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
二樓有三個人,每人手裏都握着一隻鋼製的長管,在手裏悠哉的晃動着。
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星野栗在一樓浪費了太長時間。
小津河的位置被放低了三分之一,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即使站在旁邊也能感覺到那狂熱的熱浪,更別提被吊在正上方的小津河了。
星野栗知道了遊戲規則,沒有多做猶豫,提起雙刀橫衝過去。
三個人配合默契,二人站在前面,一人繞後攻擊,卡着星野栗的視覺死角抬起鋼管對着星野栗的後腦勺擊下。
星野栗微微偏頭,沒有讓自己脆弱的頭顱受傷卻讓自己的右肩挨了這一下。
“噹!”
鋼管和骨頭碰撞的時候,連帶着碰到了星野栗之前被五十嵐槍擊而骨裂的舊傷,她右臂酸麻一片,卻很快適應了這種感覺轉着白刀尖刺向後方的那個高瘦的男人。
高瘦男人連忙後退躲閃,星野栗又飛速的趴低身體撩開左腿,將一直試圖擊打自己的正面二人紛紛撩倒。
隨後,她踩着其中一人的肚子當翹板,縱身躍在空中將右腿彎成最有力的弧度踢向高瘦男人的頭顱。
咔噠,高瘦男人的頸椎似乎錯位,腦袋歪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順着星野栗的力道在地上滑行半米之後軟踏踏的沒了知覺。
而第三人趁着星野栗的注意力分散時,舉着鋼管再次劈砍而來。
星野栗抬起左臂防禦,鋼管擊在她的小臂外側,詭異的微微彎了幾度。
她就像是不知疼痛似的鉚足了勁,硬生生的扛下了這一擊。
卡貝納的葯真好用。
星野栗心想。
解決掉二樓的三個人,三樓還有四個人在等着她。
四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把星野栗團團圍住,他們的身上布集着可憎的肌肉塊,微微用力都能看到肌肉在皮膚下面跳動的質感。每個人的手裏都握着一把略微生鏽的砍刀,似乎是在這個廢舊的化學工廠爛尾樓里找出來的。
砍在身上的時候,雖然沒有什麼痛覺但是血流出來的視覺衝擊力卻是真的,因為受傷而略微降低的力氣也是真的。
雖然星野栗感覺不到疼痛,可是卻能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一點點的流逝。
砍刀劃破了她右側的腰肌,在她的左臉頰下留下了一道血痕,還將她的背上留下了傷口。
星野栗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手裏握着兩把長刀,只有一個念頭。
殺人。
猩紅的色調在她的瞳孔裏面凝聚成了一片被血侵染的草原,這裏不僅有敵人的血,還有她的血。草原上面橫屍遍野,到處都是噁心的白骨。
星野栗好像看到了,那些白骨都是她。
她早就應該死掉了,就在自己被扔在監獄外面的時候。
到底是為了什麼?
讓她堅持着鬼不鬼魔不魔的活到現在呢?
星野栗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四根鋼管齊刷刷的朝着她的腦袋落下。
她骨子裏好像有一種不願意向命運折服的拗勁,下意識的將兩把刀的刀柄並在一起。
“咔噠。”
黑白兩柄刀的刀柄底端的吸鐵服帖在了一起,變成了一把很漂亮的兩色雙刃刀,而中間刀柄合併在一起的位置,剛剛好替星野栗擋住了四柄鋼管。
這是小津河當初特地找人安裝的特殊機關,可以把兩柄長刀變成一柄。
設置這個機關也不為別的,就因為星野栗覺得帥氣、好看。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自己是這樣的處境,星野栗都差點忘了自己的雙刀還有這個功能,更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這個機關還救了她一命。
星野栗心裏迎生出一種異常猛烈的活下去慾望,讓她雙手握住刀柄,橫掃而去。
四聲慘叫迎面而來,在這早已廖無人煙的爛尾樓裏面混着外面的雨聲,形成了奇妙的樂感。
星野栗握着刀柄,黑色的刀尖上凝聚着一團又一團的血珠。
她終於明白了。
梅洛想要讓她永遠記住自己是組織里的人,讓她永遠都記住自己手裏握着的是什麼。
是一把殺人的刀。
她永遠不可能成為什麼拯救世界的英雄。
時間又過去了五分鐘,小津河的位置又低了一點,就在二樓上面一點。
星野栗看着他滿臉的血垢和滋泥,心疼不已。
她一直都知道,小津河這個人膽子很小。
即使在組織里五年,星野栗也從來沒有讓小津河去接觸一些更加罪惡醜陋的東西,只讓小津河去做一些輔助型的工作。
他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
為什麼還要經歷這些?他不應該經歷這些啊。
小津河有氣無力的抬着眼皮,雨水流進他的眼裏,他幾乎看不清星野栗了,卻依稀判斷出了星野栗的位置說著。
“別管我了,快走吧。”
他在說什麼傻話?星野栗怎麼可能不管他?
