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邢夫人一路慢慢過了穿堂,上了垂花門前停着的翠幄青粙車,駕上拉車的馴騾,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國府的正門,進到一黑油漆大門,在儀門前,才下了車。費婆子和桂葉擁着邢夫人進了院子,又過了三層儀門,才進了正房,一時,許多賈赦的艷妝麗服的姬妾丫鬟們迎了上來,邢夫人心裏一陣膩歪,揮揮手,讓她們散了。
費婆子也去了,這時,王善保家的、桂葉和桂香伺候着邢夫人換裝洗漱,將大衣服去了,只穿家常半舊襖衫。桂香窺着邢夫人的臉色道:“太太,老爺那裏打發人過來說,在夏姨娘那用飯,請太太自用吧。”邢夫人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心說誰稀罕他。見她這樣,王善保家的、桂葉、桂香都有點詫罕,心說太太真是轉了性情,若是往日,早就七情上臉,悶悶不樂了,她們自是想不到,邢夫人這個殼子裏已經換了人。
一時傳了飯,邢夫人飯畢,將王善保家的打發出去,將桂葉和桂香留下,先是在院子裏散了會步,消消食,然後支使着兩個貼身丫頭查看自己的私房。
邢夫人家裏不過小門小戶,當初,只陪嫁了兩房陪房,費婆子一家,王善保家的一家,兩個貼身丫頭,桂葉、桂香,這是她的全部班底。因此,榮國府里,她可信的、可用的也就這幾個人,好在費婆子、王善保家的丫頭小子們也逐漸大了,慢慢也可以幫着干點差事。
邢夫人查點着自己的私房、嫁妝,心裏美滋滋的,要知道,她上輩子就是個普通老百姓,無錢無勢,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就算見,也是在網上見的。
看看邢夫人的私房,妝盒就有大大小小的四五個,裏面的項圈、釵環、鐲子、戒子滿滿當當,金的、銀的、玉的、瑪瑙、各種寶石的、玲琅滿目、熠熠生輝。開了箱子,各種花色的四季衣衫、各種料子滿的插不進手去。還有兩個莊子,一個十頃(150畝)、一個二十頃(300畝),兩個鋪子,一個成衣鋪子,一個綢緞鋪子。一個最小的妝盒裏,首飾底下還有幾張銀票,加起來一共兩千兩。
柳絮暗暗點點頭,這些東西和邢夫人的記憶吻合,看來,邢夫人嫁過來的一年裏,嫁妝私房大抵沒動,只花了些散碎銀子和銅錢。而且,上輩子看書里說,邢夫人把娘家的家底都划拉過去做嫁妝,看來真的不能再真了。
雖然邢夫人心裏美滋滋的,也知道,她的這點嫁妝比起原配、王夫人等,那是差多了,你想啊,書里說,王熙鳳嫁過來時,光各種項圈就幾十個,王夫人也是從王家出來的得寵嫡女,嫁妝比王熙鳳估計還得多,賈赦原配更不必說,那是嫁過來做榮國府將來的女主人,嫁妝比王夫人,只能多,不能少。
邢夫人嘆了口氣,心說,人比人,氣死人啊,但轉念一想,有多少都沒用,將來一抄家,金山銀山也是別人的了。自己沒什麼能力讓榮國府不被抄,但是想辦法留些銀子做後路倒是可行的。
自己這嫁妝肯定是不能動的,那都有賬冊可查,藏也藏不了,能動腦筋的只有莊子和鋪子的收益能做點文章,還有就是那兩千兩銀子的私房了,沒上賬冊,想什麼辦法讓它多翻幾倍呢?好在上輩子各種雜書看的不少,辦法還是有的,只不過要好好籌劃才行,待想的穩妥了,在一步一步實行也不遲。現在元春才是個小女娃子,榮國府抄家怎麼也得寶玉都十幾歲了,早着呢,倒也不必太着急。
再說王夫人,回到房內,揮退了人,只留周瑞家的問話,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向來是王夫人身邊第一得力的,聽得王夫人留下自己問話,心裏想了幾個來回,估摸着是上次邢夫人房裏的事,果然王夫人輕聲說道:“大房裏的如今怎麼樣了?這府里平日裏的大事小情都要我操心,原拿你是個妥當人,才託了你些雜事,怎麼就出了這個紕漏?打了我的臉,你們豈有好過的?虧了老太太沒深究。”
周瑞家的心裏已有腹稿,忙賠笑道:“太太,誰不知您一向是個能幹的,這府里每日裏不說大事,小事總有個百八十件,您一向料理的妥妥噹噹的,這府里從老太太,到下面的丫頭僕婦們,誰不衷心嘆服。那緞子不過是老太太私庫里存的年頭多了,老太太臨時想起,開恩說賜了下去,辦事的是老太太旁邊的嬤嬤,咱們不過在旁搭把手,嬤嬤說妥當了,咱們怎麼好再細細查看,倒對老太太不恭了,再說那緞子被蟲蝕的,不過是邊角處,原不礙事,不過是那不省事的賤婢想在大房生事罷了,大太太不頂事,自家房裏人都壓服不了,這時反連累了咱們,想老太太最是個英明的,豈能看不明白,又怎肯責怪咱們呢。太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周瑞家的果然伶俐能幹,這一番話,把責任推的一乾二淨,還捧了王夫人,貶了邢夫人,又暗示賈母對王夫人的信寵。王夫人一聽,心裏果然妥帖,賞了周瑞家的一支銀簪,命她去了。
王夫人往日一向被賈赦原配大太太壓了一頭,直到大太太生病,才接過管家之職,殫精竭慮,生怕老太太不滿意,誰知賈赦原配沒福,一病死了,王夫人就接着管家,一年後賈赦又續娶了邢夫人,這邢夫人既無才幹,又無口舌,討不得老太太和賈赦的歡心,王夫人這管家的職責想推也推不得了,心中暗喜。
這幾年,她管家,從中也賺了不少銀子,又讓自己的人將那頂頂要緊的位置佔了個全,老太太也沒說什麼,她膽子越發的大了,在大房也悄悄安插了幾個人,因此,大房內有什麼動靜,她都能知道。
這次因為緞子的事,邢夫人受傷,她是一清二楚的,本來她想重新送些緞子過去,後來轉念一想,又安坐不動了,她想看看老太太是什麼意思,結果老太太不過送了些藥材過去,壓根沒提緞子的事,王夫人也就明白了,看來老太太還是偏這自己這房,她也就放心了。
剛才問周瑞家的,也不過是想敲打她一下,讓她日後越發好好聽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