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第 111 章
許顏當時站的位置在紅綠燈前面一點的路邊。如果用方位劃分,她的位置在十字路口往西。
她是先聽到兩聲短促的鳴笛,握着電話轉頭去看,就看到南邊的那條車道的綠色指示燈下,一輛白色SUV左轉往她的方向疾馳過來。
對方轉彎的同時開啟遠光燈,還刻意閃了兩下。
整個過程又快又突然,許顏只覺得眼前驟然亮起白光,光線刺眼,她眼睛有一瞬的失明,世界都變得空茫,她本能抬手遮擋,車燈明滅之間,對方似乎有意讓她看到他的笑臉。
是陳闊。
他坐在駕駛位,陰惻惻的望着她笑,萃了毒的目光緊盯着她,然後駕着車猛地往她撞來。
許顏睜大了眼,那一瞬已然躲避不及,陳闊卻在貼近她一刻偏了車頭,車身貼近她身邊飛速掠過。
他只是要嚇她?
許顏望着陳闊車尾,心有餘悸的回頭,耳畔卻響起羅釗的呼叫聲。他聲音很大,聲嘶力竭,她震動之於已分不清是聽筒里的電波,還是現實。
“許顏躲開!”
吼聲震得她瞬間耳鳴,眼前的一幕更加駭人。
幾乎是轉眼的功夫,剛才的一幕又在重演——一輛黑色轎車從南直接闖了紅燈朝她疾馳過來,車燈驟亮,颯颯刺眼,她再一次被籠罩進那片空茫世界。
這次對方沒有閃燈,橫衝直撞朝她衝過來。同時的,她又聽到羅釗的聲音,他不知何時已經從那邊車上下來,衝到道路中央,擋在她與車之間。
許顏驚叫了,她親眼看到那輛車往羅釗身上撞去。
那一瞬的畫面被拉得支離破碎,又異常清晰。
車撞過去的同一時刻,保鏢開的那輛車從對面衝過來,硬是與千鈞一髮之際橫亘在兩者之間。但它的出現無法阻擋這場蓄意撞擊,砰的一聲巨響,黑色肇事車撞上白色賓利,強烈的衝擊力讓那團黑色像一頭奮起戰鬥的鯨魚,呲牙咧嘴撲向白色獵物,又逼着獵物撞向小魚。
羅釗就是那條小魚。
白色賓利被撞的往北漂移,車頭擺過去撞到他身上,他一下騰飛起來,再落到幾米遠的地上。
許顏整個神經都嚇得斷掉,她驚恐的大叫他名字,下意識朝他跑過去。
羅釗半趴在地面,曲起手肘勉力想爬起來,但是沒能成功,一聲咳嗽,一股紅色液體從他嘴裏湧出來,噴在地面。
因為摩擦,他手臂和雙膝的衣服都破了,傷了皮肉,傷口觸目驚心。
許顏雙眼早已模糊,她靠近他抬起手,卻不太敢觸碰他。
“羅釗,你怎麼樣。”她聲音低得發虛,總算抓住他小臂,一隻手伸過去想撐住他肩膀。
他半眯着眼看着她,一張嘴又是一口血吐出來。她跪在地上,抱着他哭:“你忍一忍,救護車馬上就來,你睜着眼睛。”
兩邊剩下的人都圍攏過來幫忙,兵荒馬亂中,她耳朵聽不到聲音,只能看到他嘴巴嗡動着要跟她說話。
她哭着大叫,命令他閉嘴,說了好多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直到耳畔突然響起交錯的警笛聲,有醫護人員將他從她懷裏移走。
羅釗直接被送進手術室,和他一起手術的還有兩名保鏢。當時情況太過緊急,不僅駕車的保鏢受了傷,關鍵時刻,幸虧一名保鏢在羅釗身後重重的推了他一把,他才只是被車頭掛到,而那名保鏢因為在他身後護着,傷勢更重一些。
許顏等在手術室外,眼睛一瞬不眨盯着那道門,她臉上淚水已干,淚痕模糊了原本精緻的妝容,眼睛又紅又腫,衣衫染血凌亂,整個人看上去很是狼狽。
夏至十分鐘前趕到,已經勸過她一次,她盯着那個方向不理她,許久后,突然雙手捂住眼睛,雙肩顫動着靠向牆壁。
“他是過來救我的,他們都是因為我……”她聲音喃喃的,越來越低,後來就只剩下微弱的抽泣。
夏至見慣了許顏殺伐決斷的模樣,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她原來也有這樣無措脆弱的一面。發生這種事,她也憂心裏面人的安危,但外人始終做不到感同身受,所以即使是出於真心的勸慰,都顯得不那麼有力道。
“許總,您不要太着急,羅總不會有事,大家都會平安的……”
夏至話音剛落,一旁等候的李未突的開口:“許總這會兒後悔有什麼用?你如果真在意羅總,之前就不該鬧脾氣非讓他把人撤走。”
他語氣冷硬,氣勢洶洶,話說的很不留情面,夏至被震得獃獃的,一時連辯駁都忘了,半晌才:“李總,其實這事……”
許顏攔住她:“沒關係,讓他說。”她看一眼李未,溫聲,“李未,你有話儘管直說。”
