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賀蘭敏月自幼便聽外祖母榮國夫人講武媚娘的事情，對她先後服侍兩代皇帝多有不屑，但是此刻想來她能夠成為皇后又何嘗不是因為如此？武媚娘和太宗年齡相差懸殊若是她未曾如此今日不過是道觀中的一個禿頭尼姑罷了，又哪裏會有眼下這潑天的富貴身份？

賀蘭敏月由人及己，想到李治和自己的年齡相差懸殊，再想到他的頭痛之症越加嚴重，不由便將視線放在了李弘身上。聽聞李弘的性子像極了李治，同樣的溫柔多情，賀蘭敏月對自己的容貌極為自信，她不信當年武媚娘能迷住李治今日的她就迷不住李弘。

想到他日榮登皇后之位，再想到武媚娘知道自己不僅搶了她夫君還奪得她兒子的疼寵之後的樣子，賀蘭敏月不由就是痛快至極。

一早兒打聽到了太子將和文武百官一起進行泰山封禪大典，賀蘭敏月便也撒嬌耍痴央求李治允許她同行。

李治剛得了賀蘭敏月新鮮勁兒還沒過，一時間想到要分開幾個月倒也有些不舍，因而答應的還算痛快。

賀蘭敏月得到准許自是一番欣喜，而後便開始細細謀划。

麟德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唐高宗李治和皇后武媚娘率領文武百官、一行人浩浩蕩蕩駛向泰山。

泰山路遠，一路上走走停停便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白日裏李治和武媚娘出入無不成雙成對，引得文武百官大讚皇帝皇后伉儷情深，而每到夜裏卻是各自安睡互不相擾，如此一來可是苦了隨行的賀蘭敏月。她白日裏被喝令藏在攆車之中不能露面，夜裏還要服侍李治。

路途勞累，李治的頭疼也時常發作，因而他多半倒也沒有男女方面的興緻，讓賀蘭敏月伺候多半是推拿按摩一類，因而每晚侍候完李治，賀蘭敏月都是渾身酸痛難受至極，一時間只覺得痛苦不堪。更讓她覺得難受的是一路上李弘都陪伴在武媚娘身側，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給她靠近，使她一肚子的謀划竟是無法施展。

日子一日一日過去，距離泰山眼看越來越近，賀蘭敏月自然也是越發焦急，這日終於給她等到了一個機會。

因着天氣寒冷又有風，李治頭痛欲裂，這一日不得己下令車隊停下修整一日。隨行太醫出出入入的忙碌着，攆車內處處充斥着苦澀的藥味。李弘是一貫的孝順，遇到此事自然是主動請求侍奉在側，於是賀蘭敏月終於有機會私下和其相見。

李弘長相英俊文雅，驟然一看上去便給人一種風流書生的感覺，他嘴角時常帶笑，那是一貫的溫和，是誰見他也難以產生什麼惡感。

賀蘭敏月本就是有備而來，此時見到他這般的容貌一腔的算計之中倒也多了幾分真心。

李弘見賀蘭敏月長得貌美，伺候父皇無不體貼，對其也是頗有些好感。

如此便又是幾日過去了，一行人已經行至泰山腳下。

賀蘭敏月自發覺李弘好感之後便更是殷勤，然而幾日下來李弘卻對她卻只是如此，任憑她暗示再多也沒有任何進展，賀蘭敏月以為是李弘年方十三還不通人事之故，是以嘗試用肢體接觸使其明了男女之情，卻不料如此這般李弘反而距離她更遠。

賀蘭敏月對其百思不得其解，當下只好兵行險招暗自送信將李弘約了出去。

夜黑風高，趁着李治睡了之後賀蘭敏月以外出方便之名小心的踏入林中，逐漸遠離車隊。

她只當李弘已經等在約定地點，因而滿心籌劃着如何將腹中的話語說出，是以在林中獨行也未曾覺得畏懼。

一路謀划，待走到約定地點之時賀蘭敏月果然見到一道身體背對她而立，當即以早已醞釀好的情緒輕言細語的訴說著自己的仰慕之情。

賀蘭敏月本以為自己的這一腔柔情密語定能打動李弘，卻見自己話都說完了那人也沒有任何的動作，當下不由有些奇怪，便又向前走了幾步。這時她才驟然發現那裏站着的哪裏是李弘，分明是武媚娘身側的女官伐檀！只是這夜色深重，竟使得她未曾在一開始便發現。

