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煙霧升騰
沈青陽感嘆道:“有時我真認為禁魘婆是對的嗯,現在這已不重要了。你們年輕人要好好想一想。我知道,對於焰火,大家都是那麼感興趣,而那僅是傳聞而已。想一想,要是告訴人們將有火把會而且還要放焰火,可是商販卻不能及時趕到的話這種天氣,鬼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來經過了這麼長的期盼與等待,人們會有多麼失望!所以這種事是不能提前公開的,如果商販真及時趕到了,那他們的驚喜比得知有個說書先生來還不知要高多少倍!嗯,如果提前透露消息而商販不能及時趕到的話,”
令公鬼點了點像,像是明白了什麼,他若有所思地慢慢說道:“那人們將不知有多失望、沮喪,那麼這個本來好好的上元節還過不來了。”
“你有個好腦子,比那個老頑固強太多了。”沈青陽感到些許的欣慰:“你這個兒子不簡單,遲早有一天會和你一樣坐在村老會,記住我的話,老典。他現在就不比某些人差了。”
“就算有那麼一天,我們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先卸貨。”令老典把一桶三白酒遞給村長,一邊輕快地道:“我只想坐在溫暖的火爐邊吃水煙,再來一杯甜甜的甜白酒。”老典一邊說著,一邊把第二桶三白酒抗在肩上。
“子恆,謝謝你的幫忙。”令公鬼一邊把酒從車上卸貨一邊看了看他的朋友。子恆正在笨手笨腳地幫忙。
“其實你不必幫忙的,這點貨實在算不上多,愣子不會關着那頭獾太久的。”
“這點活兒不算什麼。”子恆順從地道:“就像你爸說的,越快把它們搬進去,就越早完事。”他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托起一桶渾酒,小跑着向酒館而去,嘴裏繼續道:“說不定大娟就在附近。看你傻乎乎地盯着她像頭牛犢子似的不比看獾子更有趣嗎?”
令公鬼正在車後放弓和箭壺,一聽這話不由停了下來。他還真地把大娟給忘了,如果不是子恆突然說起來的話。
“嘿,我說。”子恆在酒館前門罵道:“你這是把我騙來當替死鬼啊!吃屁怕你饞,往你肚子裏灌咸鹽,咸鹽兩毛五,看你像個小地主。你還真把自己當地主啦?你自己倒是動手啊。”
令公鬼驚醒過來,隨即也扛起一桶酒跟上去。說不定大娟壓根就不在附近呢,他這樣想着。奇怪的是,這個可能性並不使他感覺好過一點。
令公鬼和子恆扛着第一桶酒經過大廳時,沈老伯新倚天屠龍記備了兩大碗他自釀的最好的甜白酒。一隻肥大的橘貓卷着尾巴蹲在酒桶上閉目養神。令老典坐在河裏的卵石搭成的大壁爐前,正從放在樸素的石質壁爐架上精美雕花的黃銅煙罐中拿出煙絲裝他的竹筒水煙。壁爐突出牆壁面,幾乎有這間四方形的大廳的一半那麼長,有着一肩高的楣梁,爐膛里噼啪作響的火焰趕走了外來的寒意。
上元節之前是如此紛忙,令公鬼原以為在這時候除了沈青陽、他父親和那隻橘貓之外大廳里肯定空蕩無人,但現在包括冷清秋在內,還有四個村老會成員正人手一杯酒,坐在爐火前的高背靠椅上;藍灰色的煙從煙斗升騰而起,在他們頭上繚繞。
雖然在場的人不少,可是氣氛卻是異常的詭異,人與人之間保持着一種間隔。人們甚至都不交談,只是沉默的看着手中的酒或者不耐煩地用手指敲着竹煙筒,似乎等待着令老典和沈青陽加入他們。
這些日子,對於村老會來說,焦慮不安的情緒並不罕見。一片石、錦屏山和冷泉鎮,甚至三灣渡口無不如此,儘管天知道三灣渡口的那樣人在到底在想些什麼。
只有兩個坐在爐火前的男人,鐵匠老貓叔及磨坊主老花臉,在令公鬼和子恆進來時看了他們一眼。老貓叔那一眼中,似乎另有深意。這位鐵匠的胳臂上肌肉虯屈,有大多數人的腿那麼粗,此刻他還繫着一條皮圍裙,彷彿是直接從鐵匠鋪匆忙趕來這裏似的。他衝著他們兩人直皺眉頭,然後故意挺直身子,以一種過分認真的神態用拇指搗實煙絲。
令公鬼好奇地放慢了速度,子恆一腳就踹在令公鬼腳踝上,痛得他差點大叫出來。回頭一看,只見子恆正迫切地衝著大廳的後門直使眼色,隨後快步溜開,幾乎是腳底抹油,等也不等他。令公鬼邁着微跛的步伐,趕緊跟了出去。
“你這是咋了?”令公鬼一踏入通往灶房的走廊就質問道:“你差點就踢斷了我的……”
“是那個老貓叔,”子恆偷偷地從令公鬼肩上瞥向大廳,一邊答道:“不對勁,我想他肯定在懷疑我就是那個……”子恆說到這裏突然頓住,只見七嬸子女士正從灶房裏匆忙地出來,剛出爐餅子的香氣在她身前飄蕩。
只見她手上託了個盤子,上面有些她親手做的聞名於一片石的公安鍋盔,還有一盤泡菜和拌豆腐。這讓令公鬼記起今天清晨他在離開莊子前只吃過半塊窩頭。他那飢腸轆轆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七嬸子女士是個苗條的女人,烏黑長發編成辮子搭在胸前。她慈祥地對他們倆笑笑,問道:“你們餓了吧?灶房裏還有很多。你們這種年紀的娃子,都是沒兩個時辰就要嚷肚子餓的。當然,說起餓肚皮,大人們其實也一樣。早上我還做了棗饅頭,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也吃些。”
這婦人是這一片極少數從不為令老典做媒的女人之一。無論何時只要令公鬼踏入酒館,她總是以熱情的笑容和一些小點心來迎接他。當然,她對任何客人都那麼客氣。有時她看着令公鬼,似乎還想進一步表示些什麼,但起碼她並不作出實際行動。對於這一點,令公鬼感激莫名。
七嬸子沒有再等他們的回答,徑直輕盈地走進大廳。裏面立刻響起了男人們站立時推動椅子的聲音,以及他們對香氣撲鼻的鍋盔的恭維。毫無疑問她是一片石的最佳廚娘;對於她的食物,方圓幾里內無人不樹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