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沐海之巔
走了三日,終於到泗水城附近的一個小縣城了,還有一百里便能到達泗水,凌霄等人便在這個小縣城稍作休息,第二日再入城。
晚上,凌霄把那面具摘下來,對着鏡子一頓齜牙咧嘴。帶着這面具真不自在,臉都僵掉了,還悶了一臉的油,回去必須跟千面姑姑提一下改良意見。
擰了熱毛巾敷在臉上,她大字型地倒卧在貴妃椅上,背下柔軟舒適的觸感讓連日奔波的疲憊一掃而空。想到這幾日和那些醫修住的小茅屋,心裏不由感嘆:葉玄徹這家主當得真夠摳門的。
正想着,突然感到眼前一暗,警惕地睜開眼,眼神微眯,透過臉上的熱毛巾看向來人。當看到來人後,凌霄驚叫一聲,瞬即從貴妃榻上彈了起來。
那人低低一笑,把那面具一摘,露出清俊的眉眼,正是葉玄徹。
“你你你你,”凌霄指着葉玄徹,聲音越來越小:“你怎麼在這?”
把面具放到眼前打量,葉玄徹搖頭道:“這麵皮雖然不及真容好看,但質地親薄,完全按照你的臉型製作,貼合度還不錯,可見是下了一番功夫。可惜用它的人自作聰明畫蛇添足,暴殄天物了。”
凌霄瞧着他頭頭是道的一番說辭,不耐煩地打斷道:“少廢話,你怎麼認出我的?”
葉玄徹自顧自拉出椅子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這世上鶴髮童顏的人可不多見,我葉家的醫修更沒有如此修為精深的人,不知你這位高人是如何保養的,都滿頭白髮了,臉上卻一點皺紋都沒有。”
“什麼?”凌霄差點沒把自己的腦袋拍下來,自己原想着直接裝成老人能更好掩飾自己身份,誰知自己那三腳貓的易容手段竟然弄巧成拙了。“哎!”
葉玄徹看着凌霄捶胸頓足的樣子,嘴角不經意間就擒上了一抹寵溺。他其實很想告訴凌霄,就算她沒抹麵粉他也能認出她來:那群醫修中只有凌霄拿醫箱的手是反握的,明顯是為了遮住自己手指上的針線。
“你若想出來為何不直接來找我?”那日過後他幾乎天天繃著個冷臉,可他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綳不住了,本來就想藉此次試刀大會給自己給台階下的,誰知這傢伙早就背着自己溜進了隊伍,害他找遍了整個“樂城”,甚至還錯過了出發時間。
“我可不想熱臉貼你的冷屁股。”凌霄說著往後一倒,擺了擺手,一副大爺的樣子:“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你走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跟上便是。”
葉玄徹看到她一副老神在在的無賴樣,突然想到了什麼,眸光一沉,陰陽怪氣道:“你忙你的?怎麼?千方百計地跑出來,是想着和風臨月一起去逍遙快活?可惜了,風家武學欠佳,從不參加試刀大會。”
凌霄輕咳了一聲,這次她可不會再往槍頭撞了,“什麼風寧,我就是來看熱鬧的。”
葉玄徹打量了一下凌霄神色,見她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樣子,終是緩下臉色,從儲物戒指拿出一個油紙包。
“泗水城這邊多吃辣,我想你怕是吃不習慣辣的,但這個椒鹽山坑魚不會太辣,給你嘗個鮮。”
凌霄毫不猶豫地接過,打開一看,一條條金黃色的小魚上撒着不知名的香料,正散發出咸香誘人的氣味,恰到好處的勾動着人的味蕾。
“你做的?”凌霄挑着眉斜睨着他。
“怎麼?不是我做的你不吃?”葉玄同樣挑眉看向她。
撇撇嘴,“誰說我不吃了。就是看看你有沒有當廚子的這個自覺而已。”
“哼,我可比某人自覺太多了。”
“這還差不多!”
看到她瞬間彎了彎眉,葉玄徹眼中漫過柔意,見她嘴角上不小心沾了油漬,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擦。
當手一不小心觸到那柔軟的唇時,他這才回過神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時間不知應不應該收回來。
空氣似乎一下子凝滯了,似有一種詭異的曖昧悄然在屋內蔓延。
凌霄同樣僵了僵,輕咳了一聲,尷尬地往後退開了點,用袖子自己摸了摸嘴邊的油,眼神瞟了瞟對面那人,這傢伙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葉玄徹強自鎮定地將手收回,看到凌霄瞟來的疑惑目光,不由暗罵自己一聲瘋子,表面上裝作一派鎮定:“我只是有些潔癖,你別放心上。咳咳,那個你慢點吃,吃完我帶你入城。”
“哦。”凌霄依舊用狐疑打量着葉玄徹,心道:潔癖還用袖子擦嘴?收回目光,罷了,這傢伙平時也總這般間接性抽風,她習慣就好。於是她放慢了吃魚的速度,再也不敢把油蹭到嘴邊。
“細嚼慢咽”地把魚都吃完,凌霄十分配合地從儲物指環中掏出了條帕子把手上的油都擦乾淨,這才示意葉玄徹可以出發了。
空中,某人依舊很不雅地在“正雅”上左搖右擺,玩着各種“高難度”的動作。
葉玄徹站在後面瞧着,原本一直忍着不去扶她,可實在被她晃得眼花,最後還是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讓她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在她腰下一抄,將那晃眼的身子扭了過來,如此凌霄便能橫着站在“正雅”上了。
“謝啦。”凌霄長長地呼了口氣,捏了捏葉玄徹的肩膀以示感謝。
葉玄徹看着前路,餘光卻一直凝着凌霄的側臉。這半張臉沒有了那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展現出了凌霄優美的輪廓,不知是今晚的月色太溫柔還是黑暗朦朧了視線,他總覺得眼前的側臉有着他平日沒察覺的柔和。
這半張臉他瞧了快半年了,看似與裴少櫻相似,但凌霄的五官更多了幾分立體,皮膚也由於常年籠在衣袍下而比常人要更瑩白,嘴唇總是似笑非笑地往上挑着,一想事情則總會不自覺地咬着那薄薄的下唇。
“怎麼每次御器你都像丟了魂似的?”
