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想放棄
我壓下心裏的慌亂,匆匆忙忙出了理療室,去醫務室要了一些工具,返回的途中走得很慢,今天的展強跟平常太不一樣了,雖然依舊是溫柔的淺笑,但是眼裏的傷痛卻是那麼明顯,讓人想要忽視都很難,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覺得他會向我說些什麼。
重新回到理療室的時候,展強依舊保持着剛剛的姿勢,只是頭轉向窗外,眼睛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響動,他轉頭看向我,臉上幾乎沒有笑容。
我低着頭走了過去,拉過他的手小心的處理着蹭破皮的地方,在出血的地方貼了兩個創口貼,輕輕吹了吹才笑着抬頭“沒想到醫院居然還有這種卡通圖案的,真可愛。”
展強一直盯着我,直到此時,眼裏才染上笑意,她拉着我的手讓我跟他並排坐着,攬着我的肩膀讓我靠在他的肩頭,幾分鐘的沉默后他輕輕開口“傲雪,我會給你想要的幸福的。”
我呆了一下,然後心裏狠狠一顫,轉頭卻發現他並沒有看我,只是眼神柔和的看着窗外,我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后,他轉頭無比溫柔的看着我,俯身向前先輕輕吻了一下,我本能的向後縮了一下。
他的嘴唇蓋在我的上面的時,近乎低喃的開口“這一次,我不想放棄!”
午後的陽光文文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我一個人坐在醫院樓下的長凳上,仰頭看着太陽,腦子裏像是裹了漿糊,亂作一團。
上午在理療室,展強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吻了我,在最開始的抗拒被制止后,後來我就沒有任何反抗了,他吻得很專註,看到我的眼淚,他臉上的笑容溫柔而寵溺,他輕輕捧起我的臉,笑着說“抽個時間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吧。”
我將臉埋在掌心,心不斷下沉,當時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展強也似乎並不想得到我的回答,拉着我直接回到病房,接着小姨就過來了,吃了飯,他就午休了,我等他睡熟后才出來透透氣。
是的,第一次我覺得跟小強在一起有種壓抑的喘不過氣的感覺,從來他對我都是縱容寵溺的,他從未逼我做過任何事,一直都是那麼順從我,像今天這樣強勢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說他可以給我想要的幸福。
他說這次不想放棄。
他強吻了我。
他讓我跟林楓離婚。
雖然我沒有點頭,但是我知道我不會搖頭的,在今天之前我還抱着一絲絲僥倖心理,那就是小強的成全,而現在他已經明確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跟我在一起,我的夢該醒了。這本是早就知道的結果,可為什麼我的心裏卻會痛的無法呼吸,就是到了這個時候,我竟然還想着拖延,居然還不想跟林楓徹底撇清關係。
我一直以為親情是最重要的,在小強捨命救了我之後,在他表明自己的態度后,我卻還是會覺得不甘心,原來我也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自私到不願放棄那份可笑的愛情,自私到想要收住那份可悲的感情,自私到想要不管不顧跟那個曾經讓我痛不欲生的男人廝守一生。
我將手摁在心臟處,那裏每跳動一下都牽扯着身體每一個器官刺痛不已,原來放棄一份感情會這麼難受,比起當初林楓對我的拒絕,比起我當時的被放棄,現在的痛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來林楓當初是承受着這樣的痛,原來他真的比我更痛苦!
一個黑影罩下來的時候,白文傑關切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怎麼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睛才仰頭看着他“哥,你怎麼來了?”
白文傑微微嘆了一口氣坐在我身邊,伸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後掏出一根煙彈了彈卻沒有點。
“上去沒有看到你,小姨說你下來了,怎麼了?哭得眼睛都腫了。”
我搖搖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不想說話。
白文傑揉着我的頭髮,有些憐惜的開口“是不是很難抉擇?”
我閉了一下眼睛,鼻子又開始發酸,停頓了片刻,我轉頭看着他“哥,你們當初為什麼會同意阿楓跟我結婚?”
