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更為狠毒

第十九章 更為狠毒

隨着凰奕這句話的出口,水夭夭的思緒,一下子便變得完整明晰了起來。

原來如此么?——

那一日的黑衣人來襲,不過是為了試探她的實力罷了,不管她有沒有讓那一個活口回去,處於暗中的凰奕,應該都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

那麼,今日的這一出,就是為了讓她屈服?

若真如此,凰奕的心,也未免太狠了些。

那,可是一個尚未出世,並且是凰奕的親生骨血啊,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凰奕的心腸,更為狠毒。

或許,從頭至尾,他應該也不曾相信過遠安王華南沽,相信過皇后華瓏吧?

更多的可能是是一舉兩得罷了,既可以以罪由讓水夭夭屈服,又可以讓遠安王府斷了不該有的念想。

於凰奕,的確是不失為一步好棋。

“給你在這如此明媚的陽光下,一個時辰的考慮時間。”凰奕似乎不急着要聽水夭夭的答覆,反而是抬頭看了看如此晴好已經帶些灼熱之意的天氣,淡淡地落下一句這才背着手往外走着。

水夭夭負手而立,看着凰奕離去的明黃色身影,陽光下的眸色,似剛被水霧浸潤過一般。

“對了,若是你逃了的話,但凡與你有關之人,朕都會趕盡殺絕。”及至御花園門口,凰奕

卻是倏地一頓,而後微微側過臉來,吐出語調清幽卻又滿含狠厲的一句。

呵——

那就試試,看她能不能護得住?

“怎麼辦呢?”輕輕淺淺的一句,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卻又剛好能讓凰奕聽到。

龍紋雲靴微微一頓,不及凰奕回頭,水夭夭卻是倏地勾唇一笑,炫紅的菱花小嘴揚起個張揚而又妖嬈的弧度來,明明沐浴在陽光之下,水夭夭的周身,卻又似籠着一層暗黑的濃霧:“我水夭夭,就是要幫着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她想,凰奕自然會知道。

除了楚烠,便也只有楚烠了。

眉眼攏上格外讓人心驚的怒意來,凰奕猛地一甩衣袖,卻是徑直大踏步向外離去了,那層層疊疊守着的御林軍,依舊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只目送着凰奕離去。

有本事,就來惹她吧,看一看,誰能承擔得起誰。

水夭夭倒也不急着離去,反而是極為悠閑地走到了那一方涼亭之中,上面的糕點水果都還擺着並沒有收,只是水夭夭並沒有什麼胃口,徑直走到那涼亭的一方長石椅上,一派慵懶地躺了下來。

嗯,困了,先睡個午覺再說。

水夭夭閉眼,不時拂過陣陣微風,帶着混合著百花的甜鬱氣息,聞上去倒覺得有些舒暢。

莫名地,就有些想念楚烠那隻狗,身上那甜膩惑人的香氣了。

依舊晴好的天氣,明媚的陽光下百花盛開,散着粲然明亮的光澤。

懶懶地一覺醒來,一個時辰應該只過去了一般,水夭夭沒有等來凰奕,卻是等來了另外一個人。

華瓏已經換了身乾淨的衣裙,僅由兩名貼身宮婢隨行攙扶着,竟是又來了御花園。

層層疊疊的御林軍也沒敢攔,只守在御花園的外圈絲毫不敢大意,滿臉冷然地站立着。

華瓏剛剛小產,不在自己的寢殿好生修養着,這個時候來見她所為何意?

水夭夭坐起身來,看着華瓏明明有些虛弱,卻是脫離了那貼身宮婢的攙扶,腳步有些虛浮地向著自己緩步而來。

及至水夭夭對面的石凳上,扶着桌子坐了下來,華瓏也不急着說話,卻只是靜靜地坐着。

大概是水夭夭的錯覺,總覺得,此刻的華瓏,就跟那有些欠缺血色的面容一般,好像看不出絲毫的生機。

沉寂的片刻之後,終於有人開口說話。

“水夭夭,你覺得本宮是不是整個帝都最為尊貴的女子?—”華瓏抬起眸來,雖然臉色蒼白卻是依舊不失那該有的華貴之氣,看着水夭夭輕聲地開口問道。

水夭夭眉眼一怔,聽見華瓏的這句話,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最為尊貴的女子么?