星野栗抬了抬手裏握着的刀,緊跟着往樓上走去。
止痛藥的藥效好像過了,星野栗渾身上下受到的每一塊傷痕都向她的大腦傳來疼痛的刺激感。
她雙腿一軟,“噗通”跪在三樓和四樓中間的樓梯上。
眼前是漆黑一片,就像是飢餓的人拚命的爬向食物,在手指觸摸到前因為沒有力氣的絕望感。
“你也就到這裏了。”梅洛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身上的血跡斑斑。
星野栗強撐着想要讓自己站起來,卻覺得自己的頭每抬起一分,都會讓眼睛黑一度。
在她把葯搶走的時候,卡貝納好像叮囑她什麼來着?
似乎是說,一次不能服用三顆以上,否則……就會怎麼樣來着……
星野栗記不清了,但是她依稀記得自己在來的路上,吞了四五顆的樣子。
頭皮好像被人抓起,每一根頭髮都被攥在手裏的疼痛感牽扯着星野栗抬起頭來。
她撐起眼皮,看到了梅洛古拙而又乾燥的瞳孔,聽見梅洛笑着對她說。
“現在的遊戲依舊是生死遊戲,剛才的生死遊戲,是你和我的心腹們的。只是這場生死遊戲,是你和你這位可愛的弟弟的。”
“你不是很想脫離組織嗎?可是這雙為組織工作了這麼久的手,沾染了這麼多的罪惡,想必你也是非常憎惡的吧。”
“既然如此,我來幫幫你怎麼樣?”
隨後,梅洛對他身後的人說了一句讓星野栗感覺昏天黑地的話語。
“挑斷她的雙手手筋。”
然後星野栗身體裏不知道從哪兒湧出來一股子勁兒,她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把自己從兩個成員的禁錮下抽離出來。
她抬腿朝着左邊那人的腰邊踹了過去,但是因為止痛藥的藥物效果消失而導致她身上因為痛覺而導致力量稍微消散許多,只是把那個人人稍微踹歪了幾度。
見星野栗反抗,這些訓練有素的打手立刻圍了過來。
“梅洛——”
星野栗好像聽到了史丁格的聲音,她已經被人摁在地上,腦袋被膝蓋頂在地板上,抬不起來。半張臉都蹭在水泥地上。
有腳步聲朝着她跑過來,緊接着的是梅洛非常陰鬱的一聲:“你怎麼回來了?”
史丁格沒走,他看到了星野栗上午白天的相關視頻,從港口又折了回來。
一起回來的還有瑪格麗特,她哭着跑到梅洛的身邊,嚎啕大哭:“公安截獲了地下城所有的器械,封鎖了港口一切可以偷渡的渠道,我們走不掉了。”
梅洛一言不發,沉寂的就像是永夜般的暗淵。
他費盡千辛萬苦的給瑪格麗特和史丁格弄到了兩張逃往拉斯維加斯的船票,連自己都沒有算作其中就是為了保護着兩個孩子。但現在看來,似乎沒有意義了。
史丁格身上也掛着雨幕,似乎也是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的途徑而來,整個人看起來也非常的狼狽。
面對梅洛的提問,史丁格沒有回答,而是看着星野栗對着梅洛哀求:“我們都已經這樣了,還有這個必要嗎?組織現在這個形式是大勢所趨。”
梅洛的臉色更難看了,他隱約感覺到史丁格這次來是帶有另一種目的,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隻槍來,對準了史丁格:“你也想要背叛我嗎?”
