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姐妹何需兩家姓
系香囊的絲帶並沒有系好,裏面盛着的香餅子掉落出來,是百合香,濃郁的香氣混着車子裏各人身上的脂粉香,嗆得溫陽公主又咳嗽了起來,小手抓着大迎枕,綢子都被抓皺了。
魏汐月一面輕輕地拍着溫陽公主的後背,一面俯下身,將那香餅子連同香囊一起撿了起來,拿在手中把玩起來。
溫陽公主強忍住胸口的血腥氣,厭惡地扭過頭去,低聲道:“丟掉!”
“好好的東西,丟了就糟蹋了。”魏汐月嘴裏這麼說著,轉頭卻把那香餅子給丟了出去,“百合香濃着呢,溫陽不喜歡人身上熏香,以後和溫陽在一起,琴娘子還是染點別的香。”
香餅子雖然丟了出去,香囊卻還在魏汐月的手中。
小小的香囊綉工卻十分精緻,上頭用的是打籽針,綉了一柄如意並雲頭紋,這樣的花樣雖然小巧,但卻最考究人的針線功夫。
“琴娘子針線真好。”
魏汐月賞玩了一陣子,又將香囊還給了劉越琴。
劉越琴接過來,將香囊仔細地收好了,這才歉意地一笑,道:“我不知道公主殿下有這樣的忌諱。”
溫陽公主伏在大迎枕上,指尖因為一直抓着大迎枕,都有些蒼白了:“不怪你。”
魏汐月將溫陽公主的手抓過來,摸着有些涼,將那熱熱的手爐塞過去,一面又笑着和劉越琴拉起了家常:“我恍惚記得琴娘子好像是有一個親妹子的,是不是?”
劉越琴很是尷尬地笑了笑:“王妃記性真好。”
實則她從來都沒有和魏汐月說起過有個親妹子,魏汐月既然能夠知道,必然是已經將她的底細都查了個清清楚楚。
劉越琴心裏面着急,摟着楚蘇的手就收緊了,彷彿生怕楚蘇會跑了。
楚蘇不禁抬頭看了劉越琴一眼,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魏汐月笑了笑,又問楚蘇:“楚姑娘家中可有什麼姐妹不曾?”
楚蘇凝着眉,好像很不願意說:“是有一個姐姐,但是已經遠嫁了,多年未曾聯繫。”
“楚姑娘這位姐姐遠嫁到什麼地方去了?回頭等安頓下來,我讓人送楚姑娘投親去。”
楚蘇抬頭,很是慌亂地看了魏汐月一眼,魏汐月的眼神明亮,正定定地看着她。她忙別了頭,正好看到劉越琴蹙着眉頭的側臉,心裏莫名地安定下來。
“姐姐嫁人的時候,我才十二歲,也不曉事兒,只知道姐姐是嫁去了雲汐國,別的就不知道了。”
“真是巧了。”魏汐月將溫陽公主從大迎枕上拉起來,用自己的手心暖着溫陽公主的小手,笑道。“等我們從浩清國回去,正好把你一路捎回去。”
楚蘇忙不迭地給魏汐月道謝,魏南音卻冷笑道:“真成了甩不掉的膏藥了,我們要去哪裏,她就要跟到哪裏去。”
魏汐月瞪了魏南音一眼,魏南音便悻悻地閉上了嘴,扭過頭去看外頭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了。
“王妃殿下的好意,楚蘇心領了,楚蘇雖然知道姐姐就在雲汐國,但苦於不知道姐姐到底嫁給了何人,也不知道從何找起。”
“這可奇了,難道這些年來,你姐姐一直沒有往家裏捎信么?”