白文傑看着遠方,表情有些憂傷“小強昏睡的第三天,也就是你醒來的當天,醫生對我們說,他清醒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我詫異的看着他“怎麼可能,醫生一直跟我說是百分之八十的。”
白文傑看着我笑了笑,捏了捏我的鼻子“那是我們要求醫生這樣做的,那個時候你幾乎處於崩潰的邊緣,每天都神經兮兮的,不是拉着小強的手哭,就是瘋了一般要去報仇,在你將韓靜綁架后,阿楓找到我,說讓我把你交給他,他保證讓你恢復正常,保證就算小強有什麼不測,也絕對不會讓你有事,我當時聽到他想要跟你結婚的時候,一開始也是很擔心的,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會答應,婚後,我們看着你一天天放下仇恨,一天天開始全新的生活,我跟老爸是從心底里希望你們能就這樣在一起的,小強能醒來,真的是個奇迹,阿楓在當天就跟我說你們會離婚,我當時勸他慎重考慮一下,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我早已滿面淚痕,看着他搖了搖頭。
白文傑伸手將我臉上的淚水抹乾凈,才重新開口“他說,他不願你承受那種主動放棄的痛苦,所以他絕對不會逼你做任何選擇,他一定會跟你離婚,傲雪,或許小強也是愛你的,但是絕對沒有阿楓愛得這麼深入骨髓,所以,如果小強給你壓力的話,你就放棄阿楓吧,只要你能將對他的愛放下,能夠跟小強開開心心的,我相信阿楓也會高興,他真的能做到看到你幸福他就幸福。”
我的眼淚決堤般的涌了出來,抹不幹擦不盡,像是要把我後半生所有的淚水都流完一樣,白文傑也沒有制止我,只是點了根煙慢慢吸着,在他抽完第三根的時候,我終於不再流淚,心裏依舊痛着,卻不在覺得空洞無助。
一句“他一定會跟你離婚”將我所有的糾結都解開了,是的,他又一次替我做了決定,雖然還是放棄,但是這一次我的心裏充滿感激。
林楓,謝謝你放棄我!
這天晚上我再次留下來陪床,整整一天我跟小強都沒有多少交談,他的笑容依舊很溫和,但是我看到的卻是他內心的不平靜和糾結,或許經歷過生死的人心境真的會有所變化的,在車子相撞的那一刻,他心裏肯定是有不甘心的,所以清醒後會急於想要抓住些什麼。
道了晚安,我們分別躺在兩張床上,背對着背,安靜的病房裏只有兩個人不太平穩的呼吸聲交替着,我盯着手機看了一會兒然後按了關機鍵,我深吸了兩口氣,翻了個身轉向展強,看到他隨着呼吸一起一伏的消瘦背影,我的心裏開始刺刺的疼着,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默默守候的,第一次他對我提出了要求,我想他的心裏一定很不好受,所承受的痛苦或許並不比我跟林楓的少,既然我和林楓都做出了放棄的決定,那三個人中起碼應該有一個人開心吧。
我輕輕喚了他一聲“小強,你睡了嗎?”
展強的後背微微一僵,沒有轉身低低應了一聲“沒有。”
我笑了笑,眼裏有了水汽“小強,等你康復了,我們去環遊世界吧,長這麼大我都沒有出過國,好糗啊!”
展強沒有說話,片刻後轉了個身面對着我,臉上沒有任何笑意,略顯沉重的表情透着淡淡的歉意,他抿了抿唇才有些沙啞的開口“會很難過嗎?”