李未剛才接到消息的確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趕過來一路,他都在埋怨許顏,氣她不知好歹,恨她沒心沒肺,各種為羅釗不值,甚至決定見到她非得狠罵她一頓才算。
可是真的見面,看到她的狀態,他積攢了一路的氣焰瞬間打了折扣,狠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站在一邊生悶氣。
他其實也是懂的,兩個人之間牽扯太多,很多時候並不是一句對錯就能劃分責任。
但有些話,他還是不吐不快。
“許顏,羅總知道你一直在利用他。”
李未看着許顏霍然變幻的臉色,心一橫,該說不該說的全部說出來。
“林輕語炒作緋聞,你就順水推舟利用他將事情鬧大,羅總當時看出你的意圖很生氣,最後還是選擇幫你。如果不是羅總推波助瀾,你以為林輕語怎麼敢肆無忌憚,還敢在綜藝上親口承認他們的關係?他那樣討厭這個人,為了你的意圖任由她炒作,為了你的目的去醫院‘偶遇’她,故意讓記者拍到將新聞炒上熱搜,甚至讓我親自去找林輕語的經紀人談投資。”
“陳瑞年的去向是我先發現的,趙宏圖憑什麼買下陳瑞年手裏的股份?那是因為羅總怕你親手拉林懷勁下台,會有心理負擔,他幫你當這個惡人。”
“我知道你一直為那件事耿耿於懷,羅總也知道,所以他一直想補償你,你做再過分的事情,他都覺得應該。但是許顏,做人不能太狼心狗肺。”
李未越說越生氣,適才收斂的氣性到後面蹭蹭冒出來,壓都壓不住,最後一句指責完全是半吼的狀態。
許顏是了解李未的,他是最優秀的職業經理人,公與私向來分得涇渭分明,若不是實在氣急敗壞,斷不會在她面前如此失態。
她一時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感覺,震驚、難堪、心痛、後悔,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
李未說的這些是她心裏的陰暗和僥倖,可笑的是她一直害怕被羅釗發現,想像他會如何對付她,懲罰她,從未料到他一早就知道,不僅沒有怪她,還甘願被她利用,幫她達成目標。
難怪他那天跟她說,是他對不起她,所以即使她將他排在所有選擇的末尾,他也接受。她當時以為他只是暗指她不在乎他的行徑,卻原來他心裏藏着這些不可說的委屈。
這叫她情何以堪!
許顏感覺自己身上的力氣盡數被抽走了,若不是夏至扶着,她隨時可能倒下去。
李未看她反應,也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羅釗還在裏面搶救,這個時候跟她說這些重話,實在不太應該。
他別開眼,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三個人都沉默的站着,手術室外的走廊一時顯得空曠又寂寥。
幾個小時后,手術室的門從裏面打開,幾位醫生摘着口罩,從裏面出來。
李未連忙迎上去,問為首一位:“秦醫生,情況怎麼樣?”
秦醫生滿臉疲憊,卻是鬆口氣說:“幸好送來的及時,除了車上那個傷勢嚴重,暫時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需要先轉入ICU觀察。羅總和另外一個保鏢雖然都還昏迷着,但兩人的生命體征已經平穩。”
李未頷首:“辛苦你們了。”
秦醫生笑着擺手:“應該的。羅總頭部只有腦震蕩,沒有顱腦傷,昏迷的原因主要是因為麻藥沒過,這段時間多跟他說話,能幫助他早點兒蘇醒。”
羅釗被轉入病房,李未待了片刻,便帶着夏至退出去,將私人空間留給兩人。
許顏坐在病床邊看床上的人,他的臉色還很蒼白,為了監控,他身上依舊連着儀器。
他頭部沒有外傷,不是她想像的滿頭紗布頭大如斗的形象,但是因為右手臂和腿骨骨折,這兩處被包得嚴嚴實實,用固定板支撐着。
雖然他處於昏迷,看不到聽不到,許顏依舊覺得不自在,有種無法面對的逃避心理。她看他半天,張了兩次嘴,硬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她靠他更近,掌心捧住他的臉,指尖順着輪廓滑動,揉着他下巴,點幾下嘴巴,又去捏他鼻子。
“還好沒傷着臉,要是毀容了,我要怎麼面對你?”