楚蘇的丹鳳眼裏已經湧上了淚珠,她急着找帕子擦眼淚,卻不知道自己的帕子丟到哪裏去了。劉越琴就把自己的帕子塞給了楚蘇。
楚蘇低聲說了一句“謝謝”,才道:“姐姐嫁出去的那一年,家裏半夜忽然進了盜匪,不禁害了爹娘兄長的性命,臨走的時候還放了一場大火。想來姐姐是有往家裏捎信的,卻沒有了接信的人了。”
蕭冰玉也跟着嘆息:“楚姑娘別哭,你福大命大,好好地活着,你爹娘在天之靈也希望看到你安康如意。”
偏魏南音看不慣楚蘇這樣子柔柔弱弱的可憐樣兒,陰陽怪氣地道:“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你少說兩句吧!”
魏汐月和魏南音之間隔了個蕭冰玉,她不好伸手打過去,只好對蕭冰玉道:“郡主替我打這個死丫頭一下,越來越不着調了!”
溫陽公主聽了這話就笑,說:“南音姐姐再這個樣子,可找不着婆家了。”
魏南音羞得滿面紅雲,啐了溫陽公主一口,笑罵道:“才多大點的人兒,就說起這個來了,真是不害羞!”
這麼一打岔,馬車裏的氣氛又緩和下來。
溫陽公主笑過之後,從大迎枕上坐起身來,倚在魏汐月的懷中,拉着魏汐月的手,撒嬌道:“嫂嫂,你瞧楚姑娘這麼可憐,咱們回了京城之後,派人去找找楚姑娘的姐姐吧。”
魏汐月便附和着溫陽公主的話,問楚蘇道:“楚姑娘可還記得令姐的相貌?”
楚蘇點點頭,往劉越琴臉上掃了一圈兒,咬了咬嘴唇,道:“自然是記得的。”
劉越琴身子一抖,臉上血色全無,也跟着看了楚蘇一眼,哆哆嗦嗦地道:“若是記得那就好辦了,等到了雲汐國,楚姑娘將令姐的相貌畫下來,交給王妃殿下,王妃心腸好,一定會找到令姐的。”
“這可不一定,說不定楚姑娘的姐姐也遭逢不幸了呢。”魏南音捏着一瓣桔子,往嘴裏送,瞅着楚蘇一直冷笑。
她心裏明白不應該怪楚蘇,就算沒有楚蘇,也會有別人,大皇子只是喜愛她的相貌罷了。可她心裏不舒服,這口氣就只能夠朝着楚蘇去了。
魏汐月也沒有再責怪魏南音,也跟着魏南音道:“南音說的沒錯呀,要是楚姑娘的姐姐也遇到什麼難事了,或者當初根本就沒有嫁去雲汐國,這找起來可就麻煩了。”
魏汐月的雙眼一直都沒有離開劉越琴,見劉越琴額角都出汗了,便笑道:“琴娘子,你說呢?”
劉越琴哪裏還能說出半個字,抓着楚蘇的手越來越緊,恨不得將楚蘇揉入自己的體內。
見她一直在發抖,溫陽公主將懷裏的手爐塞給了劉越琴:“琴娘子想是冷了吧?”
劉越琴忙往外推,兩個人都沒有拿穩,那手爐就掉在了軟墊子上,劉越琴忙俯身撿起來,萬幸炭火沒有灑出來。
手裏捂了手爐,劉越琴臉上有了一絲生氣:“盡人事,聽天命。楚姑娘是個苦命的,能夠得到王妃殿下出手相助,也是楚姑娘的福氣了。我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若是日後楚姑娘真的找不到楚大小姐,不如就住在我那裏,我也有個伴兒。”
魏汐月似笑非笑地道:“琴娘子預備住在哪裏?”
劉越琴是依附着雲汐國的和親隊伍,一路北上,起初說是不放心覃小妹,要跟了覃小妹去。她在隊伍中,非主非仆,是個很尷尬的存在。魏汐月只吩咐了下人,將劉越琴當成魏南音一樣對待,也答應了西門錦寒要好好照顧劉越琴主僕。劉越琴在扳倒西門錦榮的過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這也算是給她的獎賞。
劉越琴想了想,才道:“我走的時候,三公子塞給我一些銀兩,加上我這幾年在宜蘭園攢的銀子,已經足夠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我想着在雲汐國京城買一座小宅院,再買點地,一處鋪子,也算過得了。”
“琴娘子一個孤女子住在外頭,我實在是不能夠放心。何況當初已經答應了三公子,要好好照顧琴娘子,便斷然沒有看着琴娘子受苦的道理。這樣吧,琴娘子就住在王府中好了。王府里主子少,空着好多院落。琴娘子回去挑一個可心的就是了。楚姑娘也一起搬進去吧,也方便琴娘子照顧。”
魏汐月又轉過臉問楚蘇:“劉姑娘意下如何呢?”
