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獵重逢
此次秋獵,聖上明面上說君臣同樂,但大家心裏都明白,又是太子與陵王之間較勁。祭旗儀典過後,參加狩獵的男子都駕着馬向山上去。與以往不同,這次聖上改變規矩,以飛禽定勝負。太子和陵王兵為兩路,其餘人等隨意制定路線。
不一會兒,圍場上的人大都散了,偶有幾個女眷私語着,長樂才從營帳中出來,飛遙牽着那匹被高公公好生照料的小母馬走了過來,不確定的問,“公主真的不換一匹?”
這小母馬毛色雪白,看着倒是討巧,但那瘦小的馬身,細腿,也不知能不能頂過這半天奔波。如今的公主經過皇陵三年,早已脫胎換骨,騎射本領不輸軍中男兒,別說是頭小母馬,就算是匹汗血寶駒,以公主如今的能力,訓服也不在話下,只不過回了這金陵城中,不得不韜光養晦,低調行事。
長樂卻是喜歡,順了順毛,這馬倒是和前世里分毫不差,今日是她和穆川的初見,籌謀了這麼久,總該開始了,她一身紅裝,三千黑絲高高束起,眉心輕點美人鈿。她至今依舊記得,驪山河溪畔,青山綠水,他的少年,就是這樣進入她的眼中。
飛越掠過的箭支正中血心,她怒,膽敢有人搶她舞陽公主的獵物,她轉過身,正欲質問。
“在下不識,望公主恕罪。”
少年如泉水般清澈至底的聲音,那嗓音低低沉沉,如同滑過她臉龐的柔羽,她就像那被射中的獵物,血肉一擊,頃刻便動彈不得,隨之斃命。
那個時候的舞陽太年輕,以為悸動就是愛情,錯把真情深付,最後落得個跳入皇城的下場,如今重來一世,任那男子如何千迴百轉,也動不了她分毫紅鸞。
長樂腳尖輕輕一點,輕輕鬆鬆便騎上馬背,驅動馬步走了兩圈,面色滿意,於是便由飛遙牽引着,慢悠悠地朝林間走去。
驪山是皇家狩獵圍場,飛禽走獸極多,卻大部分都是在山上,動物也是有靈性的,長樂所在的山腳下,地理位置極為顯眼,叢林灌木不多,鮮少有動物藏身。
走了大半圈,也沒有看見獵物的蹤跡,飛遙眼睛灼灼,四處掃蕩,卻一無所獲,有些掃興,“公主,再往南走,就是河畔了。”
河畔?
她一愣,前世的記憶翻滾而來,果然,一切的時間地點,只要按照前世復刻,並不會因為她的重生而生出變故。
方隱下情緒,瞥眼之間,忽見不遠處那堆雜草中央,白色的絨毛微微抖動,那,那就是前世那隻兔子嗎?
飛遙也眼尖地發現了,立馬從箭筒里抽出支細箭,“公主,快!”
接過箭支,她敏銳地聽到身後馬蹄聲襲來,一踏一踏,就踩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是害怕是緊張?她舉起弓箭,手間沒用絲毫力,連拉扯也做的敷衍,她知道,那兔子終究不是她的。
“咻”,兔子倒地,飛遙側身一望,公主箭在弦上,再一轉身,就看見她們身後不遠處,那白馬黑衣的執箭少年。
好啊,公主在這山下轉悠大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隻兔子,倒是便宜他,即使三年不在未央宮,但作為大宮女的氣勢絲毫未減,當下呵斥道:“放肆,膽敢搶舞陽公主的獵物!”
當今聖上子嗣眾多,但舞陽只有一個,這個名聲代表了一切皇家恩寵,可以不認識,但不可能沒有聽說。
穆川又豈會不知,只是那馬背上的女子似是定住般,遲遲不肯回頭,只看得見紅衣似火的旗裝,立挺的背藕,白晳的脖頸,高貴且遙遠。
他翻身下馬,動作一氣呵成,向前走了兩步行禮,不卑不亢,“在下不識,望公主恕罪。”他清冽平淡的聲線穿過長樂的耳膜,幽遠亘古的記憶似開了匣的瀑布,奔涌而來。
在下不識,望公主恕罪?
呵,當真是和前世一模一樣呢,恕罪?什麼罪,欺瞞感情,勾結建安,害她跳下皇城?還是夥同陵王,逼死皇兄,一掌劈死親生骨肉?
條條例例,都是死罪,千刀萬剮都不過分!
明明已經在心間演練了無數的重逢,她以為自己自己終於能夠平靜,但是腦海陣陣叫囂的恨意,她差點就以此為理將他賜死,不,此時不是時機,讓她下意識握緊韁繩。
穆川雖是庶出,但畢竟是穆國公府的人,又在武舉奪魁,任兵部提督,從五品。她不敢斷定此時穆川與陵王是否已經有所來往,至少穆川是她前世唯一一個了解的人,除掉他,勾結陵王的又會成為別人,反而不好控制。
三年來,她苦心孤詣,步步為營,不能被情緒影響,滿盤皆輸。
她記不清前世她是如何答覆的,只知轉身便是一眼萬年,萬劫不復,而今。
女子肩頭微動,握着韁繩的手轉動,少時便扭了身,女子柳葉黛眉,剪水明眸,高挑的鼻樑映襯着五官分明,含櫻小嘴,肌膚粉嫩。此時已過午時,光陰灑在叢林枝葉上,斑斕的光影散在她的發梢間,她紅衣白馬,穆川突然想來,那私塾老先生所說的“古有夷光,浣紗之女,粉面桃花,俊俏絕人”,大抵就是如此。
眼神交錯,他挫敗的低下頭,舞陽公主,人間富貴花,又豈是他能褻瀆的,但這種過於爛的美好,令他不自覺想去靠近。
少頃,他聽見那她朱唇輕啟,語氣淡的不能再淡,“你是何人?”
少女聲線宛如鶯歌,落在心間亦是如一團綿花般,柔軟得令人捨不得觸碰,半響,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穆川。”
穆川,只是穆川,不是穆國公的庶出,也不是兵部提督,沒有任何礙眼的身份,只是穆川而已。
這個名字一出,飛遙亦是一震,穆川?
三年裏,公主數不清夢魔,呢喃之間,正是這個名字,“公主,此人乃穆國公次子,任兵部提督。”
飛遙冷靜的介紹讓長樂回了神,如今的穆川還不是戰功赫赫的一品軍侯,殺死他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是不過她必須遵循前世的發展,反將其軍,一舉剷除陵王,力保太子登基。
順應前世,呵,不過是虛情假意,瞞天過海而已,她笑了,靨面春風,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的男子,“穆大人請起。”
她依舊立於馬背,只是語氣輕柔了許多,很好的隱下眸下冰冷,“我前月里才回宮,穆大人不認識本公主也是正常,不知者無罪,穆大人無需多禮。”
縱使語氣沒有絲毫破綻,但女子那用力勒緊韁繩的手……
公主對他,似有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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