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立威

第25章 立威

朱慈烺對於內地明軍的軍容軍貌是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的。

在他的印象中,明軍畢竟是一隻封建時代的軍隊,紀律混亂,士氣低落,衣冠不整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即使是他把對內地軍鎮的預期調的如此之低,當他真的看到內地明軍之後,他的想像力還是被殘酷的現實擊破了。

這是一隻怎樣的軍隊啊!

士兵們穿着破破爛爛的紅色軍裝,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大營的各個角落說著閑話。大部分士兵都面黃肌瘦,目光獃滯,只有營中的斥候眼裏還算有些生氣。

一個軍官正在營門外狠狠地鞭笞一個犯了小錯的士兵。其他的士兵們則站在一旁叫好。這樣的大營與其說是軍營,不如說是監獄更貼切一下。

這就是朱慈烺急行軍十天,於五月十二號趕到朱仙鎮大營之後所看到的明軍軍貌。

他被震驚了,這樣的軍隊,能打仗嗎?

聽聞朱慈烺率軍趕到,督師丁啟睿和楊文岳二人率先出營迎接,緊跟其後的則是虎大威,左良玉,楊德政,方國安等總兵。

“臣丁啟睿(楊文岳等),叩見太子殿下!”

朱慈烺還在震驚中沒有緩過神,陳寶在朱慈烺身後輕輕推了一下,朱慈烺這才注意到跪在馬下的將領們。

“額,諸位,諸位起來吧。諸位一起進賬議事。”朱慈烺還沒從震驚中完全走出來,口齒不大伶俐。

他之前雖然也見識過京營的腐敗墮落,但他潛意識中根本沒把京營當做軍隊看待。畢竟自明中期以後,京營就淪為了擺設,根本用不到他們打仗。可是內地軍鎮不同,他們是戰鬥在剿賊一線的兵力,肯定是要比京營強悍才對,哪想到竟然也是如京營一般不堪,所以他才如此震驚。

他真的難以想像,這樣的軍隊在戰場上難道不會潰散嗎?

虎大威左良玉等悍將可不知道朱慈烺是因為震驚於他們手下士兵的羸弱才磕巴的,還以為是太子年輕,被自己軍營中的“殺氣”給嚇住了,心裏不禁暗自鄙夷。

陝西總兵虎大威是塞外降卒出身,一向口無遮攔,對着身旁的左良玉說道:“老左,這太子怎麼這麼慫啊,看見咱們的大軍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左良玉搖頭晃腦地嘆道:“唉,唉,丁督師一個文臣當指揮,我老左就夠怕的了,現在派來了一個娃娃,這仗還怎麼打?可別炮聲一響尿了褲子,那可就難看了。”

這倆人都是軍中的漢子,平時嗓門就大,雖然已經刻意地壓低了聲音,還是被跟在太子身後的陳銳聽到了。

朱慈烺是陳銳最為欽佩之人,哪裏容得這些無能的內地總兵背後議論?

“他媽的,你們在說什麼?”

陳銳停馬勒韁,回身死死地盯着左良玉和虎大威二人。

虎大威雖然口無遮攔,但對大明朝廷的忠心可是沒的說,跋扈犯上這種事兒他可是從來不做的。他這人倒不壞,就是喜歡口嗨罷了,現在口嗨太子被人抓到,登時黑臉變紅臉,連聲說道:“沒說啥,沒說啥,俺牙疼,就是吭唧兩聲。”

左良玉可跟虎大威不同。他現在已經算是半個軍閥了。他覺得能打的仗,他才會去打,他心裏佩服的人來指揮,他才會聽。

在他看來,他一個一品武官,掛着將軍印的地方實力派,你一個跟在太子後面的不知哪滾出來的無名小卒有什麼資格對他大喊大叫?

“老虎,你那口爛牙都快掉光了,還疼個球啊?他奶奶的,這天氣才五月,就有蒼蠅出來聒噪了,真他娘的煩。”

左良玉這話明着是對虎大威說的,眼睛卻一直斜瞟着陳銳,擺明了就是罵陳銳是多管閑事的蒼蠅。

陳銳年紀才二十齣頭,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若是左良玉也跟虎大威一樣,打個哈哈,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偏偏左良玉還出言挑釁,這就讓陳銳不能忍了。

他當即翻身下馬,大步一竄,站到左良玉面前,拔出腰間的短銃緊緊握在手裏,冷冷地看着左良玉:“你說誰是蒼蠅?”

眾將見這邊鬧起來了,都停下進營的腳步看熱鬧。左良玉最好面子,現在被一個不知名的武官要挾,哪裏肯服軟?

“他媽的,你個小娃娃敢跟老子動手?我借你。。。”

話音未落,陳銳“唰”地一聲,把手中的火銃頂在了左良玉的腦門上。

“你剛剛對太子出言不遜,按大明律,這是大不敬,要誅九族的,我現在崩了你都沒人說什麼,你信不信?”

說完,沒給左良玉說話的機會,陳銳的食指就要扣動扳機。

左良玉的戰場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小將是真的敢開槍的。他的冷汗一瞬間就從額頭沁了出來。那種在戰場上多次遇到過的瀕死感控制住了他的身心,雙腿控制不住地顫抖着。

“陳銳,把槍放下。”

朱慈烺早就看到了陳銳和左良玉的爭執。他故意不在第一時間出手攔下,就是想借陳銳的手錯錯左良玉的銳氣。

現在這個時間點出面剛剛好。

陳銳聽到朱慈烺的命令,當即把手中的火銃收入腰間,沒有半點猶豫。

“殿下,這個人剛剛對殿下口出不敬!”

