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墓志銘
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從這道寬數十米的山體裂縫中投射下去，透過兩邊整齊的嵌入式合金大樓，一直照到裂縫的最底部，在那裏投下一道灰白的狹長光斑，如同大劇院頂端一盞破舊的聚光燈。
二十二個男人在坑坑窪窪的水泥地上奔跑着，吼叫着，正在進行一場足球比賽。他們有着不同的膚色，穿着不同年代版的國家隊隊服，背後的號碼和名字顯然是手工用油漆塗寫的，歪歪扭扭慘不忍睹。兩架廢棄的輕型運輸機剪掉了**，形成了天然的球門……
一架在隊員頭頂飛翔的微型反重力單座偵察機是唯一的亮點，上面的那名白人裁判站的筆直，脖子上的口哨和手中的紅黃牌看起來要專業的多。
“亞特，你這個婊子，傳中！傳中啊！”
“默罕默德，截住他！”
“靠！看來我要輸掉我的牛仔褲給朴真澤了……天，那是我的全部家當……”
兩邊合金大樓的走廊上，擠滿了花花綠綠的人群，從一樓到十五樓，只見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着，伴隨着尖叫和吶喊，以及唾沫和汗臭味。
…………
“比賽結束，西亞隊三比五北非隊，哈哈哈！”
一名叫泰隆的黑人大漢激動的跳起來，指着客廳里那台大屏幕液晶電視，裏面正直播着外面那場足球賽。
“嗨，白禪先生，按照我們的賭局，很遺憾，您又輸了……我，我和泰克可以住在一起了嗎？”泰隆對懶洋洋斜靠在棕色沙發上的一位白面如玉、眼神清澈的年輕亞洲男子嚷道。
“可以！”白禪從面前的煙盒裏抽出一支香煙，放在鼻子前吸了吸然後銜在嘴上，雙臂攤開放在沙發上，抬起俊朗的下頜微笑着補充：“新婚快樂！”
“白禪先生，上帝保佑你！”泰隆咧着嘴大笑，回身拉起了沙發上另一個黑人大漢，火急火燎的往門外走去：“寶貝，頭兒終於允許了！額……我們該置辦點什麼？意大利廚具？還是一輛德國產的磁懸浮婚車？”
“我想……先買一張合金雙人床吧……”叫泰克的黑人大漢娘聲娘氣的聲音傳來，白禪痛苦的皺了皺眉頭。
這個時候電視畫面轉變，一名頭髮花白的黃種老人出現在屏幕上，微笑着點了點頭：“主人，請到C座14層的執法大樓，有點小麻煩！”
“恩，宗叔，稍後。”白禪將那根沒有點火的香煙丟入垃圾桶，轉身走向了電梯。
這是位於亞洲中國境內神農架的一個地下避難所，原來是聯邦軍隊的軍火庫，2052年秋天遭遇卡梅隆人十七顆核彈的打擊，軍事設施完全摧毀，如今只剩下堅固的合金樓房。白禪將他加以改造，恢復了部分水電，變成了自己的基地。
整個地下大樓沿着山脈的走向剖開建立，橫七豎八的交錯其間，偽裝成黑色岩石的太陽能蓄電板和輻射之後寸草不生的山體融為一體，雲霧中看起來像是潛伏的黑色巨獸。
咔的一聲，電梯停住，銹跡斑斑的合金大門開啟，兩個佩戴梅花徽章的東方大漢對白禪微笑着行了個軍禮，其中一名走上前：“老大，三天前我們的巡邏艇救回來的法國人，昨晚在難民住宅區涉嫌**一名新西蘭婦女……”
“為什麼不直接做了？”白禪皺着眉頭從懷裏摸出一支香煙，習慣性的銜在嘴上。
“他是聯邦的上校，而且，有聯邦武盟的三級體術證書……”大漢聳了聳肩：“遵照老大的政策，我們現在需要人才！”
“哦……”白禪哼了一聲，走向狹長的過道。
執法樓其實是一個廢棄的公眾衛生洗浴系統，因為供水系統而停止使用。十多名穿着灰白色合金作戰服、端着鐳射衝鋒槍的戰士左右排開，看到白禪到來紛紛起立，微笑着行禮或者打招呼，從他們的神情可以看出，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而不是某種形式的作秀。
大門一開，白禪一眼看到那個有着碩大酒糟鼻的法國人，被幾條拇指粗的牽引鋼索綁在不鏽鋼馬桶上。看到白禪走進來，他瞪起血紅的眼睛看着白禪，隨口就罵了一句“黃皮豬”。這時，站在一旁足有兩米多高、身材魁梧的白人大漢猛地上前一個耳光，一道血水噴出，緊接着地上一陣噼啪作響，足足有好幾顆牙齒黃豆般崩了出來！
“基洛夫！省點力氣給卡梅隆人吧！”一旁的戰士上前拉住那個白人大漢，將他推到一邊。基洛夫呼呼喘着氣，臉上的一條蜈蚣刀疤漲成青紫色，尤為恐怖。
“他叫什麼名字？”白禪銜着煙，並沒有理會眼前的一幕。
“達克奇！根據他的身份卡，我們查過，資料屬實。”
白禪走向一邊的歐式會議桌，那裏擺着幾台電腦，一名戰士遞過來一張剛剛打印出來的資料，對面坐着一個衣衫不整的新西蘭女人，捲曲的長發遮着臉，肩頭不斷的抖動，還在小聲抽泣。