她終於說出的開場白就是這樣沒良心,可是話音一落,隱忍了半天的淚也落下來,滴滴答答,連珠成線。
“對不起。羅釗,我上次騙你了,我很膚淺,當初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的臉了。如果不是你這樣好看,我可能不會有那個計劃,我們也不會有開始。這麼看,我算計的結果總是好的對不對?”
“對不起,我其實很早就想告訴你,我要去留學了,但是我害怕你生氣……”
許顏跟羅釗說了一晚上的話,每一句對不起後面都跟着她的“解釋”,即便越說到後來,這些解釋的理由越沒有力道,聽上去滿是強詞奪理的詭辯,但因為她放低了姿態,柔軟誠摯的道歉,只要聽的人足夠大度,似乎也沒什麼不可原諒。
快天亮的時候,許顏終於道完歉,她疲累的撐不住,就趴在自己交替的雙臂上,閉着眼,側臉對着他喃喃。
“你早點醒過來好不好?只要你醒過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讓你生氣,即便你作天作地,我也讓着你,哄着你。我什麼都聽你的。”
“好不好?羅釗。”
她聲音低得只有虛音,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卻在半夢半醒的邊緣蹭的一下醒轉,下意識抬起頭,就看到床上原本雙目緊閉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她狠狠揉了把眼睛,確定自己不是眼花,驚喜激動還未轉化為臉上的表情,就見他適才半睜的眼睛緩緩睜圓了,無聲笑着答應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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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真相很快水落石出,陳闊僱人製造車禍,目標是許顏。他本來完全可以不露面,但說不清是炫耀,還是挑釁,他在手下最後動手關頭非要過來預演一翻。
許顏不相信陳闊突然對自己下手是因為多年前的那場算計,他早跟羅釗告過密,雖然兩人當初分開不是因為那件事,但陳闊本人並不知情。
他已經報過仇,許顏回國這一年來,兩人曾碰到過一兩次,他早已經記不得從前的她,因着她的身份對她尊敬有加。
許顏想,就算陳闊是假裝不認識她,他們之間的過節也定然沒有達到讓他孤注一擲也想除掉她的地步。她肯定陳闊的行為背後一定有更大的利益或仇恨牽扯,在霍氏旁支和林家之間猶疑不定。
羅釗肯定:“他是為了林輕語?”
許顏微訝:“你這麼肯定?”
“你對付林家,沒查過林輕語的社交圈?”他瞥她一眼,滿臉都是不滿,“合著你認為林輕語一顆心都在我身上,巴不得那些緋聞過後,還有人給她立個痴情人設?”
