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路
林四年一放學就騎着車飛快往家裏跑,昝樹伊和林十一很鐵,聽到自行車車軲轆響了才準備回家,只是見了林四年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貼着牆落荒而逃。
林四年走進林十一房間,早晨林十一發脾氣亂扔亂砸搞得亂鬨哄的房間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了,床邊鋪着那幅待完工的八駿圖,林十一趴在床邊認真地往上綉着線。
“你那同學怎麼見了我跑那麼快,我還說請你們出去吃飯來着。”
林十一頭都沒抬:“哦……她啊,她媽媽不讓她和長得丑的人一起玩,還是算了吧,吃飯改天讓堯醫生請就行。”
林四年:……
看來小丫頭片子情緒恢復得不錯,都有心情做人身攻擊了。
那就不管你了,林四年心想,然後放下書包去醫院接堯典正。
後面兩天,堯典正帶着林十一去了拉姆的火化儀式,張阿姨和武叔叔也去了,林四年沒去成,離高考不足白天,除非天上下刀子,不然沒人能從班主任那裏請得到假。
招商處很快拉來了新的租戶,搵紅濕在一周之內就完成了新的裝修,換上了新的招牌,新招牌是什麼,林四年每天進進出出都沒時間看一眼,反正已經不叫搵紅濕了……
過了元宵,林十一開學,細君催和特產店一天到晚都關門閉戶,已經被管理處發了黃牌,尼瑪沒有辦法,只能招了一個新的夥計來照看兩個店鋪。
新夥計膽大心細,把特產店大堂重新鋪陳了,把蘋果乾蜂蜜牛肉乾全部上架碼得滿噹噹,細君催整三面牆的五月天的海報,以及其中一張總|理的照片也撤了下來,全部換上林十一出手的綉品,看起來也有模有樣的……
夥計是好夥計,新來的搵紅濕掌柜、哦不,已經不是搵紅濕了,反正新來的鄰居也是好鄰居,綉坊、特產店和民宿的生意都越來越好,整天都熱熱鬧鬧的,但對於一些人來說,這相連的三家店鋪卻比以前冷清,沒有了一點人氣……
慢慢地,立春了,天氣漸暖,林四年自己上了第一節晚自習再回家,再也不讓堯典正來接他,彷彿一門心思都撲在學習上,然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課上走神的次數明顯比之前多。
堯典正也察覺出不對來,倒不是學習上,而是林四年的狀態,因為這小孩兒主動纏着要做|愛的頻率變低了。
堯典正不是沒想過要抽時間找林四年聊一聊,只是林四年總是早出晚歸,好不容易周日休息一天,堯典正也少能正好輪休。
兩人要是能同一天休息,又要忙着吃飯睡覺接吻做|愛,林四年還要大晚上的撿起繡花針,哪來那個時間。
終於在太陽往北半球直射的那天早晨被林四年的動靜吵醒了。
確切地說,堯典正是被嗆醒的。
他的嗅覺一向敏感,才五點鐘,身邊已經沒人了,堯典正聞到一股煙味,靜悄悄地起來跟到後院,看到林四年靠在花圃旁邊的木頭樁子旁,頭上一縷煙。
堯典正走近,林四年沒一點察覺。
“煙,掐了。”
林四年一抖,煙灰抖在一朵迎春花花蕊上——被抓個正着。
堯典正說得輕柔,不是命令,不是祈求,就是很平淡的三個字,像和人聊天似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去他家做客,他打開門,問的一句“嗨,來了?”但林四年卻被嚇得不輕,趕緊在地上把煙頭碾了,轉身站起來低着頭表示認錯。
“什麼時候開始的?”堯典正問,像在審訊犯人。
林四年深知坦白從寬的道理,坦白說:“也就這兩個星期,一天也就一兩根,沒多抽。”
堯典正上前一步,摸着林四年的頭髮,把林四年的腦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怪不得,最近不怎麼纏着要親要抱了,敢情是知道復吸不對,怕被堯典正聞到煙味,察覺出端倪來。
“最近學校壓力大嗎?”堯典正輕聲問,他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林四年的學習了。
“還好,”林四年搖頭,“就是有點累。”
“要不別在學校上晚自習了,回來早點睡,還有,你又搞起刺繡來幹什麼?嫌自己時間太多了沒地方浪費?還是嫌自己眼睛度數還不夠高?”堯典正心疼地問。
堯典正還是搖頭,向堯典正傾訴:“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好多人來我家?”