我搖頭,將眼淚憋了回去“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很開心,真的。”
展強垂下了眼瞼,神情有些憂傷,過了一會兒他仰面平躺,手臂交叉着壓在頭下看着天花板,開口時聲音淡淡的有些飄忽“在孤兒院的時候我就是個很不討人喜歡的小孩兒,不會討好別人,不會爭取,要不是你當時選中了我,也許我現在就是個靠苦力為生的窮光蛋,對你,對乾爹我是心存感激的,我知道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應該強迫你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可是,我想爭取一次,我想要跟你永遠在一起,我想要天天都能看到你無憂無慮的笑容,你說我自私也好,怨我不成全也罷,這次我不想再站在你身後看着,不想每次都是當你被傷了之後再去安慰你,傲雪,我可以接受你永遠都只把我當作親人。”
再見到林楓已是一周之後,他來之前我盯着一篇財經報道,愣了有十幾分鐘。
【璟靈國際易主,韓定國委派律師發表申明,希望廣大股民不要恐慌,本次易主不會影響到任何人的利益,他退出董事會也實屬身體不允許所做出的選擇,並透露身體恢復一段時間后將和愛女移民加拿大安享晚年】
展強看到報道,只是眼神黯了一下,然後就靠在床頭不再說話,而我也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我不相信這是韓定國自願作出的決定,但是更不願相信林楓會真的會履行承諾,我已經明明白白跟他說過放棄報仇了,他居然還是將韓家父女逼的移民。
我的心裏像是破了一個大洞,那種帶着無助的痛楚讓我手腳冰涼。
林楓推門進來,看到的是六神無主的我和低頭沉思的展強,他微微愣了一下才笑着走向病床邊,展強抬眼淡淡的看着他,抿緊的雙唇淡得幾乎失了血色,我壓下心裏的慌亂,朝他尷尬的笑了笑,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他笑着接過,低低說了句“謝謝。”看到攤在床上的報紙,他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後收起來隨手放在一邊。
“恢復的怎麼樣?”他端着水杯,輕輕摩挲着杯麵跟展強聊着天。
展強點點頭,臉轉向我“傲雪,我想喝粥。”
我知道他們是有話要說,點點頭“我出去買,你們聊。”出門的時候我看了林楓一眼,他只是低着頭淺笑,並沒有看我,我覺得心裏很難過,短短几天我覺得他憔悴了很多。
我在外面晃悠了半個多小時才拎着一個打包的飯盒回到醫院,進門之前我用手在胸口處壓了壓,將眼裏的酸澀掩去才笑着走了進去,看到屋裏肆無忌憚抽煙的男人,我拉下臉走了過去。
“小強,誰允許你抽煙的?”我看着展強不滿的開口。
展強朝我笑笑,乖乖的摁滅煙頭。
林楓的低着頭眼神瞬間黯了很多,將煙蒂熄滅后,站起來拍了拍衣角,看着我笑了笑,有些落寞“我走了,你送送我。”
我愣了一下,看向展強,他已經自顧打開飯盒開始喝粥,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沒做出任何反應。
我看着林楓轉身離開的背影,抿抿唇低低的說“小強,他可能有話跟我說,我出去一下。”
展強低着頭應了一聲,沒有看我。
看着他淡漠的表情,我的心瞬間像是被堵了一塊兒大石頭,難受的要命,又在他床邊站了一會兒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
還是樓下的長凳,從坐下后,林楓就開始抽煙,一根接一根,他的臉上依舊是冷漠的神情,握着煙的手指卻是會偶爾顫動一下,我低着頭數着地上的煙頭,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當地上落了六個煙頭的時候,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然後將臉埋在我的掌心,就那麼彎着腰一動不動的坐着,我咬緊了唇鼻子酸的要命,過了一會兒他仰頭靠在椅背上,輕輕閉着眼睛,握着我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捏碎一樣,我沒有任何掙扎低着頭任由眼淚一顆顆滑落。
我們在花園裏坐了一下午,誰都沒有說話,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鬆開我的手站了起來,伸手在我的頭頂揉了揉,說出了那句我們一直都在逃避的話“明天上午九點我在民政局等你。”
不知怎麼我的心一下子變得異常慌亂,我緊緊拽着他的手臂仰頭帶着些決絕的看着他,“阿楓,要不我們私奔吧!”
