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雖有楚旻陪着頑笑，王妃照料也十分精心，比在家中還要熟識，可黛玉畢竟也才十歲，小姑娘乍離了母親，白日裏楚旻和身邊丫鬟們陪着還好些，夜裏心內總歸有些怏怏的。只為著母妃和姐姐都如此悉心照顧，不好表現出來。
楚旻察覺了幾分，心內便琢磨了起來。
這日清晨，楚旻攜着黛玉往正房內請安，王妃身邊的丫鬟桂枝掀起帘子笑道：“郡主、林姑娘，娘娘才念着呢。”
內間王妃已經聽見，忙問道：“可是旻兒玉兒來了？”
楚旻笑着進了內，兩人齊齊一福，“母妃。”
張綿忙叫起，便笑着招兩人往炕上坐。黛玉住了這陣子也熟悉了，也不推辭，便同楚旻兩人在王妃身側挨着坐下。
“玉兒來了，帶的你姐姐都勤快些。往日哪回不是等着我這裏擺了早膳才過來蹭一口呢！”
楚旻嘻嘻笑道：“哪兒的話，早我每日也都沒落下了請安。”
張綿點了楚旻額頭一下子，方對黛玉笑道：“住得可還習慣？吃的合不合口？有什麼想吃的沒有？只管說了，叫你姐姐的小廚房做去。若是做不得，我這裏大廚房也盡着你們使用。”
王妃心疼楚旻來回走着累人，知她愛在吃上花心思，又格外挑揀些，早分院子時便單給她立了一個小廚房，分了廚娘和粗使丫鬟聽用，一應挑費都格外另算，不用楚旻自己月例。就連世子兩個都沒這個待遇，都是跟着大廚房吃。黛玉來了，王妃便多往小廚房撥了一個人的使用，姊妹兩人平日都是自己吃了。
“大廚房我要了一個蘇州來的廚子，聽說做的一手好蘇式點心菜蔬，今日你們便在我這兒用早膳。玉兒嘗嘗合不合心意，若是吃得好，便分到你們小廚房去。”
黛玉還不好意思，“實在勞煩母妃……”楚旻早一口答應下來，“正好我近日想吃些清淡適口的，母妃正體貼心思。”
張綿嗔道：“樂得你！”
黛玉卻知楚旻是不願讓她心內負擔太重，故此才搶着把擔子攬到自己身上去，不由也暗暗感激，心裏更親近幾分。
三人正談笑，桔梗進內笑稟道：“娘娘，早膳已好了，可還是擺在花廳？”
王妃一壁點頭，一壁便拉着兩人從座上起身，“還是擺在花廳，那裏清靜些。”
桔梗忙福身稱是，趕着過去傳膳。
張綿、楚旻和黛玉卻不急，先由丫鬟們伺候着用香胰子凈了手，揩拭乾凈方慢慢繞過隔扇的大理石插屏往花廳去。
張綿一手拉着楚旻，一手拉着黛玉，細細叮囑道：“今日我這裏忙，顧不得你們兩個，你們自己頑去。只不要很出了格兒，都是無事的。”
黛玉正自不解，平日王妃便忙，來來往往回事的日一整日不見斷下，也都是旻姐姐跟自己兩個頑笑，今日怎忽說了這話？她一時摸不着頭腦，只乖乖應了聲是。
楚旻卻是眼前一亮，“多謝母妃！”
黛玉奇得看過去，正要問什麼，卻見花廳已經到了，丫鬟媳婦們福身拜了兩列，齊聲問好，只得先住了。
且往花廳去，進內一道碧紗櫥隔開，櫥外東西兩角各置一冰槃，靠中紗櫥邊珍珠蘭、茉莉盆累成山，有丫鬟垂首跽坐輕輕搖着颺扇，香風四繞，涼欲生秋。
繞過碧紗櫥方是用膳之所，因三人用，便擺了一張方桌。張綿坐了上首，楚旻和黛玉東西相對。桌上已擺了齊齊整整的早膳，果然不少是蘇式時樣——正中白切雞、嫩鵝、糟筍、酥魚等十六樣攢心盒子，每人眼前兩碟涼菜，正是蘇州時興釀瓜並十香豆豉。
黛玉笑道：“離了家鄉，正是許久不曾吃過釀瓜。娘娘這裏廚子果然好，釀瓜也做的地道。”
張綿笑道：“得你這一句，便不算他白來了。”
桂枝湊趣道：“旁的倒還罷了，這釀瓜反是頭一回見，東西倒也不難得，只做法瑣碎了些——擇上好的青瓜去瓤，用鹽搓了瀝掉水汽，加生薑、陳皮、薄荷、紫蘇，切成絲子，回鄉、砂仁、砂糖拌勻了入內，置於醬缸內浸泡五六日，晒乾便切了呈上來。”
黛玉笑着點頭，“正是這樣，往年家裏夏日也常做了，收貯好了能存年余，冬日裏若是想些清淡的吃，這個倒是下飯，且不油膩。”
“玉兒愛吃便好了。”張綿笑着招手，“他們還預備了鱔鴛你們吃一小碗。”
鱔鴛鴦便是黃鱔絲並肉絲兩樣兒的面，也是蘇州名吃。
楚旻先嘗了一口，吐了吐舌頭，“甜的。”便推了自己那一碗，“我還是吃些鹹的面——桂枝，你端一碗肉絲的來。”
王妃嗔她一眼，“無肉不歡的丫頭！”
黛玉卻吃得順口，少見地多進了些，一小碗的鱔鴛鴦用了，又就着釀瓜和豆豉吃了兩個象眼小饅首。
丫鬟端了漱口的茶，三人漱了口，凈了手。張綿含笑看着兩人，“廚子送去你們小廚房，等日頭落了山你們便能再吃了。”
黛玉咂摸着這句話奇奇怪怪的，正想開口，不妨底下楚旻輕輕踢了她一腳，忙着起身便道謝，“多謝母妃。”
黛玉不解，卻也只好跟着起身道謝。不等王妃再囑咐幾句，楚旻便匆匆拉着黛玉告退，“母妃，我先回去了。”
說完拽着黛玉轉身便跑，張綿急得在後頭直喊，“慢着些兒！”
楚旻揚聲應了一聲，卻是直跑出了院子才停下腳步，哈哈大笑起來。黛玉跑得一喘一喘的，楚旻忙拍着背給她順氣，“玉兒你這身子着實弱了些，這不過二三十步便喘得這樣了。改明兒你跟着我練幾趟五禽戲、等日後再加些拳腳，強健了身子方好呢。”
黛玉喘息了一陣子方平復下來，連連擺手道：“我是不成的。早在家裏多少名醫修方，也是搖頭說不成，我這是胎里的不足，只好將養着罷了。”
藿香忙道：“姑娘，也不好這樣便下了論斷——您可看着郡主身子好不好？”
黛玉抓着蘭香的胳膊慢慢走着，聞聲不由羨慕地看了一眼爽朗的楚旻，點頭道：“自然是好的。”
藿香撲哧一笑，“那您是不知道，當初郡主的身子，比您還弱上不知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