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永恆的帝國馬克
夏洛特是個聰明的女孩,僅僅是觀察到了盧格安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大概判斷出了自己的境遇。
同時,夏洛特也是個堅強的女孩,在察覺到自己可能的境遇后,卻沒有哭鬧着讓盧格安帶着她離開。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微笑,相信着盧格安一定會幫助她。
凌晨,巴伐利亞國立醫院。
隔離病房外,透過玻璃,盧格安看着那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
無法否認的,他鬥不過施密特那隻老狐狸。從一進門開始,盧格安就一直被對方的談判節奏牽着走,沒有一點還手餘地。
這是經驗上的巨大鴻溝,不是單憑智商就能追得上的。
但無論如何,盧格安不會背叛自己的誓言,也不會辜負夏洛特的期待,這是一個男人的承諾,重若千斤。
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就算取得再高的成就又有什麼意義?
不過是一個廢物罷了。
“阿司匹林的效果是無疑的,克萊因小姐現在已經退燒,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大光頭申克教授穿着白大褂,臉上遮掩不住疲憊:“但是海因里希先生,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我們能做到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這就夠了,申克先生,謝謝你。”盧格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抿着嘴問道:“那個女孩最後會如何?”
“不知道。”申克搖搖頭,看向病床上女孩的目光充滿了憐憫:“當今醫學界還沒有針對西班牙流感的特效藥,一切都要靠克萊因小姐憑藉自己的免疫系統撐過來。但是……”
“但是?”
“但是克萊因小姐的身體狀況並不好。”申克嘆了口氣,舉着手中的病歷單道:“她的血壓有點低,腹部稍微凹陷,軀幹局部水腫,皮膚彈性減弱,頭髮枯槁得像雜草一樣……”
“這是……!”
盧格安瞳孔一縮,做為一戰西線老兵,他見過了太多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人,而麗莎貝爾此時的情況就像是那些難民的弱化版。
“營養不良?”
“繼發性蛋白質能量營養不足。”申克點點頭,接着短暫地遲疑了一下,才繼續道:“而且我們還在那孩子的背部發現幾塊淤青……”
盧格安的腦袋”嗡”的一聲,憤怒的心在胸中燃燒着,恨不得現在就給那個老混蛋一粒“花生米”!
“這個混蛋!”盧格安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申克搖搖頭,掏出煙盒遞給盧格安一根,有些好奇地問道:“海因里希先生,那個女孩究竟發生了什麼?看她的穿着不像是缺衣少食的樣子。”
盧格安深吸了一口煙,勉強平復下心中的憤怒,但眼神中卻依舊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一個滅絕人性的,該死的猶太商人。”
申克教授同樣點上一根煙,嘆了口氣,一時間感慨萬千。
“呵,猶太人。他們稱自己是德國人,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們都不被需要,而現在他們到處都是。侵略我們的政府,掠奪我們的儲蓄、家庭和遺產。呵,現在這幫畜生已經連一個小女孩都不放過了嗎?”
申克教授冷笑連連,話語中充滿了對猶太人的嘲諷與蔑視。
而盧格安聽到這話則是深深皺眉:“申克先生,你這番話是聽誰說的?”
“阿道夫·XTL,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申克毫不忌諱地實話實說道:“就在街那邊的貝格勞勒凱勒啤酒館,他們國家SHZY工人黨經常在那裏集會。”
“申克先生。”盧格安微微眯起眼睛,視線有些危險:“我記得您以前答應過我,不會參與到任何ZD當中。”
“當然沒有忘記,海因里希先生。”大光頭申克聳聳肩道:“自從去年共C黨政府倒台以來,慕尼黑大大小小多出來50多個政黨。在慕尼黑的街頭,每天都有各種ZD的人發放傳單,你想不了解都不行。”
“那樣最好。”盧格安瞥了申克一眼,他現在沒功夫去理會申克的事情了,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把夏洛特給救出來。
“夏洛特家裏有些事,接下來一段時間恐怕無法來學習了。”
“沒關係,夏洛特那孩子很聰明,學得也快,耽誤一兩天不是問題。”
盧格安點點頭,看了眼病房內的麗莎貝爾,從錢包里掏出五張千元面值的帝國馬克,放到申克手裏。
“那這孩子就交給你了,申克醫生,醫療費用的賬單直接發到海因里希家。”