猛然回神,葉玄徹掩飾性地躲開了那探究的目光,看向前面道:“快到了。”
葉玄徹作為參加大會的十大世家家主,被安排在沐家的府邸——沐海之巔裏面。
泗水城位於三陸交界,從北陸流過來的滄江和西陸流過來莽江於這裏交匯為泗水,原本攜帶大量泥沙沖泄而來的莽莽江水,在這裏通通變成清麗動人的粼粼清波,一片天然的水鄉如那未施粉黛的清麗佳人,氤氳飄渺間隱約露出一抹倩影。而這沐海之巔所在的山彷彿是從水中長出的春筍似的,筆挺地佇立在一片水網之中,大有一覽眾生的優越感。
凌霄瞧了瞧陡峭的崖壁,上面光禿禿的,稀稀拉拉地插着幾把劍,不由嘖嘖道:“連條棧道都沒有,就插着幾把破劍,沐家是沒錢修路嗎?”
葉玄徹挑了挑眉,凌霄似乎對沐家一直抱有敵意,他也不多問,只笑道:“沐家有你那個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爹做親家,怎麼可能沒錢修棧道。”
“他不是我爹。”凌霄立馬糾正。
“好。反正有裴家在,沐家如果要修條路還不至於沒錢拿出手。”
“那他怎麼都不修條路,讓一些沒有本命法寶的修士怎麼上去啊?”
葉玄徹指了指那些劍,道:“吶,這些就是他們的路。”
“什麼?”凌霄啞然。
“這些劍是一些沐家劍修士生前的佩劍,他們大多數都沒有本命法寶,而這些沐家修士,以死後享有插劍於此為榮,因為這代表着他們為沐家後人鋪了路。”頓了頓,葉玄徹繼續道:“沐家作為劍修第一家,並非如我們平常家族一般由嫡系繼任家主,沐家家族龐大,派系繁雜,分散各地,但任何人只要有實力,無論血統如何,都能成為這沐家的掌權者。
而想要擁有更強大的實力,這沐海之巔的資源絕對必不可少。因此所有姓沐的子弟,如若沒有本命法寶,就只能靠這些劍爬上去,一旦上去了,若在二十五歲前無法通過試煉,就只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不用任何法寶的從這劍路下去,要麼直接被沐海之巔的導師釘殺在劍林里,用靈力回饋這幾年的汲取。”
“嘖嘖。”凌霄發出感嘆,她能清楚看到這插在崖壁上的劍全是利刃朝上,越是上面的劍,劍上所附着的靈氣越旺盛,而且沒入石壁的一頭是劍柄,露出來的地方根本沒有安全的落腳點,甚至一些劍相隔有好幾米之遠。就算那些人能藉助一些法寶爬上來,但想要空身下去,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切成兩半。
“看來沐海之巔上的傢伙,個個都是禽獸了。”
“哦?”葉玄徹笑看向她。
“能把弱肉強食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一群人,不是豺狼虎豹還能是什麼?”凌霄冷笑。
“的確如此。”葉玄徹點頭,“但這群豺狼虎豹卻能讓人聞風喪膽。”
“聞風喪膽?”凌霄笑看這葉玄徹,道:“那葉大家主,你被嚇破膽了嗎?”
葉玄徹同樣笑看着凌霄,道:“捕獸之人,何以懼獸?”
“哈哈哈哈哈。”放肆的笑聲碰撞在沐海之巔的崖壁上,久久不息。
到達沐海之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個圓形演武場,演武場四周由一把把劍隔開,那劍密密麻麻地插了一地,一些劍上還有殘留的血跡,一些劍上人的血肉還沒腐化,宛如枯柴一樣以奇異的姿勢被串在劍上,應該是靈力精氣被吸乾的後果。
這些劍林圍繞的演武場圍成一個大圓,仔細一看,原來這大圓竟然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這沐海之巔所在的山竟然是中空的!
葉玄徹帶着凌霄飛入這山體內,山體中間正刻着四個大字:沐海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