楚蘇已經是滿心歡喜了,趕着答應了一聲,剛落音,她的一張俏臉刷的一下就變白了。
劉越琴一把抓住了楚蘇,臉色跟楚蘇比起來更加蒼白。
“劉姑娘?”溫陽公主跟魏南音要了個桔子瓣塞進嘴裏,酸汁兒將那股子難受勁兒給稍微壓了下去,“嫂嫂,你叫錯了吧?明明是楚姑娘呢。”
“哪裏就稱呼錯了,一母同胞的姐妹,非要用兩家姓,站在對面卻要裝作不認識,這才是好笑呢。”
魏汐月這回再開口,就一點笑意都沒帶。
劉越琴打了個哆嗦,反應過來之後,先撩開帘子往外看了看,見並沒有人在偷聽,這才拉着楚蘇“噗通”一聲跪在了軟墊子上:“王妃殿下,救救楚蘇吧!”
魏汐月冷哼一聲,道:“我沒有什麼本事,竟能夠救得劉姑娘?”
魏南音一塊桔子還在嘴裏呢,這會兒驚得也忘記了咽了,模模糊糊地道:“你們倆真是親姐妹啊!”
蕭冰玉忙拉了她一把:“小聲些!外頭都是人呢!”
魏南音吐了吐舌頭,奮力將桔子給咽了下去,又遞給了溫陽公主一個桔子。
劉越琴感激地看了一眼蕭冰玉,將只顧着哭的楚蘇摟在懷中,哭道:“我不敢欺瞞王妃殿下,我和楚蘇的確六年不見了,方才初初相見,要不是楚蘇報了名字,我還認不出她來呢。想不到一別六年,我的妹妹就長成了這樣伶俐的美人兒。”
魏汐月不耐煩聽這個,厲聲問道:“既然認出來了,為什麼不肯承認?還要在我們面前弄虛做鬼?”
要不是溫陽公主說她們兩個長得像兩姐妹,魏汐月再懷疑不到這上頭的。
“我、我有苦衷!”劉越琴看了看溫陽公主並蕭冰玉,欲言又止。
魏汐月握了溫陽公主冰冷的小手,道:“這裏也沒有外人,你說就是了。”
她已經猜出來,劉越琴所謂的苦衷也無非是跟葉傾城有關。溫陽公主和葉傾城不對付,蕭冰玉以後也跟葉傾城再無瓜葛,即使劉越琴說出來,這兩個人也不會放在心上。
當初答應西門錦寒照顧劉越琴,也正是因為劉越琴和葉傾城有着血海深仇的緣故。
“不瞞王妃殿下,楚蘇被那兩個怪物追殺,是有原因的。”
魏汐月就知道這裏頭一定有緣故,便有些興奮道:“什麼原因,你快說!”一面還伸手示意劉越琴和楚蘇起身。
劉越琴就拉着楚蘇站起來,坐了回去,她捅了捅楚蘇,楚蘇便抽抽噎噎地說道:“我原和高大叔、高媽媽以放牧為生,一面打聽着姐姐的音訊,剛剛得了信兒,說是姐姐在星城,我們就變賣了家產,連夜趕過來。結果在路上卻被這兩個人找到了,這倆怪物問我是不是月城劉家的人。
高大叔不肯回答,他們就將高媽媽殺了。高大叔是有些功夫在身上,讓我先走,他在後頭拖着那兩個人。誰想還是被他們追上了。高大叔、高大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