白禪一絲不苟的看完資料，夾起嘴上的煙，對那名新西蘭女人道：“嗨，小姐，這樣……首先，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這是我的失職。按照聯邦法律，達克奇會坐三到五年……但是聯邦現在處於癱瘓狀態。毫不隱瞞，神農基地需要這樣的人才，這小子是個三級武者……當然，我是基地的主人，我會主持公道，現在請小姐慎重考慮下，你確定真的要制裁他？我是說，可不可以有寬恕的餘地？”
新西蘭女人抬起頭，看了看白禪，又怨恨的看了看達克奇，咬着牙道：“他是個禽獸！”
雖然她的聯邦母語漢語說的並不怎麼標準，但白禪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
白禪不再說話，重新銜起那支煙，隨手從身旁戰士的腰間掏出一支動能彈手槍，轉身朝達克奇走去。
“黃皮豬！老子是聯邦空軍上校，你想把我怎麼樣？老子在大西洋擊沉過卡梅隆人的美人魚號！老子參加過日本保衛戰！老子在西伯利亞粉碎過羅丹人的光棱城！……土匪，暴發戶，你這個黃皮豬有什麼權利囚禁我？還有你，基洛夫，你這個混蛋，你們俄羅斯總統親手給我頒發過聖佐治十字勳章……”
“你算個屁！你知道頭兒是誰？聯邦的王牌飛行員白禪先生！”
達克奇還在繼續謾罵，基洛夫不顧眾人的阻攔，上前給他一腳，達克奇連人帶馬桶飛出去一丈多遠，這邊有戰士撲上去拉開，聽到“白禪”兩個字，達克奇張大嘴巴，房間裏才猛然安靜了下來。
白禪來到達克奇身邊，蹲下身子，緩緩將槍對準了他的腦袋。
“達克奇先生，很抱歉。”白禪打開了槍的保險。
“你真是白禪？”
“恩。”
達克奇懵了半響，立刻嚎叫起來：“白、白先生，你，你不是殉國了嗎？你要幹什麼？你也是聯邦的人，你應該知道聯邦法律，我最多關五年……就算你是全聯邦的英雄，可你沒權代表聯邦，更沒權對我進行審判……”
“我不代表聯邦，同樣，聯邦也限制不了我。這裏是中國區神農基地，我下面有2萬難民，住房緊張，所以修不起豪華的監獄，但我有更好的辦法。抱歉——”
“啪”的一聲槍響，動能彈爆開了達克奇的頭，腦漿四濺，卻沒有一滴沾到白禪的身上，被一種神奇的力量盪開。
“看在武盟的面子上，給他樹塊墓碑，我建議這樣寫墓志銘——偉大的空軍上校，偉大的**犯！”
白禪把槍還給戰士，對那名同樣發愣的新西蘭婦女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大門……
走出大門的白禪將那支嚼爛了的香煙丟進垃圾桶，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殺一個人其實很痛苦，但是不殺人會有更多的人痛苦，這是地球的現狀，這是一個需要強者站出來維護的新秩序，白禪算不上強者，但在神農基地，他應該擔負起他該擔負的責任。他的動機很簡單，為了2萬難民的生存。
白禪站在14層的走廊上，看着幾架軌道磁懸浮運輸機正在對面的住宅區挨家挨戶的派發標準午餐——250克的壓縮餅乾和500毫升飲用水，過道里不時傳來孩子的歡笑聲。儘管基地的三架大型收割機全天候出動，得到的食物依舊稀少。
嗚——一架雙座反重力偵察機從遠處飛來，直接懸浮在白禪的面前，飛行員升起擋風罩，行了個禮道：“老大，9號情報站有最新消息！”
白禪一個飛身，身子輕盈的落入副駕駛位置，雙眼一亮：“好消息么？”
“至少是一位六級武者發出的，我們沒辦法讀取，老大必須親自走一趟！”飛行員徐徐降下擋風罩。
“六級武者？媽的，估計要發達了！走吧——”白禪嘴角露出笑意，一伸腳踩在飛行員的磁力踏板上，反重力偵察機還沒有升起來，就猛地往前一竄，直接朝對面的合金大樓撞去！
“啊！”飛行員一聲驚叫，緊接着感覺兩隻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操作盤，偵察機翻轉九十度，從兩座合金大樓中間不足五米的過道穿了過去……
過道過於狹窄，而且如同蚯蚓般扭扭曲曲，其間只要操作盤出現細微的抖動，就會機毀人亡。
呼—七秒鐘后，偵察機從山體之間呼嘯着掠了出來！
“哈哈，小子，沒嚇壞吧！”白禪拍了拍目瞪口呆的飛行員，笑道：“好劍，是需要磨礪的！”
自始至終，白禪都坐着沒動，剛才那雙輔助飛行員駕駛的無形之手，不過是內勁凝聚而成，衣袖之中的手臂上，一截枯枝梅花的紋身閃了閃，又隱入身體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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