他除了手臂被固定,肩背處也有拉傷,半躺在病床上,頭也不能如平常一樣隨意轉動,所以即使是出於揶揄之心說著酸言酸語,目光也足夠筆直銳利,非顯出一副虔誠的態度。
許顏被他表達出的“表裏不一”逗笑,一下就忘了之前的承諾,很順暢的回他:“我一回國就聽到那些傳聞,都傳得有鼻子有眼,我是真沒想到會是假的。說到底,我相信的是羅總魅力的啊,”
“……”
所以羅釗也明白了,她的“真心悔過,善解人意”只限於他要“掛了”的時刻。
羅釗只在醫院呆了四天,就回家休養,他的傷勢需要時間慢慢養,私人醫院雖然條件夠好,私密性夠強,但時間愈久總是會傳出風聲,到時候恐怕各種傳言塵囂其上,對羅氏的股價和戰略部署都會有影響。
有了他們提供的懷疑對象,警方立刻採取行動,開始陳闊態度強硬,一口攬下所有罪責,說自己是為了多年前的事情報復。警方再問,他就閉緊嘴巴保持緘默。
不過他這些手段自然難不倒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幾個回合下來,他的回答開始出現邏輯錯誤,後來更是前言不搭后語,最終被警方抓住關鍵破綻,心理防線全方位崩潰,終於承認犯下此事是因為看不慣林輕語被許顏陷害,過於憤怒所致。
陳闊雖然一時崩潰之下承認事情因林輕語而起,卻依然攬下所有罪責,即便深知將面臨牢.獄之災,也堅持此事是他個人行為,與林輕語無絲毫關係。他態度堅決得如同信仰,無論如何都咬死不動搖。
案.件本來已經板上釘釘,直到正式開庭前幾天,陳家請的律師跟他見面,不知跟他說了什麼消息。陳闊在宣判前翻供,將林輕語供出來。
要怪只怪林輕語太絕情,也太心急,既哄人一時,卻不肯哄人一世。
事發后,她怕被牽連,更怕被羅釗找麻煩,迅速撇清和陳闊關係。面對警方傳訊,主動說自己一直被陳闊糾纏,強調自己跟陳闊僅僅是點頭之交。陳闊多次對她提起要幫她報復許顏,但她一直拒絕並勸說他不要衝動,實在想不到他會衝動犯.罪。
而更早之前,她早搭上一位德國籍建築師,兩人熱戀正濃,已然同居。
陳闊表面雖是陳家獨子,但陳老闆在外面的紅顏知己也給他生養了兒子。陳家廟頭雖不大,也斷容不得一個有牢.獄經歷的兒子將來掌權,可想而知陳太太氣急敗壞的程度,關於林輕語的舉動,她肯定要添油加醋告訴陳闊。
沒了女人,家產又要被奪走,唯一支持自己的母親因此被氣進醫院,陳闊再痴情,也有想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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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許顏正在書房給羅釗削蘋果,她料想造成這個局面,肯定會有他的功勞,“稱讚”說:“想不到陳闊還是個情種,就是腦子不太行,愛上林輕語這樣的人,再情深義重都成了笑話。”
羅釗從一堆公務里抬頭,正巧碰到她等待附和的眼神,不客氣說:“他腦子好當初能被你當猴耍?蠢貨一個,值得上你這麼誇他?”
“難道我對你不夠情深義重?”他目光筆直的盯着她,突然話鋒一轉,“不過他應該感謝他腦子不好,要不是他臨時加戲過來嚇你,如果那輛車直接朝你撞過來……”他嘆口氣,逼迫的語氣突然軟下來,“我每次想起當時有這個可能就冷汗直冒。”
他有點自嘲的笑,“說來好笑,我從前特別看不起那種自己嚇自己的人,覺得這些人要麼庸人自擾,要麼閑得發慌,結果現在自己竟然被自己的假設嚇得做噩夢。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許顏開始還抑鬱自己雞同鴨講,她明明是明褒暗貶,他聽不出來就算了,還竟然會這種小事吃飛醋,實在無聊透頂。結果聽他自嘲,心底條的有些自責,巴巴跑過去親他,真情實意的討好說:“嗯,是報應,報應讓你遇到我,這輩子都受我欺負,讓我調.教。”
羅釗把她的話當做撩.撥的情話聽,眼神幽暗的看她一眼,拖着尾音曖昧問:“都好久了,你準備什麼時候調.教我?”
傷筋動骨一百天,因為他的傷,兩個人晚上都是分房睡,連親吻擁抱都不敢過分,更別提深層次的交流。闊別日久,兩人都有點心心念念的依賴和意動。
許顏比羅釗有自持力,見他伸手過來攬自己,擋住他的手很堅定的拒絕。
“為了不影響我的體驗感,造成不必要的心理陰影,等你能順暢走路跑跳前,我倆還是當親兄弟相處。”
心理陰影都出來了,羅釗臉黑,他不就傷了腿腳,在她心裏就不行了?他覺得自己必須用行動糾正她的錯誤思想。他這樣想着剛有了動手的苗頭,她已經很有先見之明的跑遠了
就像許顏說的,羅釗現在走路還不順暢,見她連跳帶蹦的跑開,也只有咬牙切齒的接受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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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羅釗身上的傷終於大好,許顏說話算話,別的地方欠他虧他的,都在床上好好彌補。
這天是月中,月亮又大又圓,掛在深藍色的薄霧飄動的天空,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都為之黯淡。
羅釗特意接許顏下班,晚餐后,兩人將車開到江邊,步行消食。
她之前將球球接回公寓養了幾天,因為工作忙碌,加之羅釗見不得她看見貓就忘了人的行徑,正準備原路送回,不想羅釗奶奶過來看到,喜歡得不得了,當天便帶回老宅。
老人說球球孤單,沒幾天就給它找了個“童養媳”,興奮說等明年開春就能抱孫子。
許顏想起羅奶奶開心得兩眼放光的樣子,感覺溫暖又好笑,跟羅釗說:“奶奶真疼球球,團團毛才長全呢,她連嬰兒房都準備好了,也太心急了。”
羅釗握着她的手笑:“心急什麼,我都三十多了,奶奶是在暗示你該為羅家開枝散葉。”
許顏微微臉紅:“是嗎?”