一國之後,母儀天下,自然是整個帝都最為尊貴的女子。

只是,那是整個帝都女子的看法,於她水夭夭,無關。

不及水夭夭開口,華瓏卻是倏地輕輕一笑,明明在笑,一行清淚,卻是緩緩從那眼角滑落。

沒有梨花帶雨的那種美艷,更多的,則是一種哀涼,哀莫大於心死的那種哀涼。

“本宮這般尊貴,可為何還是落得如此狼狽呢?—”似是在問着水夭夭,又似是在喃喃自語,華瓏低低開口。

是啊,狼狽到,她連一個尚未出世的小生命都沒能護住。

水夭夭抿唇不語,看着如此的華瓏,心下,因為明白了一分,卻是生出些許淡淡的憐憫之心來。

華瓏原來,也已經知道了。

是了,華瓏雖然失了孩子,卻不至於連應有的理智都會失去。

只是這一刻,水夭夭是希望,華瓏什麼都不知道的,至少,那樣的話會好受很多。

自古皇家多薄情——

卻還是有那麼多的人不信,非要前赴後繼地嚮往那富貴榮華,直至遍體鱗傷。

水夭夭垂下睫羽,避開華瓏那一張滿是死氣沉沉的面容,看着自己的鞋尖低聲開口:“是我不該來的。”

她是真的沒想到,凰奕的心思竟然會如此狠毒。

“是本宮不該天真。”華瓏卻是低低一笑,任由那一行清淚緩緩落下,滴在那華服的裙擺上暈出個淺淺的痕迹來。

唉——

水夭夭默然一嘆,莫名地,就覺得華瓏有些可憐,又有些可悲。

一入宮門深似海,半生紅顏為誰悔?

偌大的御花園,一時間,極有默契地陷入了一種無言的壓抑中。

片刻后,華瓏一抬衣袖,拭了拭臉上未乾的淚痕,看着面前的水夭夭,復又扶着桌子緩緩站了起來:“水夭夭,你走吧,本宮放了你。”

水夭夭抬起頭來,撞進了華瓏那一雙涼淡得彷彿毫無情緒的眸子,眼眸微微一閃,卻是抿緊了唇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華瓏一撩衣袖,卻是一抬步子,緩緩向著御花園的門口走去。

水夭夭微微怔愣,隨即腳步一抬,跟在了華瓏的身後。

及至御花園門口,那看守的御林軍見着華瓏身後的水夭夭,倏地握着手裏的長槍揚聲開口:“皇上有令,不得——”

“本宮下令,放了水夭夭。”華瓏站定,看着那出聲阻攔的御林軍,卻是沒等他一句話說完,便沉聲開口。

“這—”那出聲的御林軍面色有些犯難,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對於他們,不管是皇上還是皇後娘娘,很明顯沒辦法忤逆。

“本宮下令,放了水夭夭!—”華瓏面色一沉,不怒而威的上位者氣息一瞬間顯露無疑,看着那沒有讓路的御林軍,欠缺血色的面容卻是不失氣勢,“說是皇上怪罪,就說是本宮的旨意!”

那為首的御林軍,被華瓏這滿是氣勢的一喝,竟然不自覺地就讓開了路來。

罷了,皇後娘娘都這般發話了,他們這些手下的人,自然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餘地。

層層疊疊的御林軍,見着為首的將領都做了讓步,其餘的也自然是不敢上前。

華瓏一撩衣袖,似是有些支撐不住,又倚着一名貼身宮婢,緩緩邁着步子。

水夭夭跟在華瓏旁側,放慢了步子,淡淡地睨了一眼那守在御花園外沿的御林軍,隨即極其順利地走了出去。

及至出了御花園,又往前走了一截,華瓏停下步子,倚在那貼身宮婢的身上,偏過頭來看着水夭夭:“本宮累了,就只能走到這了。”

“多謝。”水夭夭跟着站定,對着華瓏頷了頷首,這才輕聲開口道了謝。

雖然她倒是不怕,只是若就這般逃出宮去,怕惹上一堆接一堆的麻煩事兒,如今多了華瓏的這一步,自然是省去了不少的事兒。

華瓏輕輕地擺了擺寬大的衣袖,只是並沒有再開口說些什麼,任由那貼身宮婢攙扶着自己,緩緩地向著自己的寢殿而去了。

她也的確是累了,想歇一歇。

及至華瓏離去,水夭夭也沒有再多留,徑直出了宮,掠回了遠安王府。

——

水夭夭回了遠安王府,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只讓青呁出府,去探探楚烠的消息。

不知道為何,她如今這心裏,就是有些落不下來。

凰奕先前的那一句,他會讓在邊防的楚烠死,不管是不是有詐,水夭夭都沒辦法不去探探虛實。

坐在圓桌前,神色卻是有些微冷,水夭夭眸光微閃,腦海中不停地浮現出楚烠那一張天賜妖冶的面容來。

沒關係,不必亂,禍害,是要遺千年的。

炫紅的唇瓣一抿,水夭夭擺了擺頭,將多餘雜亂的思緒從頭腦中摒除出去。

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水夭夭偏過頭去,見着正踏進房門而來的青呁,直接就開口問了一句:“青呁,消息如何?—”

青呁站定,對着面前的水夭夭沉聲開口:“小主,九千歲大敗敵軍,並無異常。”

是么?