林楓愣了一下,低頭看着我,眼裏充滿憐惜和傷痛,伸手將我眼角的淚水抹去,輕柔的開口:“傻丫頭,別亂想了,小強會給你幸福的。”
我慢慢鬆開手,沒有再說話,而他也沒有再做任何停留,我聽着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終於哭出聲音,我一直到路燈亮了起來才回到病房,小姨還沒有過來,展強靠在床頭翻着一本雜誌,看到我,他眼裏閃過一絲傷痛,我走過去就被他拉着坐在身邊,他微涼的手指腹輕輕摩挲着我的紅腫的眼睛,在聽到他微微的嘆息時,我轉頭看到桌上的飯盒。
裏面的粥幾乎未動。
我很想對他笑,跟他說我沒事,可是我在試着扯了一下嘴角時就放棄了,我笑不出來,真的笑不出來,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忍住眼淚,安安靜靜的陪他吃了晚飯,小姨離開后我們就各自上了床,我背對着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心裏的思念瞬間將我淹沒,我狠狠咬着嘴唇,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我幾乎徹夜未眠,醒來時看到展強大大的黑眼圈和一臉倦容,我猜想他會不會也是一夜都沒睡。
早飯後去了民政局的時候,林楓已經等在外面了,看着他拿出的離婚協議書,不禁失笑,還是他準備的充分,我根本就不知道離婚還得要什麼協議書,在我們簽下字,看着原本的紅本換成綠本后,我竟有種做了一場夢的感覺,覺得特別不真實。
從民政局出來,林楓盯着手裏的綠本看了很久,然後轉頭對我笑道“這兩個本本就由我保存吧。”
我看着他點點頭“要一起吃個午飯嗎?”
林楓抬手看看錶,笑着搖搖頭“十點不到吃的什麼飯,我去公司了,你是回醫院嗎?”
我點了點頭,低低的說“那就再見吧!”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明顯的感覺到心裏一陣無法承受的刺痛,看他點頭,我沒有再作停留直接走向馬路對面,我能感覺到背後的人一直注視着我,在邁進車門的一瞬間我突然間有種想要轉身的衝動,卻最終還是坐了進去,發動車子,調轉車頭,離開了。
後視鏡里映出的那個黑色身影越來越小,我的心卻是越來越痛,心頭壓着那塊兒重石沒有了,以前那種悶痛變成了毫無阻隔的刺痛,每呼吸一下痛感就加深一些,在一個拐彎后終於看不到他了,我長長呼出一口氣,開始享受這種暢快淋漓的痛楚。
林楓,如果早知道我們的重聚只有短短的幾周時間,婚禮上我一定會為你穿上潔白的婚紗。
如果早知道我還會重新愛上你,當初在你回來找我的時候,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到你的身邊。
如果早知道我們會是這樣分離,在你跟我提出分手的時候,我一定會坦然接受,不作任何挽留。
如果早知道現在這麼痛苦,六年前我是絕對不會去招惹你的!
林楓,我真的很後悔跟你相愛!
在我的印象中,唯一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很悲催的時候是林楓和韓靜訂婚那天,我站在酒店外面看着巨幅的訂婚海報,覺得心如死灰,而現在我穿着病號服等所有的人都離開后,抱着腿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湛藍湛藍的天空時,我才不得不承認,我的人生真的只有杯具沒有洗具。
昨天是小強出院的日子,距離我跟林楓離婚剛好一個月,晚上一家人高高興興聚在一起,林楓也來了,看到他我依舊會覺得心痛,只是臉上已經可以維持平和的笑容了,老爸身體不好不能喝酒,剩下的三個男人像是親兄弟一樣喝得很是盡興。
我聽到展強對林楓說“謝謝。”
而林楓看了我一眼,對他說了句“恭喜。”
我在眼淚滑落前有些狼狽的起身躲進廚房,我拿着勺子慢慢攪着鍋里的排骨湯,小姨熬了很久,湯很白很白,我努力剋制着淚水,最後眼淚終於被憋了回去,但卻是感覺鼻子依舊發酸,在覺得有熱熱的液體控制不住的湧出時,濃濃的白湯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我急忙伸手捂住鼻子,擰開水龍頭拚命沖洗着,我以為天熱中暑了,不斷的拍打着自己腦門,但是卻看到水槽中的血水越來越多,感覺有人靠近,我轉身的同時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倒下的時候聽到小姨的驚呼聲,接着我就沒有意識了。
從昏迷中醒來,看到的是滿滿一屋子人緊張而慌亂的神情,連一向沉穩的老爸眼底都是深深的恐懼,我想要對他們笑一笑,卻發現身體虛弱的厲害,我覺得很奇怪,怎麼流了一次鼻血,身體一下子就變得這麼差了。
接着醫生就進來了。
他拿着一些我不認識的儀器仔細的幫我做着檢查,然後又推着我去不同的科室拍片,折騰了近一個小時,我才重新回到病房,全程我一直都沒有說話,從他們每個人嚴肅而沉痛的表情中我知道,我應該病得不輕,可是在暈倒之前我真的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啊。
回到病房沒多久,那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拿着一張CT的片子走了進來。
“小姑娘,認識你的家人嗎?”他的聲音很溫和,但是他的問話讓我很奇怪,我又沒有失憶,怎麼會不認識。
我點點頭,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然後轉向老爸,他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摟着,我的心裏漸漸有了恐懼,因為老爸這樣的眼神讓我覺得害怕,我記得媽媽當時生病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看着她,整晚整晚的看着她不睡覺。
“今天之前有流過鼻血嗎?”醫生接續開口問着。
我搖搖頭,看到白文傑抿緊了唇,臉色慘白的厲害。
“最近一段時間,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嗎?比方說頭痛、噁心什麼的?”
