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比詭異
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
這一段話,寥寥數語之間,參盡天機。而世間碌碌之輩,縱然真的有珍珠美玉在面前,又有幾人能真的識得呢?
一陰一陽謂之道,循環往複,流轉不息。此間真諦,卻不是我輩一時三刻可以盡悟的。
且說在雲嶺之南,紅河之邊有陰陽二山。
陰山在東,而陽山在西。其中,陰山以其峰頂有陰雲亘古繚繞而得名。其實,這以凡人的眼光看來萬古不變的大山,卻是億萬年裏的滄海桑田之力所造,曾經的幽暗的海底,如今卻高聳雲間。
這天地間的偉力,又豈是凡人可以理解的呢?
從極北苦寒之地刮來的寒風,鑽進人稱大荒林這座藤根交錯、枝葉繁盛的森林,吹打在兩個趕路的男人身上。
這兩個男人正趕着馬車,沿着鋪滿碎石輔就的小路往早前。春天就像是忘了自己的司職一般,一直遲遲不肯重回人間,現在刮到面上的風刺骨依舊,能把人身上的熱氣瞬間帶走。
狂風把令公鬼的披風狠狠地拉扯着,就好像要把這件禦寒之物從他身上奪走,然後再用寒冷狠狠地拷打他。令公鬼真希望他的披風能再重一些,不至於被風颳得亂擺,或者早該再多穿件中衣。
每次他試圖把披風拉回來裹緊自己,披風老是要掛在在胯間晃蕩的箭壺上。這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因為他的手並沒有閑着,此時他的另一隻手緊握着鐵胎弓,箭已上弦,正時刻準備着脫弦而出。
此時更猛烈的寒風襲來,強橫地把披風從手中颳走,令公鬼不禁看了看走在那匹毛很長的五花馬那邊的父親。隨即他覺得自己有點傻,竟然還要確定一下父親令老典是否還在那邊。
總之,今天是有些特別:除了狂風來時呼嘯聲灌滿耳朵之外,這塊土地上可以說沒有別的任何聲響;因為經常在外面趕路的人都知道,大風中往往夾雜着別的動靜。
而今天的風裏,就只有風本身的呼呼聲,似乎天地間的生命都消失了一般。沒有空中鳥兒膀翅的振顫,也沒有洞裏老鼠在磨着牙齒。這當然有點奇怪,不過這樣的天氣里,你還能指望什麼呢?
天地之間一片昏黃,太陽慘淡地掛在天空之中。就像髒兮兮的牆上掛了一頂滿是汗漬的草帽,無精打采地,且沒有半點熱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炎。
只有這漫卷砂土的狂風,肆意地在天地之間浩浩蕩蕩地橫衝直撞。
令公鬼下意識的又檢查了一下箭,此時箭已在弦上,他隨時都能以父親所教的方法,以一種敏捷的動作引弓而射。
對於種地的農人來說,今年的冬天太壞了,比最老的老人記憶里最壞的冬天還要壞。而且山裏的情況肯定更為嚴峻,因為狼群們在山裏已經尋不到吃食,紛紛結伴要潛入紅河谷了。
這些餓瘋了的畜生,不但偷吃了農人們的大牲口;就連在紅河谷已多年不曾出現過的老黑熊也來攻擊羊群。這樣一來,大家都害了怕,知道這些畜生們都餓瘋了。彼此告誡着,看好各家的小孩,不然必要被叼去吃了。
這樣的天氣里,本就蒼老的令老典更顯滿面風塵之色,只見他身姿依然偉岸,此時正以槍作杖,走在杏姑那邊,狂風把他的披風吹得像飛揚的旗幟一樣,但他本身則不動如山,只是時不時催動馬兒,繼續向前往路。
他身形健碩而且步履矯健,似乎完全不被這樣的天氣所動。讓人覺得再嚴酷的天氣,也奈何不了這樣的漢子。儘管他的面上溝壑縱橫,灰發滿頭,可是他的目光依然堅定,他的神態也泰然自若。
他胸膛挺得筆直,眺望着遠方,沿着小路前進。
令公鬼這時候不禁有些慚愧,自己左顧右盼之間,差點忘了自己正在警戒着危險的突然降臨。自己居然走神了,這也太危險了,在這樣的時刻如果疏忽大意,那麼很有可能下一刻就會有麻煩找上門。
他比令老典高一頭,他幾乎沒怎麼見過有自己這樣身高的人。這對父子除了都有着寬闊的肩膀外,長得其實並不相像。令公鬼的頭髮在陽光一曬,總是顯得有些發紅。
不過,關於母親的記憶實在是太少了,他幾乎想不起和母親在一起時發生過些什麼。一切發生時,他還太小了,不可能有這方面的記憶。
顛簸着向前的馬車上,鋪墊着很多稻草,上面裝着十壇新酒。說是新酒是因為它們釀造的時候還短,大約不到一年。這些酒都是送到老客酒館,以備上元節之需。
這一趟出門極為不易,又有惡狼又是黑熊,不知道有多麼兇險,饒是這樣令老典還是出門了。這趟酒,他必須送,只因為他曾經許諾過。雖然說時間上一再的押后,終於到了不得不啟程的時候,可是他們終歸還是上路了。
至於令公鬼嘛,正巴不得出來活動活動。他早就想松活一下身子了,要不是老典過於謹慎,憑着令公鬼自己的性子,早就上路了。
這時候,令公鬼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在旁的森林中有什麼東西在默默地盯着自己。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可是這讓他極不舒服。然而,當他查看的時候,林里既深且密看過去就像無盡重疊的枝叉。
他並沒有發現什麼,可是這種感覺卻不曾消失,這讓令公鬼不覺有些焦躁起來。這種感覺就像你在街上懷疑有人在背後盯着你,一直盯着你,盯到你的背都開始癢起來。
可是,當你猛然一回頭,卻發現背後居然是人山人海,這些人都表情一致。你一下就抓狂了,那雙眼睛究竟屬於誰?
令公鬼這時候就是這麼焦慮,他只好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這邊的樹林裏並無任何異常,如果是父親令老典那邊有異樣的話,他肯定會吱聲的。可是,正在這個時候,他卻突然意識到是哪裏不對了。
就在他們身後不到二十丈遠處,有個身披披風的人正騎馬跟着他們!此人人馬一色,俱是漆黑無比,透着無比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