伐檀聽了賀蘭敏月方才的一番話只覺得反胃，此刻沉着臉開口說道：“我倒是不知魏國夫人竟然對太子殿下有着這般的深情，只是既然對太子有情夫人怎麼反倒去侍候了皇上？”

賀蘭敏月此刻早已經嚇破了膽，方才她的話已然十分露骨，這般的話語若是傳到皇上的耳朵里只怕是她有十條命也不夠死的，念及如此她便左右張望，深怕武媚娘就在附近。

伐檀見此正色道：“不用看了，太子殿下今日沒來。殿下仁孝，深恐半夜和魏國夫人相見會引得皇上不悅，因而收到信件之後便直接交給皇後娘娘了。我來此是為了轉達皇後娘娘的一句話給你，娘娘說‘今日之事她只當不知，太子也不會將此事外傳，只希望魏國夫人日後做事顧得些臉面，不要妄想太多，安分守己方能活的長久。’”頓了頓，伐檀繼續說道：“娘娘還說了，這次她不計較算是圓了鄭國夫人臨終前的囑託，日後魏國夫人再犯事娘娘決不輕饒。”說罷便起身離開。

賀蘭敏月看着伐檀的背影突然惡念頓生，若是這人死了那今夜她所說的話便再無人知曉了，但是轉念想到自己的親筆信還捏在武媚娘的手裏，當下只得作罷。

當事人都閉口不提，這一夜的事情便也就這般過去了，只是賀蘭敏月卻始終心懷惴惴。

麟德三年正月初一，李治率領群臣在泰山之南封祀壇祀昊天上帝，次日封玉冊於岱頂登封壇，行禪於岱麓社首山，李治初獻、武媚娘亞獻。諸多禮節一直到初五才終於完成，至此李治宣佈大赦天下，而武媚娘也隨之宣佈隨行文武百官全部加官進爵，而後二人又一同商議將國號改為乾封，至此封禪大典才算真正告一段落。

帝后回歸長安的路上路過州縣的官員無不沿途款待，百姓之中也有無數人前來獻食，李治與武媚娘都笑着接下，往來無拒。賀蘭敏月看在眼中忽然生出一計。

賀蘭敏月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料武媚娘事無遺漏早已知曉。看着桌上添了東西的糕點，武媚娘面色陰沉，此時恰逢娘家的兩個堂兄武維良和武懷運請求覲見，武媚娘眉頭一挑當下命人客氣的將人請了進來。

在武媚娘和母親時運不濟之時這二人沒少欺侮她們，此刻看着他二人奉承的嘴臉武媚娘只覺得反胃，聊了幾句之後便命人將他們請了出去，看着二人帶來的糕點武媚娘開口說道：“把兩處點心放在一起都給魏國夫人送過去。”

伐檀跟着武媚娘已久，聽言沒有絲毫詫異，當即收拾好了便直接遣人送了過去。

半個時辰之後有人來報，魏國夫人因食用武維良、武懷運二人送來的糕點七竅流血而亡。

武媚娘聽言淡淡說道：“這便叫害人終害己。”

賀蘭敏月的死儼然讓李治傷心且憤怒，在連殺了武維良和武懷運之後又追封了她為鄭國夫人，此事方才作罷。

母親和妹妹的接連死亡對於賀蘭敏之來說無疑是一次巨大的打擊，他深知她們二人的死都和武媚娘脫不開關係，他不甘心，他恨，然而榮國夫人不只是他的外祖母也是武媚娘的母親，在此事之上堅決不肯幫他，反勸他不要執着。

他試圖將自己推斷出的真相告訴李治，然而李治身側又已經有了新的美人侍奉，對二人之死已經不在介懷，反怪他疑心自己的姨母。

賀蘭敏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由心下頹然，而後便日日飲酒作樂，沒多久便成了長安一霸。

武媚娘自然聽聞其在李治面前所言，當下十分不悅，而後又聽說他欺男霸女為禍一方便欲出手教訓，奈何母親榮國夫人屢屢出手阻攔，便也只能作罷。

冬去春來，日子像是流水一般的過去，不知不覺之間當初身在襁褓之中的小公主李令月如今已經五歲了，自幼在母親身邊長大的她不只聰明伶俐，更受母親感染多了旁的公主不曾擁有的端莊大氣。不僅是李治和武媚娘、連帶着李令月的幾個兄長以及榮國夫人都對其疼愛有加。

這一日李令月照常帶着弈蘭出宮到榮國府看望祖母榮國夫人，卻不料車行半路居然遭人無禮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