“是,生意好么。”
“不是,我不是說來買刺繡買特產的,我是說,來找林十一的。我發現好幾次了,她那個閨蜜來過,還有德吉,尼瑪的那個小兒子,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看校服都是林十一的同學,每次我一回來他們就忙着走,躲我跟躲瘟神一樣。”
堯典正輕輕揉着林四年的後頸,“你不是希望十一上了初中多交朋友么,現在交際多了,你還不樂意了。”
“感覺不對,”林四年懶散地靠在堯典正身上,彷彿沒了骨頭,“上周她班主任打電話跟我告狀,說她上課都在做針線,老師讓她去教室外面罰站,她乾脆溜了,跑到食堂去坐着做刺繡,差點把我氣死。”
“讓她去教室外面罰站?這是老師的不對吧?”
“重點不是這個!”林四年着了急,“重點是她心思壓根沒放在學習上,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搞些什麼名堂。”
堯典正想了想,順着林四年的後背捋到尾椎骨,安慰地說:“你別一生氣又去找她吵架,正是叛逆期,越吵越叛逆,你哪天早點回來,好好找她聊一聊,溝通,友好平等的溝通,這是最好的辦法,知道嗎?”
林四年點點頭,然後腦袋上被堯典正拍了一巴掌,“起來,身上一股煙味!”
林四年蔫蔫地抬起頭來,拎起自己衣領子聞了聞,“我戒嘛,對不起……”
堯典正攤開手,勾了勾手指。
林四年乖乖地從褲兜里掏出一包煙,癟癟的,也就剩下幾根了,規規矩矩地交到堯典正手上。
林四年聽堯典正的話,忍了一天沒抽煙,當天也沒上晚自習,六點多到家,習慣性地把細君催的大門關了一半。
“哎!四年啊?是吧?關門幹嘛啊?還有客人呢!”尼瑪的夥計喊。
“噢,”林四年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
他趕緊把門全部推開,然後把自行車推去後院藏起來,路過林十一的房間門口,聽到裏面有男生的聲音,應該又是林十一的什麼同學朋友。
林四年從後院放了車返回,正打算敲門進去看看什麼情況,門一下從裏面打開,德吉堵在門口,手摸在褲腰,拉鏈解了一半。
德吉看到林四年頓了一下,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德吉先一驚一乍起來。
“十一我先回家了!”德吉喊。
“這麼早你回什麼家啊!”林十一在房間裏面喊,聲音聽着好像是在往門口走。
林四年一把捂住德吉的嘴巴,把人往後院拖,做得滴水不漏。
林十一跨出房間門,手裏還拿着頂針,往外面張望了一眼,嘀咕了一聲“跑得這麼快”之後就進了房間關了門。
德吉支支吾吾,好不容易從林四年的指縫裏擠出兩個字來:“尿急。”
林四年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然後才放開了德吉,“去二樓!”
他寸步不離跟在德吉後面,看着德吉進了洗手間,等到德吉一出來就揪着德吉衣領子拉到了二樓的走廊盡頭,那裏看得到樓下林十一房間的方向。
“你們幹嘛呢?鬼鬼祟祟的,看見我就想跑?”林四年繃著臉問。
德吉擠在牆角,小聲地說:“就、就一起寫寫作業。”
“放屁!”林四年凶神惡煞的,“你和她一個班嗎?一個初一一個初三,逗我呢!”
德吉反擊:“年級不一樣就不能一起寫作業嗎?”
“那你們不在後院寫,不在二樓小欄杆那裏寫,哪裏就冷死你們了!要在房間裏開着燈浪費電!”林四年越來越凶。
“外面、外面……吵得很。”德吉說。
“吵你大爺!你看林十一像那種能在安安靜靜的環境裏寫作業的人嗎?換個借口。”
德吉是個老實人,當真就換了個借口,“就,我給她補課嘛……”
林四年指着德吉,“我不管你們是一起寫作業,還是你給她補課,還補課,”林四年越說越氣,“你當我是擺設嗎?要你來給她補課!你倆非得在房間裏是吧?”
德吉轉過身,懶得解釋。
林四年一口老血差點氣得吐出來,語重心長地說:“聽着,我不是個保守的人,我不反對你們早戀,但是有些事情,我比較建議成年之後再去嘗試,你們現在發育都還沒有發育好……”
“哥!大哥!”德吉連忙打斷,翻了個白眼:“您也想太多了吧?”
“我想多?”林四年徹底對德吉的人品沒好印象了,指着德吉的褲|襠,“你那樣怎麼讓我不多想?你剛剛又為什麼支支吾吾地找借口?”
“啊!”德吉啞巴吃黃連,想轉身走開,“我不能說!”
林四年一抬手擋住德吉的路,一握拳,指骨嚓嚓響,“是誰一開始在撒謊?你最好給我編一個好一點的理由。”
德吉權衡了一下,泄了氣,攤了牌:“她借我的手機用。”
“扯淡吧你就!”林四年顯然不信,“我白給她買手機了?”
“不是——”德吉解釋,“確切地說,不是借我的手機,是借我家的微店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