“是。”
“哦。”
許顏等着下文呢,結果羅釗不說了,她飽脹的喜悅感瞬間萎縮一半,心頭一時失落又空蕩,她還想開枝散葉呢,他既不求婚,也不帶她領證,她怎麼生?
但她不想問,她問了就跟追着嫁他一樣,一定被他笑,如果他順水推舟跟她求婚,她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兩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許顏指着一處說:“球球當初就是這裏撿的,當時李未說是一對吵架的情侶扔下的。辛虧被我們遇到,這橋墩底下平時都不會有人來,不然它說不定會餓死。”
她有點想得到肯定的問他,“你記不記得?
“記得。”羅釗看她一眼,微皺着眉,有點不解問,“那對情侶還是真會找地方吵架,專往沒人的地方扔貓,還能被人看到。他們怎麼做到的?”
許顏見他像模像樣的皺眉,略一想就明白過來,那感覺怎麼說呢,竟有種意外之喜的味道。
她開心了就去拉他胳膊,纏着他問:“不是情侶扔的,難道是你扔的?是你弄來送我的?你為了討我歡心,故意扔這裏給我撿?不對呀,我記得當時你可太討厭貓了,尤其我跟球球玩冷落你,你還生氣?”
羅釗是真的服了她的想像力,這麼豐富都猜不到點子上,偏他不點頭,她就不依不撓一直追問,他沒辦法只好解密。
“當時我們去醫院的路上,它的主人就找來了,我看你喜歡就讓李未買下來了。”
他一句話回答了她N種猜想,許顏過了腦子,又問:“既然是買的為什麼不直說,編那樣蹩腳的故事。”
“再蹩腳你也相信了。”
“我那是有所圖,自然願意忽略邏輯相信奇迹。”她強詞奪理完,用手指點着他胸口追問,“你撒謊圖什麼?”
明知故問,羅釗哼一聲,繼續往前走不理她。
她不服,就吊著他胳膊一直耍賴,可任憑他嘴巴說干,他也承認,要不就顧左右而言其他。
她被他惹煩了,正想佯裝生氣不理他,耳邊突然傳來歌聲,前方一處開闊的小廣場上人頭攢動,原來是一個樂隊正在表演。
樂隊水準挺高,不僅歌手唱功了得,各樂手表現也很不錯。
羅釗突的問:“我生日那天你說後面給我補一份生日禮物?”
他的生日在病床上過的,她想像中的驚喜全部泡了湯,雖然之前買了禮物,但沒有驚喜做配,再貴重也成了敷衍,她索性跟他說後面補。
許顏猜想他要說什麼:“你有想要的東西?”
“有。”
“……”沒猜中。
許顏問:“想要什麼?”
“許雋說你唱歌特別好聽,給我唱一首?”
“現在?”
羅釗下巴指着樂隊位置:“現成的舞台,就看你敢不敢?”
許顏倒沒什麼好怯場的,答應說:“我先過去問一聲,看他們方便不方便。”
“好。”
許顏動作很快,五分鐘不到就回來:“我問了,他們說可以,不過曲目要抽籤。”
她一本正經給他打預防針,“抽到什麼唱什麼,如果是那種單身情歌一類的,你不要不開心。”
她還真是只要有機會整他就開心,羅釗答應:“好。”
所謂抽籤並不是隨機抽,只是從樂隊的曲譜里選。許顏猜大概是樂隊出於把握度考慮,她大概瀏覽了一遍他們的備選,老歌居多,且基本都是訴衷情的情歌。
她在選擇上一向沒什麼猶豫,選了第一眼看到歌詞最熟悉的一首——Beyond樂隊的《喜歡你》,她私以為自己是真心送了禮物。
她唱歌是真的好聽,嗓子條件好是一部分,因為自小學鋼琴,也就順帶學過唱歌,算是個專業的半吊子,比起一般人的唱功明顯優越很多。這一曲唱下來,圍觀的人都多了一圈。
許顏開始挺輕鬆,等結束時大家熱烈鼓掌叫好,紛紛要她再來一首,不自覺紅了臉。她擺着手謝絕,剛將話筒放回三腳架,視線里突然多了一隻手。
羅釗從人群里走到她身邊,調整三腳架高度,問大家:“我女朋友害羞了,我替她唱一首怎麼樣?”