朱慈烺笑呵呵地走過來,伸出雙手扶着因為雙腿發軟而渾身顫抖的左良玉,親切地拍了拍左良玉的肩膀,對着在場眾人大聲說道:“胡說!左平賊可是國朝棟樑,是剿賊的急先鋒,頂樑柱!左將軍對孤,對天子,對我大明,那是忠心可鑒!”

然後又轉過頭來看着左良玉,握着左良玉的手,說道:“左將軍,陳銳是孤東宮新軍的一名小將。他耳朵不大好,被炮震的,幻聽!一定是他聽錯了。左將軍怎麼可能對孤不敬呢,你說是不是,左將軍?”

左良玉這會兒功夫才緩過神來,雙腿總算是能控制住不再發抖了。

他見太子握着自己的手,激動地說:“殿下明鑒!臣對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鑒,絕不敢對殿下有半點不敬啊!”

朱慈烺滿意地笑了笑,高聲說道:“來,咱們一起進大帳,商議剿賊大計!陳銳,你和陳寶快帶新軍入營,安頓好了一起來大帳議事!”

陳銳雖然年輕氣盛,但也絕不是不懂事的莽夫。他剛剛心裏面也有做戲替太子立威的打算,所以對太子的處理結果自然不會有絲毫不滿,當即一拱手就去佈置新軍紮營之事。

這一番操作下來,左良玉對太子的心態已經變了。他深知,自己剛剛的確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但是他不敢確定的是,這番作為到底是太子佈置好的下馬威,還是那員小將臨時為之。

如果是太子佈置好的下馬威,那太子又為什麼要針對自己?難道他不知道,這場大戰還要靠自己的楚鎮出力嗎?而且,他又怎麼料定,自己會出言不遜?更何況,剛剛太子在眾將面前對自己推崇備至,還和自己並肩入營,怎麼看都不像是猜忌自己的樣子啊?

這麼看來,剛剛那番舉動很可能是那員小將自發的。

左良玉捫心自問,如果虎大威對自己出言不遜,自己手下的心腹將領們絕不會有一人敢當即拿火銃頂在虎大威的腦門上。這說明太子的手下是願意為太子出死力的死忠!太子可是才十四歲啊,到底是憑的什麼讓人對他如此效力?

和滿肚子彎彎繞的左良玉不同,耿直的虎大威此刻則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再也不敢對太子有半點輕視。

在場的其他眾將們也是心態各異,有幸災樂禍的,有漠不關心的。不過有一點則是共同的——他們看出來太子是要玩真的了!這個半大孩子真會殺人!

“殿下在路上這幾日,賊軍已經從開封撤圍,收縮兵力,和我軍在朱仙鎮相對立營。斥候回報,闖軍人數當在五十萬上下。不過其中大多是饑民老弱,真正的勁卒應不到二十萬,與我大軍人數相齊。另外,賊軍重騎兵,常一人雙馬,來往如風,我軍應付頗為吃力。”

說話的是原督師丁啟睿。雖然朝廷讓朱慈烺代替丁啟睿當督師,但是軍中不可一日無帥,朱慈烺在路上的這段時間,大營事務仍舊是由丁啟睿負總責。

朱慈烺看過丁啟睿這人的簡歷。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幹吏,能力很強。然而一山不容二虎,正是因為丁啟睿能力太強,勢必不會甘於聽朱慈烺的指揮,所以朱慈烺才把他趕走,讓他回到三邊總督的原任上去。

“闖軍目前在何處立營?”

“就在我軍大營西南側,相距不過十里。”

“左將軍,你感覺這闖賊的兵戰力如何啊?”

左良玉被太子點名詢問,躬身出列,答道:“末將以為,闖賊的實力已經今非昔比,官軍務須小心應對才是。闖賊之軍分步營,老營,騎隊。每逢臨戰之時,先驅趕饑民以耗我軍弓箭火藥。待到我軍氣勢稍疲,即以步營置於兩翼,騎隊居於中間猛衝我軍。賊兵騎隊皆為精悍老卒,我軍多不能擋,往往被中央突破而敗。”

左良玉這一番話倒是刷新了朱慈烺對農民軍的認識。他原以為農民軍都是窮出身,騎兵應該不足才是,怎麼聽左良玉這話,農民軍是靠騎兵打天下的?

“左將軍,賊兵騎兵何處來的馬匹啊?”

左良玉一聽這話,有些尷尬,解釋道:“流賊的老底子中大部分都是陝西一帶的馬戶出身。他們大部分不僅會騎馬,而且還會養馬。雖然農民軍屢次被朝廷擊敗,但損失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步營,這些老底子騎兵不僅損失不大,反而越打越強。只要能打勝仗,那馬匹自然是可以從官兵手裏面搶奪的。”

左良玉還沒說完,就聽帳外傳來隆隆地炮聲。緊接着,一個小卒從外面飛奔進來,跪在地上說道:

“報!流賊派兵來到營前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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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太子朱慈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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