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晉國天順二十二年
初夏時節
京都定國公府
定國公府蔣府東側院正房堂屋內上首坐着一位身着絳紅色褙子灰褐色馬面裙的一臉端正的老太太,手持念珠,旁邊站着一位身着青色上衣灰色衣裙的中年婦人。下首坐着一位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細看她面如桃李之色,黛眉如畫,殷桃小口,身姿輕盈,姿容俊秀。
“瑤兒,過幾日你便要出閣了,東西可是收拾妥當了?”上首的傅老夫人開口問道。
“回祖母的話,已經收拾好了,一應事務都是母親在幫着孫女兒,孫女兒這次可是躲了懶了。”蔣君瑤笑着回道。
“嗯,你母親處事慣是妥當的,這是你父親的福氣。”上首的傅老夫人微微頷首,“帶的人可定好了?”
“祖母,我跟母親商量了一下,打算帶紅纓,紅綃,青雀,青黛,青鴛,青依她們六人過去,她們之前都是服侍孫女的,瞧着還算貼心,祖母覺着可好?”蔣君瑤細細回稟道。
傅老夫人笑道:“你身邊這幾個丫頭,做事倒也細緻,體貼,我瞧着挺好的。”說完,嘆了口氣,又道:“你院子裏的李媽媽身子可好些了?”李媽媽是蔣君瑤院子裏的管事媽媽。
蔣君瑤聞言蹙了蹙眉,也跟着嘆道:“李媽媽自打年初那場倒春寒里着了涼,病情便時好時壞的,湯藥每日喝着就是不見好徹底,看了大夫也說是不可勞累,得將養着。”頓了頓,又道:“恐怕是要留在府里將養了一段時日了。”
“如此......你這院子裏的管事媽媽可得重新安排了。”傅老夫人頗有些遺憾。
蔣君瑤眸光一閃,瞬間,又恢復了常態,語笑嫣然:“祖母,幾位姐姐出閣,祖母可都賞賜了人的。那孫女這次出嫁可也得跟祖母要人了,祖母可不準心疼,抓着人不放啊!”少女溫軟嬌憨的語氣很是令人愉悅。
傅老夫人似是被孫女給逗笑了,呵呵笑着朝着身邊的那位中年婦人抱怨道:“朱媽媽,你瞧瞧,這一個個的都惦記着我屋裏的人呢。”
朱媽媽也笑着湊趣道:“可不是嗎,都知道老夫人您會調/教人,可不都想着來您屋裏要人嘛!”
“也罷,咱們這樣的人家,這管事媽媽可得仔細挑挑,待你嫁過去就是個左膀右臂,也好讓你早日在婆家站穩腳跟。”
傅老夫人思忖半晌,開口道:“不如就張媽媽吧,跟在我身邊也有十幾年了,做事細緻,人也忠心,是個好的。”言畢,她朝着朱媽媽點了點頭。
朱媽媽欠身行禮便退了下去。
屋裏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良久,蔣君瑤聽到上首傳來的聲音。
“說來你們姐妹幾個這幾年都陸續出嫁了,祖母為著你們的親事也算是百般為你們着想了,左思量,右考慮,你幾位姐姐倒也是有福氣的,日子都過得不錯。如今祖母為你選的這安南侯府,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傅老夫人有些感慨道。
“祖母心疼孫女,孫女自是明白的。”蔣君瑤的聲音低低響起。
“你知道便好,不過,有些話,我還是要提醒與你的。”傅老夫人接着便說道:“安南侯府雖有些沒落了,到底也是先帝親自封的,自是有些底蘊,你雖有些才名,生性清傲,慣來目下無塵,待出嫁之後,萬不可過於自清自傲了。”
“祖母”蔣君瑤聞言急忙起身,順勢跪了下來,“祖母昔日教誨,孫女時刻謹記,出嫁之女,定要侍奉公婆,服侍夫君,萬不敢因此怠慢,損了咱們蔣府的名聲。”
傅老夫人微微頜首,說道:“起身坐吧,你有此心便是極好的。”頓了頓,又道:“今日叫你過來,是有些事情需得交代,本該有你母親親自交代,但是近來你母親忙於你成親事宜,就不擾煩她了,就我來交代你幾句吧。”
“祖母教誨,孫女自當仔細聆聽。”蔣君瑤說著不由地挺了挺背脊。
傅老夫人定了定神,正色道:“咱們定國公府蔣家,自晉朝開國以來,便跟隨着先帝,南征北戰,開疆闢土,才定下這祖宗基業。當年開國之初,被先帝封分的公侯之家有數十家,然而僅僅在這百餘年間,或是因觸怒聖上被奪了爵位,或是子孫不孝,斷了子嗣,無人繼承。迄今為止晉國也就只剩餘這十來家了。
而我們蔣家卻能夠屹立在晉國百年有餘,人丁興旺,清貴依舊,就連當今聖上也讚許有加,你可知這一切靠的是什麼?”
