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賈母不置可否,只向劉姥姥笑道:“老親家意下如何?”
王珣心下暗暗蹙眉,雖知寶玉是好意,但他可不想去賈家的家學,他熟讀曹公原著,對賈家諸事皆一清二楚,賈家所謂的家塾不過是賈家一乾親戚子弟混吃食的地方罷了。
所謂的家學中根本沒有幾個正經先生,塾師大多都是本族德高望重的老人,真正進過學的也只賈代儒一人而已,而近幾年賈代儒年事已高,且自獨孫賈瑞亡故后便心灰意冷,再沒有什麼心思授課,這所謂的家學早已形同虛設。
想到此處,王珣便看向劉姥姥,這時候他不適合插話,只有指望姥姥拒絕了。
劉姥姥是聰明人,不用王珣明言也知道不妥,家塾向來只本家的親戚子弟能上,自家與賈家八竿子打不着,賈母也不過是客氣話罷了,哪裏真能厚着臉皮答應,況且寄人籬下的日子哪裏是那麼好過的,因此忙笑道:“寶二爺的美意我們心領了,只是俗語說‘無功不受祿’,我們莊戶人家,哪裏消受的起,況且板兒年紀還小,這離家讀書處處不便,板兒他爹娘也捨不得他。”
賈母聞言微微一笑,點頭道:“老親家說的也在理,不若等板兒年歲大些再議罷。”
寶玉也不過是一時興起,見劉姥姥不願,賈母又開了口,也只一笑便丟開了。
王珣心下暗暗鬆了口氣。
逛了一回大觀園,不覺天色已晚,眾人回了賈母上房,可巧賈蘭下學后也來請安,見了王珣,交談一番后頓覺十分投機,賈蘭也是極愛讀書的,偏兩府里同輩人極少,年紀相近的賈環賈琮都是只知玩鬧,根本不曾用心在讀書一道上,有時不免寂寞,如今來了個王珣,年歲相差不大,性情愛好也相投,自然十分喜歡。
別人倒還罷了,唯獨李紈又是高興又是惋惜,高興的是難得見兒子這般歡喜的模樣,惋惜的是王珣不願留下來,否則兩人一道作伴,讀書也能進益些。
王珣並不知李紈所想,他如今只一心想着多借閱些書籍,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這個時代,書籍都是非常昂貴的,普通的一本《千字文》都要一兩銀子,更別提那些名家著作,很多都是有錢也沒處買的,更有許多孤本古籍被世家大族收藏,秘不示人。
這個年代,門第便是天塹,世家子弟自小便有名師教導,所有的資源都是最好的,寒門學子再怎麼努力,也很難超越,因此王珣也只能臉皮厚些,趁着在賈家這幾日多看些書。
聰明好學的的孩子誰都喜歡,況且王珣生的精緻可愛,又乖巧伶俐,天資聰穎,不論教他什麼都學的極快,而且往往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讓眾人又驚又喜,十分找到了為人師的樂趣。
只是住了兩日,劉姥姥便告辭回去,賈母十分不肯,寶玉黛玉等人才找到了當老師的樂趣,也十分不捨得,紛紛相勸:“我們正說要教板兒作詩呢,橫豎他們夫子這幾日不在,就讓他在這裏多住幾日罷。”
劉姥姥聽了先是一喜,隨後又有些猶豫,道:“多謝哥兒與姑娘們的好意,只是已經叨擾許久了,家裏還有農活要干呢。”
賈母難得見黛玉如此開懷的時候,且也喜歡板兒的伶俐知趣,便笑道:“板兒這孩子着實招人喜歡,況且他們兄弟姊妹也都喜歡他,你們好容易來一回,再留幾日罷,若是老親家急着家去,便叫板兒多住些時日,屆時我打發了小廝送他回去。”
鳳姐見賈母喜歡,也忙笑道:“姥姥只管放心,這裏吃的玩的盡有,服侍的丫頭婆子們都是現成的,絕不會虧待了板兒。”
王珣也眼巴巴看向劉姥姥,他着實想在這裏再多住些時日,黛玉寶釵等人雖是女子,才學卻遠勝當世男子,聽黛玉講書一日,遠勝他在私塾讀書一月,連寶玉這樣不愛讀書的,四書五經也是熟讀的,講解的也比私塾的夫子來的透徹,私塾的夫子雖然用心,到底出身寒門,閱歷學識皆十分有限,能教授的東西也有限。
劉姥姥看了王珣一眼,心道板兒難得來一次,看他那模樣是極想留下來的,橫豎他這會子不上學,多住幾日也使得,心下忖度了片刻,便向賈母賠笑道:“老壽星既這樣盛情,那我們就厚着臉皮再叨擾幾日了。”
寶玉等人十分歡喜,當下便拉着王珣去了園子裏。
此後王珣便在賈家開始了學習生涯,他聰明伶俐,雖不及黛玉等人博學多才,但他前世所在的卻是一個知識大爆炸的年代,又因家教之故所學頗雜,再加上從小到大十幾年的學校教育,可謂是天文地理、歷史典故,乃至農田水利都有涉獵,見識之廣是這個時代任何人都沒法比的,往往將一些奇人軼事信手拈來,能從天南說到地北,讓眾人驚奇不已。