看着手中那五張大面值鈔票,申克愣了愣,忙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後,這才不着痕迹地將這些錢揣進懷裏:“放心吧,海因里希先生,克萊因小姐將得到最好的照顧。”
醫院門口,看着那輛黑色奔馳車消失在街角,申克教授表情重歸平靜,平靜如湖水般的眼神中滿是沉思。
晚風吹過,將申克教授身上的白大褂輕輕吹起,在空中獵獵作響。
不經意間,那白大褂下的胸口位置,一枚銀色的“卐”字胸徽正在潔白的月光下璀璨生輝……
1920年7月10日,星期六,小雨。
一輛黑色的奔馳汽車緩緩駛入慕尼黑郊外的海因里希莊園。
這是盧格安第一次主動回家。
人總要有一些自知之明,盧格安自認不是施密特的對手,但他還有家人,無論是莫里茲還是克勞金都不是什麼好易於之輩。
簡單來講,他是回來求援的,雖然不一定能得到回應。
熟悉的會議廳內,海因里希家的四個男人圍坐在沙發旁,靜靜地吞雲吐霧着,窗外的雨點打在窗戶上,沙沙作響。
“我被聘用為慕尼黑大學的高級講師了。”盧格安淡淡地如是說道,並且悄悄打量着克勞金和莫里茲的表情,想要看出一些端倪。
但這註定讓盧格安失望了。
這兩隻老狐狸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讚賞地點點頭。
“看來你在物理學上的成就遠在我的預期之上。”克勞金不咸不淡地如是說道。
“是啊。”莫里茲嘖嘖出聲:“一畢業就是高級講師,這可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成就,看來你當初放棄藝術而選擇物理的道路是完全正確的,盧格安。”
看着兩人臉色如常,盧格安心下疑惑。
“這件事情不是你們操作的嗎?”
“嗯?”
克勞金和莫里茲對視一眼,臉上的迷茫不似作假。
“你太高看海因里希家了,盧格安。”莫里茲無奈地笑着搖搖頭:“慕尼黑大學不受巴伐利亞州政府的制約,你們的前校長馬克思·韋伯甚至還是個激進的G鏟ZY者,不是照樣好好地活到壽終正寢?沒有人能插手慕尼黑大學內部的事務,就算現任巴伐利亞州長親自下場也不例外。”
“所以,你完全可以將這份榮譽看作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聽着莫里茲這番誠懇的話,盧格安陷入沉默。
看來這件事情真的不是家裏運作的成果,但盧格安卻始終無法相信自己能如此輕鬆地晉陞到高級講師。
所以說,這件事究竟是誰的手筆呢?
盧格安搖搖頭,暫時將這件事情放下,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說,克萊因家那個老傢伙急眼了,又沒法正面報復我們,所以就拿一個小姑娘做籌碼嗎?”
聽罷盧格安的講述,莫里茲不屑地嗤笑一聲:“呵,還真是不上檔次的卑劣手段啊。”
“你無法對猶太人期望什麼。”右手夾着雪茄的克勞金冷哼一聲:“那群國際罪犯沒有信仰,沒有底線。和他們打交道最好的態度,就是把他們當成畜生。”
聽着克勞金和莫里茲的一唱一和,談話間滿是對克萊因商行的唾棄,盧格安心中升起希望的火苗。
看這樣子,有戲!
“所以說我們要怎麼把夏洛特救出來呢?”盧格安急切地問道,看向克勞金和莫里茲的眼神充滿期待。
自己辦不到的事情,克勞金和莫里茲一定可以辦到。他們是最純粹的商人,沒有什麼人比他們更懂怎麼對付商人了。
看着盧格安這副樣子,克勞金挑挑眉毛,轉頭對莫里茲點點頭。
莫里茲不情願地撇撇嘴。雖然不願意,但他也只能將自己父親踢過來的皮球接住。
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後,莫里茲將手中的煙蒂掐滅,身體前傾,雙手合十,好像一個審問者般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盧格安的眼睛。
“盧格安,你愛上那個女孩了?”
突然的問題讓盧格安愣了愣。
莫名的,一點不好的預感在盧格安心中浮現。
“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嗎?夏洛特可是我的未婚妻啊!”
“當然有意義,我愚蠢的弟弟。”莫里茲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微笑,彷彿一個優雅的惡魔般緩緩開口:“如果你沒有愛上她,那麼一些都好說,放手即可;如果你愛上她了……”
“如何?”
“我建議你忍痛割愛。”
“……”
盧格安一顆期待的心逐漸沉底。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但還是不甘心地說道:“可是,夏洛特是我的未婚妻……”
“別說笑話了,盧格安。”
莫里茲打斷了盧格安的自言自語,毫不留情地將盧格安心中僅存的僥倖擊碎:“雖然我也不屑於克萊因那老傢伙的卑劣行徑,但是有一句話他說的很對:婚約?那種東西在帝國馬克面前就是一張廢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