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狐狸尾巴
月華宮。
李長煊雖已經封王,但陛下並沒有特赦宮令,想必是為了避諱他時常來月華宮走動,如今董家大權在握,日漸強大,前朝上根基穩固,在後宮又有淑貴妃照應。陛下無法動其根本,只能從小事上加以打壓。
按照宮例,月初親王才能進宮探望母親,在宮殿外參拜,過了片刻,掌事嬤嬤才出來傳話,李長煊一邊整理衣衫問道,“今日母妃心情如何?”
掌事姑姑抬腳的動作一滯,語氣帶着嘆息,輕聲囑咐道:“自未央宮那位回來后,娘娘就沒舒坦過。”
當年長樂以淑貴妃不敬先皇後為由,讓陛下罰其思過,之後兩年不提晉封之事,這一肚子的悶氣本就憋着,現在舞陽公主重回皇宮,哪裏能安寧呢?只是苦了這陵王殿下,從一出生便背負着上一輩人的期望。
正殿內,貴妃椅上,那女人身着華麗,珠光寶氣,一派的雍容華貴,常年待在深宮中,再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了眉宇間濃濃的陰鬱,懶洋洋的手搭在扶桌上,一旁的婢女正調着給指甲染着蔻丹的鳳仙花汁,半分也不敢分神。
剛巧塗完小拇指,李長煊便進來了,先是恭敬行了請安禮,這才入座。
淑貴妃端起手,仔細瞧了片刻,那蔻丹顏色極艷,顯得手蒼白纖細,“花樣倒是好看,真是可惜啊。”
一放宮門深似海,她苦心孤詣最後爬到如今這個位置,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只是可惜了這上好的千層紅,再嬌艷欲滴,又有誰來憐惜一眼呢?
一旁的嬤嬤聽了,忙寬慰道:“這蔻丹在娘娘手上似是開出了花似的,何來可惜一說。”
淑貴妃聞言一嗤,皮笑肉不笑,“你倒慣會說話。”
嬤嬤乾笑兩聲,知道這娘娘怕是又得生氣了。李長煊自知驪山狩獵沒有拔得頭籌,已經讓母妃失望至極,主動請罪道:“驪山狩獵是兒臣大意了,兒臣……”
淑貴妃卻擺了擺手,套上護甲,隨意拔弄了兩下,“不過是把破弓,本宮輸得起。”她知道李長煊不屑使用下三濫的手段,所以她暗中在圍場太子的坐騎里下了葯,讓太子騎馬時摔傷,卻沒想到李長琰到底是命硬,還是順利參加了狩獵。
但要想從根源上打壓李長琰,這些虛頭門面根本不中用,眼下最棘手的是舞陽公主,這丫頭真是把那個女人的容貌承繼了個十乘十,陛下愛屋及烏,居然有意將穆家長子招為附馬。
北齊,文臣謝家,將相穆家,謝家貌似在朝廷保持中立,但謝家長女傾心太子,穆家兵權由陛下直屬管理,天子爪牙,穆景禹一旦倒戈,陵王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最要緊的是,這些年董家不滿朝廷管服,董家家主董齊明暗通南楚,幾年來有書信往來,其中密件含有國家機密,還是她在暗中聯絡,可是就在前幾日,派去軍中的暗衛傳來消息,穆景禹此前一役,俘虜了一名南楚的暗碟,手中已經握有董家罪證,不管消息是否是真,穆景禹都不能活着回到金陵。
她很好收斂住內心的瘋狂,保持貴妃應有的儀態,“穆景禹何日到金陵?”
李長煊並未知曉董家私通外臣,只以為母妃憂心是的穆景禹會倒向東宮,迎娶李長樂,“母妃放心,兒臣會想辦法阻止。”
“阻止?”淑妃貴抬眼,目光不善,“最好的阻止就是讓死人不要說話!”
明目張胆將刺殺穆景禹的話說了出來,驚得一旁的婢女慌了神,手一抖,那顏料劃在淑貴妃的手上,原本精緻的蔻丹瞬間像一灘泥濘,後者立馬跪下來磕頭求饒,“奴婢該死,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董淑妃撒開手,無所謂的聳聳肩,“退下吧。”
那婢女脫離虎口,立馬磕頭謝恩,慌慌張張跑了出來,在月華宮聽到如此的對話,談話內容又涉及到朝廷命官,還是剛剛打了勝仗的穆將軍,她怎麼可能還活着出去。淑貴妃立馬向旁邊的嬤嬤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明白,這種滅口的事情她早就做順手了。
殿內又恢復安靜,淑貴妃從袖口裏掏出一方絲帕,擦乾淨手指上的划痕,“煊兒,母妃的意思你明白嗎?”
李長煊當然明白,但是穆景禹身負皇恩,忠肝烈膽,實在殺不得,“母妃,恕兒臣無能,此事請母妃從長計議。”
“廢物!”怒罵聲起伏,淑貴妃抄起一盞茶水摔在李長煊的額頭上,頃刻間便劃出道血口,細密的血珠溢了出來,李長煊一聲不吭。
那坐在貴妃椅上的女子卻無半分心疼,心裏只惦記着穆景禹手裏握着董家的把柄,但是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告訴李長煊,“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她這個兒子,到底還是遺傳了那個男人的鐵性,一旦認定的事情,怎麼勸都不會聽。
額頭上的血流出來,滴在地板上,面目可怖,她無奈至極,輕嘆着擺手,“過兩日,塢壇使臣要來金陵,你先回去處理此事吧。”處理穆景禹的事情,看來只能自己親自辦了。
從月華宮出來,李長煊也沒顧得上包紮傷口,頂着傷口就回去,再回到陵王府時,血跡已經風乾了。
陵王不離女色,就連府上也沒有任何婢女,平時只有速風這個貼身護衛,“殿下,要傳太醫嗎?”
李長煊搖了遙頭,“不必如此麻煩,在院子找個會包紮的人過來。”若是請到太醫院,只怕今日在月華宮的事會被傳的滿宮皆知,母妃脾氣不好,父皇也是因此多年來冷落着月華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不是什麼大傷。
這傷口外表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怕,李長煊說不找太醫,他一個粗人又怕碰着李長煊,只好去院子裏叫人。
不一會兒,一個滿臉麻點,身材短小的男子委委縮縮走了進來,速風過來說,“府上就只有他會點醫術。”
那人恐是沒見過世面,雙腿一軟立馬跪在地上,說話還有些結巴,“奴,奴才……才,阿,阿達,參,參見殿下。”
李長煊實在疲憊,揮手讓他平身,便喚他過來為自己清洗傷口,阿達見這傷口已經成了血痂,讓人打來一盆水,戰戰慄栗地擰乾毛巾,開始清理傷口邊緣。
李長煊雙眼微闔,那細密的毛巾在他額頭上走走停停,有一些酥麻,這阿達相貌醜陋,動作卻勝似女子般輕柔,他嘴角一笑,歪過頭,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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