只是唯有一樣,於詩詞歌賦一道他實在不擅長,做出來的詩都是生堆硬砌,實在慘不忍睹。
眾人大為不解,怎麼教他經史子集都學得很快,偏偏唯獨於詩詞一道不開竅。
探春等人每每看了王珣的詩作都哭笑不得,都有些不信邪,誓要□□出一個詩翁出來。
寶玉雖不喜讀書,但詩詞歌賦一道亦甚有心得,指點王珣這個門外漢是綽綽有餘了。
黛玉更是好為人師,奉行的是有教無類,也並無多少門第等級觀念,從原著上教香菱作詩就可見以看出來,香菱不過是薛家的小丫頭,還是薛蟠的小妾,黛玉卻絲毫沒有看不起的意思,教導的十分盡心,何況如今遇上一個王珣這麼一個天賦過人的好苗子,自是十分盡心。
這日黛玉正在紗窗下批閱王珣的功課,紫鵑見狀不禁笑道:“板兒這孩子倒投了姑娘的緣,姑娘這般盡心教導他。”
黛玉聞言一頓,擱下毛筆,嘆了口氣道:“我不過是想起了我那早夭的兄弟,他若是還在,如今也不過比板兒大幾歲而已,他也是極聰明伶俐的,生的又好,我每每看着板兒,便總忍不住想起他。”
說到此處,黛玉不免滴下淚來,紫鵑心下暗悔一時多嘴,倒牽起了黛玉的傷心事,忙上前勸解。
其實板兒與黛玉之弟毫無相似之處,林家幼子夭折之時黛玉尚且不過四五歲,距今已近十載,黛玉哪裏還記得請模樣,不過思及自己孤身一人寄人籬下,無依無靠,連個同胞的兄弟姊妹也無,一時感傷,見了板兒才忍不住想起了弟弟,不過是移情而已。
紫鵑勸解了一回,見黛玉依舊神色鬱郁,便想法子岔開話頭,笑道:“說起板兒,我才想起來,昨兒他教了樣新鮮東西,我才叫茶房熬好了,這就端來給姑娘嘗嘗。”
說罷忙出去了,不多時便端着個五彩填絲托盤過來,盤裏盛着個巴掌大小的粉彩定窯小瓷盅,笑道:“姑娘快嘗嘗看。”
黛玉知道紫鵑的心意,勉強笑道:“是什麼?”
紫鵑笑道:“我叫茶房現熬的牛乳,還是熱的呢,姑娘快嘗嘗。”
黛玉素來不喜牛乳羊乳的腥膻味,聞言不禁蹙眉,道:“怎麼忽然想起弄這個了?怪腥的,你拿去吃了罷。”
紫鵑忙笑道:“姑娘別擔心,這是按板兒說的新鮮法子熬的,裏頭加了些茶葉和糖塊一道煮出來的,我已經嘗過了,沒有一點兒腥氣,姑娘不信嘗嘗看。”
黛玉半信半疑,揭蓋小蓋盅抿了一小口,只覺入口香甜醇厚,果然無一絲腥膻,不禁目光微微一亮,點頭笑道:“味兒果然不錯。”
話音未落,便聽窗外一個聲音笑道:“什麼東西不錯,叫我也嘗嘗。”
黛玉聞聲望去,便見寶玉掀簾進來,身後跟着抱着書卷的板兒,不禁笑道:“你們兩個怎麼湊在一處了?”
寶玉笑道:“我來瞧瞧妹妹,可巧板兒也來還書,我們便一道來了。”說罷拉了張椅子,在黛玉身旁坐下。
紫鵑早已吩咐小丫頭再端兩盅奶茶上來,又上茶果。
王珣給黛玉請了安,又將看完的書還給紫鵑,道:“紫鵑姐姐,煩請再替我找幾本書。”
這些時日黛玉給他列了書單,叫他每日看一本,有什麼不明白的再來問她。
紫鵑接過書,笑道:“你且坐着吃些點心,我這就去給你尋來。”
王珣忙笑道:“勞煩姐姐了。”
紫鵑去了書房,黛玉便將書桌上自己才批完的功課給他,笑道:“這次的經義都答得不錯,做的兩首詩也大略還過得去,只是有幾處措辭不雅,我都一一批註了,你細瞧瞧,有不明白的再問我。”
王珣答應着,接過一疊作業,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細看。
寶玉也不理論,只與黛玉說笑。
王珣看了一會,學習間隙忍不住留心觀察,黛玉正坐在月洞紗窗下與寶玉談論詩詞,她今日穿了件藕色襖兒,外面罩着湖藍緞綉纏折枝竹紋的對襟褙子,系了條月白綉綠萼梅的白綾裙,一頭烏壓壓的好頭髮只用頭繩鬆鬆挽着倭墮髻,斜簪了支銀累絲嵌珠梅花簪,膚若凝脂,纖巧裊娜,說不盡的超逸脫俗。
再看一旁的寶玉,戴着束髮銀冠,勒着雙龍出海抹額,身着白綢綉金團花紋樣靛青鑲邊箭袖,繫着大紅織金腰帶,面若春花,目如點漆,兩人恰似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
抱歉來遲了,等考試完了一定多更一些補上。
感謝在2020-05-2800:54:19~2020-06-0922:46: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斜風細雨不須歸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