許顏十分意外看着他,感覺這人今天怎麼突然變狂野了?!
羅釗只是笑,轉頭跟樂隊對了個眼神,意思已經準備好,前奏響起,他緊握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熟悉的前奏響起,他選了曲譜最上面一首,有段時間很火的情歌對唱《今天你要嫁給我》。
“……”這行為簡直狂上加狂!
許顏還意外樂隊怎麼跟他心有靈犀,他已經開始演唱。
春暖的花開帶走冬天的感傷
微風吹來浪漫的氣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滿意義
我就在此刻突然見到你
春暖的花香帶走冬天的凄寒
微風吹來意外的愛情
鳥兒的高歌拉近我們距離
我就在此刻突然愛上你
……
這首歌的歌詞淺顯歡快,許顏從前不知聽過多少次,也跟朋友在KTV唱過許多次,但所有的過往她只覺得歡快,只覺得開心,從未如此刻一樣感覺應景和感動。
那些字符從他的嘴巴里出來彷彿就突然有了魔力,一個個鑽進她心裏。
等到羅釗唱到歌曲的末尾:
“聽我說手牽手一路到盡頭
把你一生交給我
昨天已是過去
明天更多回憶
今天你要嫁給我”
最後一句“今天你要嫁給我”重複三遍,她傻傻的望着他唱完,早沒了最開始的難為情,感動得快要流淚,心裏預演着他即刻掏出鑽戒求婚,她點頭答應,他幫她戴上戒子,然後擁吻在一片喝彩中的傳統戲份。
誰知羅釗就是不如她願,甚至沒給她深情對視共鳴的機會,唱完還要講話。
他說:“感謝各位今天為我見證。”
“我是羅釗。”
他舉高了與她交握的那隻手,聲音因為過於鄭重而有點微顫:“她是許顏,是我愛了五年的女人。五年前,我對她一見鍾情,用了很多辦法死皮賴臉才追到她。我很愛她,所以今天鄭重向她求婚,希望往後餘生,朝朝暮暮都有她相伴。”
他說罷看向她,終於大聲問:“許顏,你願意嫁給羅釗嗎?”
他話音落下半秒,現場條的沸騰起來,她還獃獃的忘記了回應,不知是誰大喊了聲:“看,無人機。”眾人齊齊抬頭。
江水之上,高樓眾星拱月般圍繞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了兩個並肩的男女,他們在須臾間牽手,相擁,接吻,然後一個方盒被打開,鑽戒顯露,由大變小。空中出現一隻女性柔美的手,手和鑽戒彼此靠近,終於靠近到一起。
最開始的男女復又出現,只是這次,他們穿了婚紗。
像是一個信號,當無人機陣隊在天幕上擺出【羅釗愛許顏,此生不換】的字形時,江邊數棟大樓和嘉城所有商圈廣場大樓的外屏都同時打出【許顏嫁給我,羅釗】的字樣,那一瞬燈光耀眼,斑斕迷人。
不僅如此,羅氏旗下所有關聯公司的官網官博都及時發佈了這條消息,官博更是全程直播了羅釗求婚的整個流程。
許顏已經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表情和動作才能匹配眼前動人熱烈的場景。
震得人發懵的喧鬧聲中,她看到羅釗在面前單膝下跪,變戲法式從身上某處拿出一枚鑽戒,滿面春風的笑着看她。
她幾乎是下意識就伸出手,指尖傳來溫暖又冰涼的觸感,他一寸寸將她套牢……
一直到許多年後,許顏回憶當時的情形依然覺得夢幻,現場因為太熱烈而顯得有點紛亂,她的記憶也是,許多細節順序顛倒,模糊不定,只關鍵處刻骨銘心。
比如她始終記得羅釗如願將指環套在她手指那刻,他臉上得嘗所願的喜悅笑容,他明顯鬆口氣的細微表情,以及他擁她入懷的那句耳語。
他說:“顏顏,謝謝你補給我的禮物,我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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