我看着他努力想了想,然後搖頭“沒有,只是胃口不好,沒有覺得噁心,有時候會失眠。”
聽到我的話林楓和展強同時低下了頭。
醫生低頭寫了什麼,然後對身後的護士說“每三個小時測量一次體溫,隨時觀察情況。”然後又轉向老爸用眼神示意他出去一下。
老爸和白文傑隨着醫生走了出去,護士給我測完體溫后也出去了,我看着病房裏剩下的兩個人,慢慢側身躺倒,閉着眼睛輕輕開口“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過了很久我才聽到開門離開的聲音,然後我就是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
“流鼻血、頭疼、噁心!”這些字眼我太熟悉了,四歲那年我從病房的門縫裏看到母親就是這個樣子,最後已經連水都喝不下的時候,那種撕心裂肺的嘔吐還是時時伴着她。
母親死於腦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都沒來得及送進手術室就走了,雖然所有人都沒有跟我說過她的病情,但是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偷偷聽到了,這兩個字有一段時間是我噩夢的源泉,那時我並不知道腦癌是一種疾病,還以為是一個怪獸的名字,總覺得是它把母親吃掉了。
我將頭埋在雙腿之間眼淚瞬間滑落,心裏泛起的恐慌和絕望幾乎讓我無法呼吸,但是我還是抱有一絲絲的幻想,想着他們會不會弄錯了,想着下一刻白文傑就推門進來興高采烈的跟我說“傲雪,醫生說沒事,虛驚一場。”
人就是這樣,在生死面前總會期盼奇迹的發生。
半個小時后,白文傑扶着老爸回到病房,我從他們沉重的表情知道,奇迹沒有出現。
老爸走到床邊將我輕輕摟在懷裏,一下一下撫摸着我的後背,我記得從我上小學后他就再沒有對我做過這麼親密的舉動了,我咬住嘴唇心裏一下子就覺得異常無助,我拚命流淚,最後泣不成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爸低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傲雪,我的好孩子,你不會有事的,老爸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仰頭看着他,眼前一片模糊“老爸,是不是我也和媽媽一樣,腦袋裏長了個東西啊?”
老爸還沒有說話,白文傑直接撇開臉紅了眼眶。
我的心裏陡然一沉,有些顫抖的開口“也是晚期嗎?”
老爸摸着我的頭髮不斷搖頭,聲音不穩的說道“不是,寶貝,是良性的,可以通過藥物控制的,別怕。”
我咬緊了唇,我對良性和惡性沒有任何概念,只是不解的看着他“那為什麼不做手術呢?做手術不是可以徹底一點嗎?”
老爸的臉上漸漸有了沉痛之色,鬆開我,有些顫抖的倒了兩粒葯,白文傑急忙遞了一杯水過去,我也有些慌張的坐過去,在他胸口處揉着。
片刻后,老爸轉頭看着我,摸了摸我的頭髮,眼底是很溫和的笑意“傲雪,老爸跟你說實話,你能承受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