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卑微烙印
待那樓台上的女子離開許久,穆川才走了出來。
“沒什麼與眾不同,但就是誰也無法代替。”這話自她嘴裏輕飄飄的說了出來,他像是在踩在一團棉花上,半分力氣也沒有了。
背後有腳步聲響起,他一轉身,便看見一身紫衣的江雪黛,今天的宴會,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員或是世家子女,江雪黛小小郡主,自然是沒有位置。
聽宮裏人說,舞陽公主和建安郡主曾結八拜之交,他想起長樂第一次來穆國公府找他時,曾問她與江雪黛誰更好看,而他當時的答案也並非敷衍。江雪黛固然美麗,卻少一份貴氣,美則美,卻有些小家子氣,長樂不一樣,動靜之中,皆是大家風範,奪目卻不刺眼的一顆明珠。
這秋菊開得正盛,江雪黛神色卻極為黯然,“還未恭喜穆大人官職晉陞,今日便遇見了。”方才她也在這不遠的距離,長樂和顧家小侯爺的對話,她也是聽得清清楚楚,“聽聞宴會上公主一舞傾城,想必極為美麗吧。”
皇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傳話筒,所以這消息傳的很快,江雪黛知道也不奇怪,“穆大人身手不凡,如今又得到了公主青睞,日後還請大人多多幫襯。”這話就是已經把穆川往舞陽附馬位置上推。
穆川低聲道:“郡主慎言,公主豈是微臣可以妄想的。”
江雪黛卻是發笑,認真地盯着眼前不苟言笑的男子,“當真,穆大人當真對公主殿下沒有絲毫想法。”
他一個將軍府的庶子,受盡白眼,突然有一個天降神女,容貌非凡,身份尊貴,把他從骯髒的泥濘里拉了出來,還告訴他是自己的不可替代,就這樣,有那個男人會不動心?
“沒有。”他微微閉上眼,許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江雪黛是了解穆川的,人一旦受的苦多了,對別人的好也是戰戰兢兢的,不敢輕易接受回應,她和穆川是同一類人,“大人儘管自己騙自己,但是作為朋友,我想提醒一句,自古無情帝王家,舞陽公主身份尊貴,婚姻大事豈能由她做主,大人此時風光,但若是一朝風雲變,怕是後悔也來不及。”
穆川不明白,“郡主此話何意?”
“東宮之爭,事關朝政,穆家也難逃干係,大人的兄長是否能安然回來,全在公主一念之間。”
江雪黛的話深不可測,說一半留一半,好像有意告訴他什麼,但這一切又跟穆景禹有什麼關係?
他記起兄長曾經透露出,太子李長琰有意拉攏穆國公府,但卻被婉拒,穆家掌管兵權,保護陛下安危,絕對不可能投身黨政。
穆景禹這條路行不通,所以來找他,但他只是一個庶出,在穆國公府更是毫無地位可言,舞陽公主又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呢?
長樂沒有在宴會久待,從菊院離開便回了未央宮,正巧李長琰早早便在殿內等侯,“你可算是回來了。”父皇體恤他,接待使臣之事,全權交由陵王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他也沒有同李長煊爭,索性來了長樂這裏。
男子一身玄色衣胞,手執玉扇,看在向對面靠坐在榻上,姿態懶散的女子低聲說著,“這是暗衛送回來的信件,你拆開看看。”
長樂接過看完,招來飛遙端來燭台,一沓紙張化為灰燼,這才回李長琰的話,“皇兄也趁此時養精蓄銳,日後有的是時間跟月華宮斗。”
她派去軍中的暗報信上說穆景禹抓獲了一名南楚官員,之後一路便有高手襲擊,看路子似乎是江湖人士,這皇宮裏,除去東宮,嫌疑最大的就剩陵王府了。對方顯然是要滅口,看來這南楚官員嘴裏怕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吧。
在深宮這麼久,東宮這個位置,多少人想爬上去,多少雙眼睛盯着自己一言一行,貴為太子,享受一切禮遇之時,還要隨時隨刻提防自己的兄弟,其中苦楚,不足外人道也。還好母后還留下了這樣一個妹妹,從這些年,她不斷傳信金陵,讓自己提防陵王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妹妹已經變了。
“今日父皇在百花亭設秋宴,謝家長女也在,她傾慕皇兄以久……”
“阿兮。”李長琰心有不喜,出聲打斷了長樂,“皇兄這點事就不勞你操心了。”這謝媯和其他深閨里的世家小姐不同,雖然出自書香世家,但不通文墨,自幼在軍營里長大,見過屍橫遍野的戰場,見過歇斯底里的瘋狂,眉宇之間,天然一股男兒英氣,上過戰場,飲過鮮血,修羅一般的人物,所以即使到如今這般歲數,鮮少有世家公子主動求娶。
但也就是前世,這個女人為皇兄擋過箭,拼過命。她有意成全謝媯一番情意,奈何這襄王無意啊,“董家已經歸屬陵王,顧家力薄,如今能仰仗的只能穆謝兩家了。”
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李長琰早就習以為常,只是眼下只要穆景禹能平安歸來,陵王那邊必有重傷,但長樂也只能儘力加派人手保護穆景禹,祈求老天爺開眼,讓這年輕的少年郎平安歸來。
已至夜深,穆川才回府,經過正院前廳里,裏面的燈還亮着,衛閻提着燈籠走了過來,壓低了聲音,“二公子,老爺讓你進去。”
他有些狐疑,但衛閻一個小護衛並不知情,穆川只得進了前廳,朝着正堂上的男人行了一禮,“見過父親。”
對於穆川這個兒子,穆忠齊有的只是忽視,當年他南下進軍,風餐露宿,途經藝坊,遇到了他的娘親,之後打了勝仗,本以為作為男人一夜風流不足為過,但是卻意外有了穆川。正室宋氏是清河王的嫡女,身份尊貴府上多年未有小妾。
一晃十多年過去,他才接回這個兒子,不是沒有愧疚的,但是穆川生性冷淡,不喜人言,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知如何與他相處。
指了指側下方的位置,“坐吧。”
穆川依言坐下,靜等穆忠齊的下文。
“從明日起,你不必再去未央宮了,公主那裏另有人選”
這話聽着不是商量的語氣,但穆點頭應下了,“父親還有別的事情嗎?”
他這個兒子逆來順受,但偏偏不表現出一點受委屈的樣子,“你就不問問為什麼嗎?”
“將府庶子,攀龍附鳳,還需要理由嗎?”
想起這段時間,他不過是教公主練箭而已,宮中就已經盛傳各位謠言,這輿論矛頭不敢指向舞陽公主,就只能說他穆川妄想攀龍附鳳,依附着裙帶關係,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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