水夭夭眼眸一眯,雖然對於青呁的消息不會有什麼懷疑,可是總覺得放不下心來。

罷了罷了,應該無事。

水夭夭擺擺手,卻是緩緩站起了身,對着候着的青呁低聲開口:“青呁,這幾日便回九千歲府。”

“是,小主。”青呁雖然一時間不懂水夭夭的意圖,卻也不會多問什麼,只抱了抱拳應了一聲。

連什麼都沒帶,水夭夭跟青呁一起,徑直掠回了九千歲府。

水夭夭的身份,府上的一眾青翼衛都識得,自然不會引起什麼騷亂。

進了院子,內里依舊是那好幾座亭子,深沉的棗紅亭尖,古老的墨綠亭柱,幻想灰白的石桌石椅,紅綠白三色醒目地碰撞在一起。

水夭夭站在那閣樓前,看着頭頂匾額大大的赤金二字“楚九”,張揚而又肆無忌憚,一瞬間,竟然覺得有些恍惚起來。

她都已經快要忘了,第一次來這九千歲府,是何種光景呢?

似乎,已經過了很久了,又似乎,就在不久之前。

睫羽一垂收回思緒,水夭夭伸出手去,徑直推開房門,緩步走了進去。

從房門口延伸到床榻的雲錦繡花地毯,已經不在了,換成了一條墨藍色的絲緞一般材質的地毯。

金絲楠木配套桌椅,美人榻,闊榻上都鋪着上好的錦緞,極為大氣的床榻上,鋪着綉着大朵大朵藍色妖姬的床單,跟之前沒太大的變化。

正中的牆壁上,掛着的那一幅勾滿了精美的春宮圖,滿是靡靡的氣息。

莫名地,就覺着那幅春宮圖格外刺眼起來,水夭夭眉間一蹙,及至那副畫面前,伸出手去,原本以為要費些力道才能撕下來,卻不想只是輕輕一碰,那春宮圖便有些飄動起來。

嗯?這幅畫竟是不是貼在牆壁上,而是類似於布帛一樣只是懸挂着的。

水夭夭微微用力,徑直將那幅巨大的春宮圖掀了起來,視線落於那隱在後面的畫卷,那漣漣透徹水光的眸子,卻是不由地猛地一縮。

這是——

是她。

巨大的畫卷上,一分為二,左邊的,是一個小小的女童,清澈明朗的水眸,正滿是慧黠地眯着眼笑着,極為逼真,連右眼角下那一顆小巧的淚痣,都分毫不差地點綴在那張小臉上;右邊的,則是成年的女子身影,漣漣晶亮的一雙眸子,右眼角下依舊綴着那一顆小巧的淚痣,一襲緋紅雲錦修身長裙,炫紅的唇瓣正張揚熾烈地向上揚着,五官眉眼皆是妖嬈之意。

畫面很精緻,也很逼真,看得出來,作畫的人,一定是細細地用了心。

水夭夭自然能夠認得出來——左邊的,是五歲的她;右邊的,是現在的她。

總之,都是她。

以前竟是從未想過,這春宮圖後面,竟然還藏着一幅畫卷。

是從什麼時候便有了的呢?答案,應該只有作畫之人才知道罷。

水夭夭的眸色,一下子便有些縹緲起來,似攏着一層薄薄的水霧。

收回手,水夭夭又將那原本懸挂着的春宮圖放了下來,緩緩環視了一眼房間,隨即在那一方美人榻上,躺了下來。

有些累了,她想眯眯眼。

那美人榻,大概是因為楚烠不時倚過的緣故,竟然鼻尖還散着那淡的若有若無的甜膩香氣。

幽幽嬈嬈,清清淡淡。

單手枕在腦後,水夭夭闔上眸子,放空了頭腦里的思緒,任由自己放鬆了下來。

淺淺的呼吸聲,跟那無形的絲絲縷縷香氣,不經意地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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