“孫女愚昧,請祖母賜教。”蔣君瑤依舊挺着背脊,垂首回道。
“靠的是歷代蔣家子女枝幹相持,左提右挈,才有今日的繁榮昌盛。從你們呱呱落地,撫育你們長大成人,是蔣家;你們之所以能錦衣玉食,呼奴喚婢,過這等富貴生活,也是因為有蔣家可做依傍。而蔣家女兒能夠嫁入簪纓世家,繼續享受這榮華富貴,更是因為我們蔣家的聲望。”
傅老夫人說及此處已是神情激動,眼神牢牢盯着跪在下首的蔣君瑤,而後一字一句道:
“因此,即便你們出嫁,也要時刻牢記自己是蔣家的女兒,只有蔣家繼續榮耀,你們才能在婆家站穩腳跟。”
話音剛落,跪在下首的蔣君瑤便緩緩抬頭,已是紅了眼眶,“祖母,烏鴉反哺,羊羔跪乳,孫女豈敢忘了蔣家的生養之恩,沒有蔣家的庇佑,孫女如何能安然長大成人,孫女即使出嫁也自當與家族兄弟姐妹維護蔣家聲譽。凡事定以蔣家為先。”
竟是擲地有聲。
傅老夫人盯着她瞧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頷首,緩緩說道:“瑤兒果真聰慧過人。”
“老夫人”此時,門外想起了朱媽媽的聲音。
“進來”
門咿呀一聲開了,朱媽媽與身後另一個婦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婦人上前給老夫人行完禮之後,便垂首侍立一旁。
傅老夫人指着身邊的那位婦人淡淡道:“這位便是張媽媽,跟在我身邊也有好些年了,為人老實本分,是個能幹事的,你院裏原先的管事媽媽既然病了,便挪去莊子吧,省得病懨懨地衝撞了大喜日子,不吉利。”
“是的,孫女明白。”言畢,起身行禮道:“君瑤謝過祖母。”
然後又對着張媽媽福了一福,溫言道:“往後可要麻煩張媽媽了。”
張媽媽忙受寵若驚道,不敢當,不敢當。
“張媽媽。”
“老奴在,老夫人有事儘管吩咐。”
傅老夫人接着道:“瑤兒我便交於你了,倘若我發現你有任何躲懶,不盡心之處,可別怪我責罰於你。”語調雖然平淡,但卻透着絲絲厲色。
張媽媽聞言誠惶誠恐道:“老夫人放心,老奴自當盡心服侍,萬不敢怠慢,丟了老夫人的臉面。”
“時候不早了,你們都退下吧。”傅老夫人吩咐完,便揮手打發了她們。
蔣君瑤應了聲,起身行了禮,便退了下去。張媽媽緊隨其後。
望着蔣君瑤離去的背影,朱媽媽拿起桌上的茶盞遞給傅老夫人,“老夫人,七姑娘可是個伶俐人,您大可不必太費心了。”
傅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半天才道:“就怕她啊......太伶俐了,呵......且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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