星野栗被摁在地板上,她整個胸膛和臉頰都被幾雙手禁錮着,自己就像是一個軟無力的羊羔一樣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她也不能,因為自己和小津河的性命都在梅洛的手裏。
史丁格的臉好像被雨水揉碎了一樣,凝聚不成任何一個看起來更正常的表情:“梅洛,你對我有恩。所以我回來了,想要跟你面對一切。這是我們的宿命,沒有必要再牽扯到別人了。”
梅洛重重一哼,將槍口指向了星野栗:“你就這麼喜歡她?就因為她把你從大阪警局帶出來?那她也是為了利用你博取我當時的信任而已。你別傻了,你為了她特地回來就是為了求我放過她?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把她推到別人的懷裏嗎?她和FBI是什麼關係、和軍情六處是什麼關係,你不知道?”
史丁格依舊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更加懇切的說道:“梅洛,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這是第一次,我求你放過她,也是放過你自己。”
梅洛臉上裂開了一道猙獰的笑紋,似乎是被史丁格的這句話逗笑也像是在嘲笑着別人,好像有什麼東西違背了他一貫以來的信念。自己的內心又好像是被天外的驚雷擊垮。他瘋狂而又肆意的大笑了起來,整個人像是被狂風驟雨吹倒了一般搖搖欲墜。
他是被boss拋棄的人。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梅洛還是在心裏面有一點點的希翼總覺得boss不會放棄他。
但事實證明,這幾天的奔波和希望全部都是一盆涼水淋過來。
他不敢去恨boss,就只能把所有的恨都轉移到了那個女人的身上。
梅洛幾乎是咬着自己所有的后槽牙,衝著旁邊的兩個成員說道:“把史丁格帶走。”
史丁格在被拖走的時候,看着被摁在地上的星野栗,想說點什麼,但是卻煞白着臉被拖了走。
星野栗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了小津河的哭聲,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兒一樣低低弱弱的,他被雨淋了這麼久,早就沒有了任何力氣,就連大喊的聲音也連雨聲都蓋不過。
她聽不清小津河說的什麼,只是依稀好像聽到了小津河在哭。
星野栗有些無奈,這傢伙真的好愛哭啊,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被欺負了也不會還手就知道在她面前哭。
她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小津河的時候,他才還是幼稚園的年紀,蓬頭垢面、飢黃面瘦的樣子就像是流浪的小孩一樣。在奶奶和她的家裏偷吃的,被星野栗滿屋追着跑。後來才知道這孩子之前一直跟着母親生活,後來母親被父親逼死之後就被父親接了過來。
奶奶可憐他,允許他經常來家裏蹭飯。
於是,一個拾荒老人就擔負起了要撫養兩個孩子的重任。
對於別人家的孩子,父母總會付之於各種美好的期許,希望長大以後可以出人頭地。可是奶奶對他們倆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你們以後一定要成為一個好孩子啊。
星野栗好像又聽見奶奶的聲音了,好像又回到了那破舊的小院子裏,下雨的時候聽着漏水的屋檐低落的水珠落在鋼盆里,奶奶露着兩個半大的孩子坐在院子裏看着滿天雷雨。
小津河嚇得縮在奶奶懷裏不敢睜眼,奶奶安慰他。
“雨露是上天賜予人間的禮物,雖然會伴隨着震耳欲聾的雷聲,可是暴風雨過後讓這個世界更加欣欣向榮。你們未來的人生或許也會經歷許多暴風雨般的逆境,但是千萬不要擔心,經歷之後你們都會變成更加堅強的人。”
星野栗牢記於心,可是奶奶,今夜的這場暴風雨過後,她和小津河還能看到欣欣向榮的明日嗎?
“星野、星野……”小津河的嗓子都哭啞了,他偏着頭看着被人從地上拖拽起來的星野栗,看着那個從小到大欺負他最狠卻決不允許別人欺負他的女人。他嘶喊着:“你為什麼要來啊。”
“閉嘴,你個蠢貨。”星野栗伸手拂了一把臉上的血垢,她的神志好像恢復了一些,眼睛也能看清東西了。
瑪格麗特指着星野栗,歇斯底里道:“梅洛!殺了她!這一切都是她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