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妖劍（終）
第167章妖劍（終）
“你娘親的玉墜，還給你。”
“你不是說你家很有錢嗎，等下山之後我就去蹭吃蹭喝好不好。”
“馬上就快七月了，或許人間的鎮落還可以放河燈，咱倆還沒一起看過煙花呢。你還欠我一包白糖糕……”
無論謝春風如何哽咽着，期冀於言語中描述的這般美好，但這世間沒有人能比她更清醒。
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最恨的往往不是失去，而是竭力挽回之後發現所有都是沒有意義的。謝春風緊緊握着眼前之人的手，指節因為恐懼而發顫。
她跪於天地間，再也沒有隻字能從喉間發出。她笑着望着她，還似兩人於盛夜桂樹下依偎着那笑顏如作，如斷線珠子般的眼淚滴落在兩人緊扣的指節間，濺起刺痛感。
夏歌眉眼彎彎，這一笑彷彿是傾盡所有力氣，將掌心那枚玉墜遞給了謝春風。
有風拂起她鬢角散落的發，髮髻上鮮艷的迎春花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她笑盈盈的鬆開手，這一刻對於死亡的恐懼終究抵不過成全。
“好。等下了山之後本小姐帶你去，給你買一車一車的白糖糕。這個玉墜就作為信物，即便現在……暫時離別，但。”
她壓下喉間哽咽，笑得凄厲溫柔。
“但不要忘了來尋我。”
即便是泡影，即便是虛幻，她仍對這小姑娘許下了一個永遠無法完成的承諾。
掌心握緊的手逐漸消散，於風中散作一串亂碼數據。於虛擬AI亂碼構成的npc，再也不存在於三千世界裏的任何一個位面。
這世間再也沒有她。
被淚水氤氳得模糊不清的眼眶，視線逐漸清明，謝春風怔怔的望着掌心那枚冰冷的玉墜，恍惚覺得眼前一切都像是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
喉間的鮮血壓抑不住，從唇角滴落在素白的衣襟之上。她將玉墜小心翼翼的藏進懷裏，拾起夏歌身側掉落的那把普通鐵劍，自地上站起身。
空洞，無趣，乏味，厭倦。
她眸底無光，從一開始踉踉蹌蹌的腳步到最後的沉穩，白凈的臉上仍沾着溫熱的血，她卻抬袖不徐不疾的擦凈，將半昏迷狀態之下的姜御送入了逐漸縮小的傳送陣里。
“師哥，回去好好休息……”
即便無人回應，謝春風還是如此喃喃開口。
她並未打算一同離開，而是在傳送陣光芒微弱直至徹底消失那一刻轉身，指節攥緊劍柄用力到發白。
“父親。”
分明是毫無情緒起伏的兩個字，卻在片刻之間得到了回應。
“我應該教過你，感情最是軟弱無能的東西。即便許多年不見，你依舊如此讓爸爸失望。”
中年男人摘下巫師帽，墨黑的長發凌亂在長風中，蒼白如鬼的面容上，一雙幽藍色的鷹眸銳利，深斂着其下陰鷙的光澤。
“春風，哪怕只是一個npc，你也會心疼嗎？”
謝春風輕笑：“這世間本就不存在什麼真假，每一個鮮活過的生命都應該擁有自己的宿命。即便是虛擬數據。”
“你想成為神，但你也應該知道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神明是不會對他的信徒子民產生半分憐憫，因為你捨棄不了這些無用的感情，所以你永遠也無法成為神。”
“天地不仁？！哪怕是天地不容也無所謂，父親，你知道你為什麼掙扎了一輩子也摸不到神域的影子嗎？因為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並不是擁有強大力量者被供奉匐拜成神明，而是當你對世間萬物報以溫柔時，你在它們眼底便已然是神靈。
她望着眼前漆黑一片虛無的世界，仍保持着骨子裏的倨傲泠然，抬指將額前的碎發撩至而後別好，她深吸一口氣，漂亮的桃花眼在極夜裏散發著碎星般的光澤。
“就如同您最開始丟下母親哥哥，以及丟下我那般，這次我也不會跟您走。父親，一個背叛者是不配擁有任何東西的，包括性命。”
死於木架火刑上的母親，於每個世界中痛苦掙扎的哥哥，還有自以為能拯救世界最後卻發現自己弱小得不值一提的她，從活着誕生那一刻開始。
她的一生都在糾纏於厄運之中。
恨。
但恨卻並抵不過心底的光亮。
因為，她得到了那位神明的救贖，正亦如此刻桂花簌簌飛凌繚亂，那位銀髮翩然的神自身後握住她的指尖，將她牢牢庇護在自己衣袍之下。
“阿酒。”
他眉眼微彎，素白無暇的衣袖輕柔擦去她臉上的鮮血與淚光：“抱歉，這些本不應該由你承擔。”
彷彿是預感到什麼一般，她任性的不肯鬆開抱着他的手，仰起臉索求一個肯定的答覆：“遺光大人，你說過的，會永遠留在我身邊，就像是星星一樣久對吧。”
“當然。”
他從不對他的小姑娘撒謊。
謝春風釋然，眼底迷茫盡散，只剩下最初與他相遇時一往無前的決心與勇氣。
世人總是厭惡於“勇敢”、“熱血”、“堅強”一類的詞彙，覺得俗氣，覺得平庸，可往往是這些被厭棄的東西組成了人這一生每個決定最重要的部分。
她勇敢而堅強，擁有着為了成為神明拯救世界的年少熱血，這些並不可恥也並不好笑，只有那些連自己都無法面對永遠活在下水道里的骯髒老鼠才不敢直面光明。
“遺光大人！”
她笑着擦乾眼淚，儘管手中空無一物，但對此刻的謝春風來說，或許已經不重要了。
“我比任何人都要厲害對吧。”
遺光寵溺的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青年眉眼如故，含着繾綣柔和的笑意：“是。”
他從不吝嗇誇讚。
許是兩人身上如日月星辰流轉般的光芒刺痛了謝平生的眼，面對自家女兒對最大宿敵的溫情，他神色些許錯愕，卻又很快恢復自然轉變為了一種惱怒嫉妒的不屑。
“身為銀神，也會有軟肋嗎。很可惜啊，她竟還是我這等罪人的女兒，你不覺得噁心嗎。”
遺光笑意漸收，單手護着身後的謝春風。那雙暗紅的鳳目已然一片寒徹的清明，每一個字都似含着雪意般清冷，周身壓迫感威嚴如法陣領域般展開。
“想弒神的話，那便來試試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