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楚盛之是個念舊又有情義的人，軍漢大多如此。雖有古話慈不掌兵，但說的是作戰行軍不能心軟，可平日裏帶兵時，若是主將一心鑽營，不顧手下兵將死活，也是帶不出好兵來的——縱然自己私心雜念頗多，可誰不希望自己賣命的老大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呢？就連水泊梁山的那群強盜們，也知道要拜“孝義”之名的宋江做手下。

楚家軍直到今日還能威震周邊覬覦的豺狗，跟楚盛之愛兵如子，重情重義脫不開關係。

但若說初時父王派楚晏去接賈敏和黛玉，還能說得上是顧念舊時情分，可楚盛之要是重情重到雖不說是直接作對，但也算得上是跟皇帝頂着了，更何況楚家如今是大安唯一有實權的異姓親王，身份本就敏感，在這樣情況下，還要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出頭，楚旻就真要懷疑懷疑父王的腦子壞沒壞了。

從王妃認黛玉做乾女兒起，楚旻便覺出不對來了。

她是紅樓黛玉死忠粉，自然看林妹妹有濾鏡一米厚的親媽眼，看着小姑娘恨不能捧在手上好好疼她。可就這麼多年觀察下來，父王和母妃可是土生土長、腦子沒壞的大安人，所以——“林如海給了父王什麼好處？”

“什麼好處不好處的！”楚盛之濃黑的雙眉一皺，被海風吹得粗獷的寬臉拉了下來，讓人看了都不由一抖，“你爹我是那樣的人么！”

楚旻卻絲毫沒被他嚇到，反而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嬉笑道：“旁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道——當我爹是心直口快的大老粗的，早不知被您坑到那個犄角旮旯里去了！”

“沒什麼好處，平白無故的您就能應下這個費力不討好兒的差事，就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不知哪年哪月的老黃曆了。”

“我哥可實話說了，是皇上要動錢袋子。您沒道理拼上咱家去救一個不相干的人。這樣興師動眾的，連母妃都搬出來了——平素除非到了要緊時候，您哪兒肯把這些挪到母妃跟前惹她煩心呢。”

“定是林如海給了您什麼好處！”

楚盛之銅鈴似的眼睛一瞪，楚旻毫不示弱梗着脖子跟他對視。

末了兒，楚盛之自己軟了下來，嘿嘿笑道：“你爹我就是這樣的人——林如海的確給了我好處。”

楚旻哭笑不得，往楚盛之身旁湊了湊，“您跟我還裝這個。”

楚盛之臉色柔軟起來，用他蒲扇大的手掌在楚旻背上輕輕拍着，“這不是小時總見你生病喝葯，苦得什麼似的，便總想着逗你笑一笑也是好的。這麼多年下來，爹都習慣了。”

楚旻是胎穿，雖有上一世的記憶，但也是實打實從王妃肚子裏生出來的，但或許是穿越過來的緣故，她剛降生頭幾年身子確實不大好，楚盛之挖空了心思好容易才養得這麼大，便是拿出去全天下比去，也沒有一個能說出旁的什麼來的。

楚旻心內動容，面上卻只是哼了哼，“別以為這樣就能糊弄過去了，您還沒說林如海給了什麼好處呢。”

楚盛之拍了拍她的肩，趿着鞋子側着身子從炕桌上撿了那本棋譜拍了拍，嘆氣道：“你看看這個。”

楚旻不解，接過來看了不禁一愣。這哪裏是什麼棋譜，分明是一份名冊。

她從上面看見了幾個熟悉的名字，不由低聲念了出來，“楊志，朱紅珊瑚一座、赤金藥師佛一座、玻璃炕屏一對、足銀五千兩……劉宏、吳華、白成剛……”

楚旻愈念眉頭愈緊，看了幾頁便匆匆翻完了整本，幾乎越往後翻，上頭的東西就越讓她觸目驚心，到了最後，她甚至看見了父親新升上來的參將的名字，光是他名字后就整整跟了密密麻麻五六頁的東西。

楚旻這麼多年的經驗讓她粗粗算了算，恐怕不算銀票，光這些送給那個參將李俊澄的東西怕就是要有十幾萬兩之巨，而這還不過是這本冊子的八、九分之一……

“爹！這些……”楚旻合上了冊子，不可置信道，“難道是鹽商送給軍中諸將的賄賂？”

楚盛之一壁對楚旻如此敏銳，不必他說便知道是鹽商送的又訝異又驕傲，一壁心思沉重，滋味很是難言，半晌才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林如海給的好處了。”

“不對！”楚旻飛速思考了起來，搖着頭反駁道，“這些只怕是林如海費盡心力收集了數年的心血，他怎麼會就這樣交出來？或者說，交出來便罷了，他跟咱家交往並不深厚，如何就交給了您呢？”

“二哥說林如海是太上皇心腹，咱家一向不結交文官。”楚旻捏着冊子，儘管情感上讓她相信黛玉的父親，可理智上她不得不多思慮幾分，“這裏頭是否有詐？”

楚盛之欣慰地點頭，先讚賞道：“旻兒思慮處處周到，不枉這麼多年我教的你這些官場上的東西。”過後才又道：“這個父王自然也考慮到了，已經叫你二哥去秘密查了。”

“這名單，”楚盛之屈指敲了敲本子，“核查過的已經有五六個，俱是對的上的。下剩的那些，自然咱們自己也要調查，必不能冤枉了誰……”他眸色一厲，“若是真的，也絕一個都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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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今天差點忘記更！

阿九發紅包賠罪，鞠躬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