下腰間銀薰球笑道:"香燭在此"。又取出手指蓋大小的一塊膏狀物道:"此乃龍涎香暹羅國進貢之物極是難得"。點燃后納於球內懸挂於桃枝之上。

王積薪李謨均是大有來頭之人,雖是區區九品卻是藝冠天下的不世之才。李荃雖是一介布衣但胸有大志腹有良謀,久后亦是國之棟樑。三人結拜畢,按齒序王積薪為長李謨為次李荃居幼。大家又行長幼之禮心中各喜。

此次桃林結拜,李荃不僅多了兩位兄長還使他對世事有了更深的領悟,堅定了他的志願。望着兩位義兄遠去的身影心裏甜甜的,一陣風吹過臉上有些涼意,用手一抹不知何時淚水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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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陰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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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尋蟒虎洞逢奇迂 結義桃林效古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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